《落魄王妃楚相国》月白露上

46、流放

　　最后一轮，比得是融合茶，燕氏奶茶铺的奶茶皇都闻名，此番楚嫣带着红茶来参赛，大家都以为她定会用燕氏奶茶来比试这一轮。

　　面对眼前一排融合茶，果然如楚嫣所料，十份竟有八份做成了奶茶，但大家都未想到的是，楚嫣倒是并未用奶茶参赛。

　　楚嫣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从怀中掏出了两个金黄清香的果子，围观的人群议论纷纷，这果子怎的从未见过，如此圆溜溜，黄澄澄的，看起来十分好吃。

　　楚嫣知道大家都很好奇，一手举着一只果子，从人群头走到了人群尾，走到评委席的时候，还特地用指甲悄悄掐了两下果子表皮，果子顿时迸发出清冽的辛香来。

　　“这是什么味道？”茶摊大姐饶有兴趣地问道。

　　楚嫣笑笑，“大家有所不知，这是燕某从波斯引进的新式水果，波斯柑。”

　　“是柑啊！”

　　“怪不得刚才闻到一股柑的味道……”

　　“可是比柑味道冽啊。”

　　待议论声渐歇，楚嫣解释道：“确实如大家所说，这波斯柑和咱们天冈的柑味道差别很大，更辛冽，更清新，还带着一丝苦味，但与红茶融合之后，果子的酸从茶香中跳出，二者的苦又相互抵消，形成美妙的奇特口感。”

　　吊足胃口之后，楚嫣切开一只柠檬，将果皮去掉，果肉置入一只石臼，取一杵大力敲击，随着一下又一下闷闷的敲击声，柠檬的果香四溅，几乎所有围观的百姓都闻到了这股奇香，这从未闻到过的气味直钻鼻腔，人群中骚动了起来。

　　待第一只柠檬杵好，楚嫣将汁液置入茶汤，又取另一只来切片，每杯里面各放一片柠檬，一块冰糖，送上评委席。

　　几位评委尝过后，都惊讶于味蕾开启了新的体验，一时间竟惊得说不出话来。

　　茶摊大姐赞道：“卖了这么多年茶，融合茶也不是没做过，但还是头一次尝到如此特别的茶饮味道，燕娘子这茶饮，我给95分。”

　　商铺老板也对柠檬茶赞不绝口，心中已经开始思考如何销售了。

　　眼见楚嫣的茶就要夺得斗茶大会的魁首，老乡绅和县令站出来提出了反对意见，县令皱眉道：“方才燕老板说，这柑是波斯来的，若是真的让这波斯柑获得了魁首，那岂不是让舶来品得了我们天冈斗茶的首位，于理不合啊。”

　　老乡绅一听，连连点头称是。

　　由于这两位评委给的分数很低，楚嫣的分数又被拉了下来，现下，便只剩萧澹的评分了。

　　萧澹微微一笑，走上前去，正欲公布手中的给分，突然人群中一声高喊：“这女子是临安王妃！”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骚动起来，皇帝除夕夜到临安王府抢王妃的桥段，前些日子已经传遍了皇都，还被写成了话本子在街头巷尾传扬，皇家兄弟抢一个女人的故事太过香艳，以至于楚嫣倒出了名，只是那名字后面，往往冠上了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评价。

　　大家都挤着向前，想要看一看令皇帝和临安王都神魂点掉的女人究竟是何等芳容，人群涌动着，有人摔倒了，有人被踩在脚下，四处都有惊叫和哭喊声，场面几乎无法控制。

　　楚嫣因为要展示茶饮，独自在台子中央，芈良作为助手，在距离她很远的地方，眼见着四面八方的人朝着楚嫣涌过去，她的身影瞬间就被湮没了，芈良只能干着急。

　　楚嫣被人群推挤着，一时间无法呼吸，顿觉危险逼近，正在这危急的时刻，她感到一双强有力的手将她身旁的人群推开，将她生生扯了出来。

　　楚嫣昏头昏脑地被拉出，待她能够抬起头来时，才发现是萧澹救了她。

　　“快走，此地不宜久留！”萧澹将她扶上街口的马车，一路送到了客栈，嘱咐道：“这几日不要出摊了，在客栈避避风头。”

　　楚嫣点点头，今日这阵仗，她还惊魂未定，确实不适合再出摊了。

　　回了客栈，楚嫣盥洗干净，到旁边房间敲了敲门，但没人应门，慕容修文不在屋内，楚嫣纳闷着，修文跟着忙活着这么些天，今日斗茶会没见到他人影就有些奇怪，回来后，竟也不在房间，难道是家中有事，临时回去了。

　　在客栈躲着的几日，楚嫣时不时听到外面的人议论斗茶会的事情，庆幸当时没有透露自己的身份，所以没有人知道客栈里的燕娘子就是斗茶会的燕老板，否则，她就连这地方也没法住了。

　　慕容修文几日都没有回来，楚嫣不知怎得有些心中不安，她戴上面纱，出了客栈，打算去慕容府门口碰碰运气。

　　越往慕容家的方向，楚嫣的心中就越是萌生怪异的紧张感，到了那巷口，向里探去，那边冷清异常，显得与慕容家世代清流大家的阵势格格不入。

　　走近门庭，楚嫣抬头望去，惊得差点坐到地上，慕容府门庭衰败，门楣上匾额落下半截，大门外贴着封条，门口还有似仓皇离开落下的零碎物件。

　　楚嫣失魂落魄地呆立在那儿，没头苍蝇似地抓着一个路过的年轻人，“小哥，这家怎么了……慕容府，怎么了？”

