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不识月》驳

4、第4章

　　陵观终于从重重梦境中醒来，睁开眼就身处一片万丈深渊悬崖侧。要是她晚醒一步，清晏就准备自己拖着她飞入深渊了。
　　陵观看了眼深不见底的深渊，倒吸一口凉气。陵观从腕上把清晏取下来，作势要扔下去。“好清晏，你要是不把我送回去，我就把你丢在这。”陵观灵力被封，唯有指望这把破剑。
　　清晏简直求之不得。如若没有陵观这个拖油瓶，它自己完全可以立马回到主人身边。
　　可惜，它要是敢把陵观丢在这，主人绝对会把它一寸寸折断掉。
　　清晏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苦了，它就是个小小剑灵，带着陵观这么个大累赘，要绕过整个炼域穿回到仙域去，道阻且长。
　　下深渊，过迷林，穿云海……
　　可怜它堂堂冥界圣殿侍剑，被金风锢成了一只圆滚滚的小镯子，在地上滚了一路，总算给陵观绘出来一幅超超超长的地图。
　　陵观看着画面最前端那一片直落落的山崖，指了指身后的悬崖，不置信地问道：“从这下去？”
　　清晏在地上蹦了两下，陵观觉得自己实在是聪明，竟然看懂了这破剑是在点头。
　　“怎么下？”陵观话音未落，清晏就飞回陵观手腕，拖着她飞入深渊。
　　陵观觉得自己往后一定要吃胖一些，把清晏卡在手腕上卡得死死的，不能留一点松脱的余地。这直接从山崖往下飞，太他喵的吓人了。修了千年的仙，陵观还是头一回这么憋屈，被一把破剑给拿捏住了。
　　陵观这边还在漫漫长路，仙域的东平和西净则已经听说了自家师叔被逼至炼域绝境的消息。紫极宫，紫府东君竟然真的不管陵观死活了。这被逐出师门的两位小仙君，只怕也是真的要成紫府东君的弃徒了。
　　往日有多风光，今日便受多少冷眼。东平和西净默默守在紫极宫外，虞皇劝了许久，劝不回二子。
　　转眼紫极宫闭宫年岁已过五年。西净试尽了师尊教的破阵之法，紫极宫这牢不可破的结界纹丝不动。东平结束一段静修，无奈地看着终日如热锅上蚂蚁的西净，劝道：“我们守着便是。等师尊出关，若见你修行没有长进，反而不美。”
　　西净实在不明白东平怎么还能静下心修行，魔域又要卷土重来的消息他难道一点都没放在心上。“新魔尊比之当年那位还要邪性。我担心师尊还未出关，魔尊就要来踏平紫极宫。陵观师叔被逼到炼域，师祖又杳无踪迹。”
　　“魔尊真的找过来，凭你我定是拦不住的。只是哪怕能多挡一刻也是好的。”东平不是不担忧，他早已做好了替师尊争上哪怕只有须臾的打算。
　　“可是……”西净不怕赴死，就是想见师尊一眼。
　　这二人生得晚，并未见识过千年前的仙魔之争。尽管东明月如今在仙域的赫赫仙名，大部分是那时挣下的，但对这两小子来说，师尊究竟有多厉害，并没有特别直观的感受。东明月往日里教给他二人的，真要细究的话都只是些好看且不难的仙术。
　　对明月祭，这二人也只是耳闻。
　　这两位小徒弟愁的是魔尊万一要来紫极宫替先魔尊报仇，而仙域的某些仙家愁的则是，紫府东君闭着关，魔尊谁来对付。
　　谁能对付。
　　谁敢与魔尊一战？
　　扶桑仙君想来想去，发现自己能想到的，除东明月之外的，竟是陵观那个疯子。
　　再使劲一想，从无尚仙尊到东明仙君，到陵观，再到那两位才百来岁的小仙君。紫极宫上下全都是疯子。
　　魔域还没踏入仙域呢，仙域诸国已风声鹤唳。要说仙域能者众多，可为何如此惧魔域，那是因为，魔域早在几万年前就有魔尊一统的传承。
　　纵观仙域，几万年来诸国立国宗，各自为营。不受国宗约束的散修无数。像传书阁这样的超脱国宗的大小宗门亦不在少数。
　　纵仙域有好几位仙尊，都与魔尊有一战之力。然行踪飘渺，是否早已离开仙域都未可知。仙域，说到底就是一盘散沙。千年前要不是有东明月横空出世，仙魔之战胜负难料。
　　今日西净又尝试无果，累得靠在东平身侧。这时，一名青年缓步而来，在东平和西净三尺外站定。
　　“请问，这里可是紫极宫？”青年谦逊有礼，东平却嗅到了一丝危险气息。西净也立马站直了一脸肃然问道：“你是何人？”
　　“水连海。”
