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反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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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硕大的圆月挂在半空，紫竹院中觥筹交错，宫人们端着各色果盘，珍馐佳酿，穿梭其间。
临安王的身影出现在紫竹院廊桥边，负手端然而立，眺望远处莲池，难得一身华丽的锦绣紫袍，愈发显得意气风发。
片刻，一瘦削却挺拔的人影走近身侧，拱手行礼，萧澹余光扫到，登时转身，一手抬扶，一手回拜，“岳丈有礼了。”
原来，那人便是楚嫣的父亲，五品博士楚时倾，因为女儿高嫁皇家，楚时倾出入朝堂重要场合的机会也越来越多，此等宴会，本是不邀五品官员的，但念在王爷的岳丈这层身份上，自然也不能少了他的份。
“上次你我谈及之事，王爷可有打算。”楚时倾温笑着闲谈。
“上次岳丈与小婿聊过之后，小婿思索良久，嫣儿自入府以来，本王曾对她有所误会，令她受了委屈，但嫣儿始终尽心尽力，在本王入狱期间，又以身犯险，助本王脱险，澹感佩在心，如今府内主母之位空缺，澹与嫣儿两情相悦，确有心抬嫣儿为正妃，只是不知嫣儿心意……”
楚时倾朗声笑道：“王爷多心了，嫣儿虽比寻常女娘多些七七八八的想法，但既已嫁与王爷，试问天下哪个女子，不愿做自己男人的正室？诚如老朽上次所言，王爷若有此心，不如早做打算，不要寒了嫣儿的心。”
萧澹垂首含笑不语，半晌，竟有些羞赧地抬头道：“不瞒岳丈，今日，本王便打算向嫣儿表明心迹，此事还多亏岳丈提点。”
楚时倾满意地点头微笑，“那老朽便不扰王爷清静了。”语罢，转身离开了廊桥。
宴会过后，萧澹与楚嫣二人乘马车回王府，宴席上，萧澹多饮了几杯，已经有些微醺，歪在车中坐榻上闭目养神。
楚嫣透过车窗晃动的帘子，看着这佳节上的万家灯火，想到自己注定无法与萧澹一起拥有这样平凡的快乐了，她的心底涌起无限酸楚。
“嫣儿，你有心事？”王爷不知何时睁开的眼睛，此刻正关切地望着楚嫣。
“无事，中秋佳节，有些想家罢了。”
“是本王的疏忽，明日便给你带上些礼物，回去看看岳丈和岳母。”
楚嫣漠然笑笑，一路无话。
到了王府门口，萧澹拉着楚嫣的手，“嫣儿，先不急回去，咱们去莲花池赏月。”
看着他满脸期待，楚嫣顺从地点点头。
二人来到王府后院莲花池畔，一股幽香扑鼻而来，什么味道？楚嫣诧异地四处观望，但周围黑乎乎的也看不到什么，萧澹笑着拉她来到中心凉亭，只见亭中石桌上已经摆好了月饼、葡萄和清茶，看来早有准备。
楚嫣回头望了一眼笑意盈盈的王爷，心中有些慌乱。
“嫣儿，”萧澹拉她走到莲花池旁，二人抬首望着一轮硕大明亮的月亮，“你知道本王为何喜欢仲秋吗？”楚嫣摇摇头。
“因为这个时节，四物丰硕，瓜果飘香，月圆如盘，一切都给人一种圆满丰盈的错觉，让生活在苦闷中的人，有那么片刻的慰藉。”
“王爷……”楚嫣心疼地望着他。
“嫣儿，”萧澹安慰似的拍拍她的手，“不必替本王难过，因为本王有了你，是你让我有了活着的真实感，从这个仲秋开始，本王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
语罢，他拍了拍手，莲花池畔骤然明亮起来，细看下去，原来是满池的水灯在池水摇曳中忽明忽暗，橙色光亮连成一片，与月光交相辉映，将整个后院都照亮了，借着灯光，楚嫣这才发现，院子里置满了桂花，原来，刚才闻到的扑鼻香气，是这桂花的味道。
府中的管家、嬷嬷、丫环、小厮刚才都在暗处，现花灯亮起，方才看清他们的脸，都笑盈盈地立在院中各处，满怀期待地看着凉亭中的一对璧人。
这么大阵仗，王爷这是要做什么。
只见萧澹正了正衣襟，又倒了一杯茶，走到楚嫣对面，他双手端起茶杯，神情严肃起来。
“我萧澹今生，得遇楚嫣，何其有幸，今日恰逢佳节，在大家的见证下，萧澹求娶楚嫣为正妃，往后经年，执子之手，永不相弃。”语罢，俯身便拜，楚嫣慌忙扶住，“王爷，使不得。”
“嫣儿既为吾妻，自要三拜诚心求娶，就算我是王爷，也没什么使不得的。”萧澹笑道。
“妾是说……不可……”
萧澹诧异地望向楚嫣，在她的眉眼间看了又看，企图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些端倪，“嫣儿，你说什么不可？”
此情此景下，楚嫣内心如江海般翻涌，王爷一片赤诚，甘愿屈尊如寻常百姓般求娶，还请来全府的人作见证，她不是草木，怎会毫无触动，但楚嫣清楚，她并非他的良人，自己一具残破魂魄，非人非鬼的，寻到寻不到顾培风都好，早晚还是要离开王府，若今日选了这条路，岂不是害了萧澹。