　　那小哥一边挣脱着向前走，一边回道，“你还不知道吗，慕容府搜出了忤逆的诗句，全家都流放边疆了。”

　　“流放？流放了？慕容修文呢？”楚嫣抓着那小哥，不肯放手。

　　“那才子才惨呢，”小哥唏嘘着，“听说流放路上，掉到山崖深涧中，尸骨都没找到……还是个相当俊俏的公子呢，太可惜了……”

　　“落崖……落崖……”楚嫣一路神志恍惚，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客栈，她蓬着头发，在榻上呆呆坐着，猛然间，想到了宋兰瑛，又像疯了一样向宋府奔去，一只鞋子跑掉了都未发觉，到了宋府门口，见门庭犹常，好歹松了一口气。

　　守门的侍卫见她蓬头垢面，还圾着一只鞋，以为是要饭的乞丐，将她拦了下来。

　　“麻烦……麻烦通传一声，我找宋姐姐，我找……宋兰瑛……”楚嫣语无伦次道。

　　“哪来的孤女，也敢在这儿直呼大小姐名讳，”其中一个侍卫厉色道：“大小姐不在府内，派往江南郡领兵去了。”

　　“怎么办，怎么办，宋姐姐也不在……修文兄……修文兄他不会死……没见到尸骨……不会死……”楚嫣念叨着，单衣在街上失魂落魄地走着，路过的人只当这是个疯子，都躲着走，直到芈良找到她，将她送回了客栈。

　　次日晨起，芈良放心不下，又到客栈探她，只见楚嫣还是昨夜的样子，坐在榻上，眼睛直直地望着前方，好像完全没睡过。

　　芈良急得要命，“燕老板，俺没读过什么书，但俺知道一个道理，不管谁没了，活着的人还得接着活，要替他完成心愿也好，要报仇也好，总之得吃饭睡觉，得先活着才能办得到。”

　　“报仇……报仇？”楚嫣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她猛地抓住芈良的衣襟，“报仇！对，我得知道慕容家为何遭难，才能找到他！”

　　芈良被她突如其来的觉醒吓了一跳，还没缓过神来，楚嫣人又跑了出去，待芈良出门去寻时，她已经不见了。

　　楚嫣又去了慕容府，在那条街上，一家一家店铺的问进去，打听慕容家落魄的原因，渐渐地，事情的脉络清晰了起来。

　　根据街上的店家所说，慕容府被抄那天，来得是一位狠戾霸道的黑衣将军，一身蟒纹锦袍，骑一匹四蹄踏雪的黑鬃马，身边还跟着一位年轻的副将，带着一众黑甲卫士，将府中所有家眷全部绑了，用绳子串成一串，在这街上示众了两圈，才向城外开拔。

　　楚嫣知道，这番扮相，除了萧澹，天冈不会再有第二个。

　　店家还说，慕容府是查出了忤逆的诗句，那忤逆的证据，也是这黑脸将军搜出来的，一张张诗作，像雪片一样被扔出来，铁证如山，当场便定了罪。

　　慕容世家，世代大族，怎会不入罚执司，如此草率定罪，楚嫣听着其中诸多疑点，倒像是为了陷害，快刀斩乱麻，急着结案，再由流放途中，将人除掉。

　　楚嫣想通了这些，面无表情地回了客栈，梳洗，换装，簪发，如同一个冷静的杀手，随后，从妆奁中取出那只令牌，叫了一辆马车，直奔皇宫。

　　听说楚嫣回来了，皇帝并未太过惊讶，但当见到她仿若被抽去了灵魂的样子，他还是隐隐不忍，“楚娘子来见朕，可是有话要问？”

　　“请问陛下，可否告知慕容家因何流放？”楚嫣眼眶含泪，凄然问道。

　　“你不是知道了吗？”皇帝抬眸定定看她，“慕容府搜出大量忤逆诗作，慕容家忤逆之心昭然若揭，流放已是便宜他们了。”

　　“谁告发的！”楚嫣声音颤抖。

　　“你的好夫君，萧澹。”皇帝一字一句地回答道。

　　楚嫣脚下一软，瘫倒在地，虽然她心中早猜到了答案，但如今得到印证，仍是无法接受。她还记得，第一次她与慕容修文同车回府，萧澹莫名其妙的震怒，那时，她就觉得萧澹与慕容家的不睦，并非表面上那么简单，萧澹也曾隐晦提过，朝堂上文臣武将不合已久，相互倾轧争权已成常态，但她没想到，为了党争，萧澹竟会做出此等人神共愤的龌龊事。

　　楚嫣虽不清楚其中细节，但她确信，慕容家世代清流，绝不会平白生出忤逆的念头来，皇帝心思深沉，又怎么会不知其中原委？只是临安王权倾朝野，扳倒慕容家的证据已经做得天衣无缝，皇帝还要依靠萧澹的势力稳固政权，即便心有疑惑，哪怕不情不愿，也只能顺水推舟，送他这个人情。

　　慕容修文呢，他又做错了什么？他只不过是一个不问朝事的闲人，摆弄诗文笔墨的文客，凭什么要遭此横祸。

　　她好恨，恨透了萧澹的阴险狠辣，恨自己怎么没在王府的时候就一刀宰了那个“鬼王”，恨自己前两天还坐他的马车，受他的恩惠，恨自己有那么一瞬，甚至还为他的憔悴心疼。

　　修文那么纯粹，那么赤诚的人，竟殒命于此，全拜他所赐，“这个混蛋，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为修文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