“启禀王爷，”楚嫣跪倒在地，“妾德才寥寥，日前代管王府，方知做主母之难，妾志不在此，恐担不起正妃之位，还请爷另选她人吧。”
“你说什么？”萧澹的声音已经带着三分颤抖。
“请王爷收回成命，嫣儿不愿做正妃。”
“哐啷”一声，萧澹手中的茶杯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他踉跄着跌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手颤抖着扶上桌，盛着葡萄的盘子被按倒，葡萄粒四散着到处滚落，桌上碎掉的茶碗渣刺伤了他的手指，血涌了出来，他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萧澹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这盛大的求娶仪式，他已准备了多日，这些天来，他纠结过，挣扎过，楚嫣与皇帝的关系尚不明朗，她那些无法解释的语言和行为，存在太多疑团，但她的真心他感受得到。
他终于说服了自己，忘掉皇家禁锢，抛去一切猜忌，愿意不顾一切理性判断，仅凭着一颗心给予信任，可如今，她却将这真心踩在脚下，王妃之位，她不稀罕……萧澹颤抖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着王爷失态的样子，楚嫣心中似刀绞一般，紧紧抱住他的双腿：“爷，对不起……是嫣儿不好……对不起……”
秋夜的风呼啸着吹来，将萧澹的鬓发吹得纷飞，吹散了他眼角渗出的泪，吹得他的酒也醒了半分。看着身下的人，萧澹面色渐渐平静下来，一抹久违的冷笑爬上了他的嘴角，“志不在此……本王明白了，王爷的妃怎能满足得了你楚大小姐，你是想着有朝一日，凤鸣九天吧！”
“王爷，此话可不能说！”楚嫣忙不迭地捂住萧澹的嘴，“这是杀头的话。”
萧澹一把将她推开：“滚远点，那是你的主子，本王可不怕他！”
“王爷，不是这样的……”楚嫣哭着爬回萧澹脚边，却被他厌恶地踢远。
“传我的令！”萧澹一字一句狠狠挤出：“楚氏骄纵跋扈，德行有亏，即日起，降为侍妾，主人面前，跪行伺候！”
此令一下，全院哗然，丫环小厮们本是被通知今晚楚夫人就要成为主母了，全体到莲花池旁祝贺，如今远远地看着二人似乎吵了起来，但又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也都不敢作声，只得默默退下。
夜色中，陆升皱着眉头紧跟在萧澹身后进了书房：“将军，侧夫人一向对您上心，今日不愿为主母或许有她的缘由，您若如此就将她降妾，伤了夫人的心，日后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陆副官，”萧澹回头，眼中有凛冽寒光：“你究竟是楚氏的副官，还是本王的副官！”
陆升一惊，立刻跪伏在地：“下官失言，请将军责罚。”
“明日自去营中领十军棍，”萧澹疲惫地摆摆手：“本王乏了，出去吧。”
月夜深凉，已近午夜，楚嫣戚戚然跪坐在莲花池畔，泪水流了又干，不知已经多少次。
见王爷震怒，下人们都悄悄回了各自院子，生怕被他那骇人的煞气误伤，随着莲花池中的烛灯一盏又一盏燃尽熄灭，这一隅越来越暗，最后，只剩下一轮圆月，当空映照。
月光下，楚嫣的脸惨白惨白。
远处，出现金桔焦急奔来的身影，她一路小跑着过来，直到近了，才敢压低了声音招呼：“夫人，夫人，您果真在这儿，奴婢打听了好几个小姐妹，才有人敢告诉奴婢，”她一边念叨着，一边扶起楚嫣，“秋天风凉了，您哪能一直坐在这儿啊，快起来，咱们回去了。”
“金桔……”楚嫣抓着金桔的手，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悲恸，呜呜地哭了起来，“我伤了……伤了萧澹……他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金桔与楚嫣从小便在一处，见过她少女时候的娇弱柔顺，也见过她嫁入王府之后的活泼爽快，虽是性子大变，但无论何时，无论受怎样的罚，怎样的苦，从未见夫人如此样子，金桔心疼不已，也跟着嘤嘤哭了起来。
“呜呜……夫人，您别哭了，看您哭成这样，奴婢也好想哭啊……”金桔抹了一把眼泪鼻涕劝道：“夫人莫要伤心了，王爷今日说降妾，那都是气话，爷那样宠您，气也是一时的，以往哪次不是吵过架，又来咱们院子哄，明日定会来的，您得保重好自己的身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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