　　东平与西净对视一眼，确认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南山散修水连海，求见紫极宫东明仙君，请两位小仙通传一声。”水连海显然不认得眼前二人曾是紫极宫的小仙君。
　　更不知道如今紫极宫闭锁之事。
　　有些散修向来不理俗务，消息不通也能说得过去。东平忍不住仔细打量水连海，一身装束极为轻简，有一丝苦修的味道。
　　南山散修？
　　哪个犄角旮旯里的南山？
　　“仙君闭关，暂不见客。”东平心有戒惧，问道：“不知连海仙君寻我家仙君所为何事？”
　　水连海似乎不信，伸手推向紫极宫宫门，结界被触发，水连海一声闷哼，结界反弹回来的力道着实不轻。西净见状，恼这人无礼，正要上前制止，却见水连海突然端坐下来，向他和东平轻笑了一声。“东明仙君有唤，还请两位小仙护持一二。”说着已然入定。
　　西净一脸不可置信，触碰下结界就能与师尊联系上，那这些年师尊都知道他就守在外面却拒不相见？东平明了西净心中所想，试着触碰结界，尔后摇了摇头。
　　师尊并不想见他俩。
　　或者水连海撒了谎。
　　然而很快，事实证明，师尊是真的不想见他们。因为水连海被护宗结界给罩了起来，一道清风送着入定的水连海穿过紫极宫突然微开的宫门。
　　师尊把这人给带进去了。
　　师尊闭着关还能把人请进紫极宫里！
　　西净心碎了一地。
　　“你要去哪儿？”东平唤住西净。
　　“回虞国。”西净一脸落寞，叹道：“这么久了，师尊不想见你我，我不想再在这里碍眼了。”
　　东平不再相劝，若是西净回虞国能静下心来，好过在这里蹉跎。
　　“你不随我一起？”西净御起飞剑，本以为东平不会任他一人独行。
　　“我想守到师尊出关。”东平不会阻止西净离开，同样也不会因西净的决定而改变自己初心。
　　西净回望一眼紫极宫，朝东平扯出个难看的苦笑。
　　“走了。”
　　东平轻点了点头。待西净远作天边一小点，东平忍不住再一次试了试结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水连海能进去果真是师尊想见一见他。
　　为什么呢？
　　水连海有何特别之处？
　　东平并没有他面上表现的那样心无波澜，他也很在意。东平一拳轰向结界，也许是他修为比水连海相差太远，结界连一点反击的意思都没有。
　　西净想师尊，东平又何尝不是。
　　东平微有失落，唯有抓紧时间修行，方能掩盖住内心的这丝落寞。
　　话说水连海被带进紫极宫，他自己浑然未觉。自入定那一刻，他已沉入自身识海。
　　“你这片识海，倒也算波澜壮阔。”
　　水连海听到一声空明赞叹。
　　“东明仙君？”水连海抬眼望向天边，似乎那里还会有一轮悬着的明月，却不想肩头被人拍了拍。
　　“魔尊此来何事？”东明月进入他人识海，毫无声息。
　　识海里那一片波澜壮阔的海面卷起重重巨浪，是水连海心潮巨震。
　　“东明仙君么，终于找到你了。”水连海说着巨浪席卷向身旁突然出现的月白长衫。
　　东明月眼里闪过一丝欣赏。巨浪从他身侧分流而过，但他依旧退了半步，抵住水连海藏在浪中的剑锋。
　　水连海一击不中，大浪翻飞，吞噬东明月看上去渺小的月白身姿。巨浪裹挟毁天灭地的气势，纵是真有明月高悬，也得清辉黯淡。
　　然而识海上空并没有明月升起。
　　当年明月消散，起初有一刹是有种长久以来桎梏消解的快意，然而想象中的快意与自得并没有持续，反而是这些年越发怀念。
　　以至于慢慢开始怀疑，仿佛多年清辉洒照只是他的幻觉。
　　一个毫不受他控制的识海幻觉。
　　水连海从入定中醒来。睁眼所见是一处宽阔的庭院。几名侍从正在打理花草，其中一人听到动静，向水连海望过来。
　　“魔尊此来何事？”侍从面上一片平静安然，水连海多瞧了两眼。
　　“紫极宫？”水连海环顾四周，愈发觉得这位东明仙君深不可测。
　　侍从似乎无意回答水连海的这声疑问。只要脑子不笨，自然能看出来身处何地。况且他还在等魔尊的回答。
　　“实不相瞒，孤的识海曾有轮明月相伴。可是它出现时非孤所愿，它消散时也是悄无声息。听闻仙君所修明月祭能幻化出明月，与天上明月一般无二。”水连海一边问话一边想要搜寻东明月所在位置。眼前这些侍从神态如一，约莫是东明月的仙术所化。之前的识海试探，已经令水连海见识到这位仙君神识的可怕之处。
　　“魔尊的疑惑如今可解了？”还是那位侍从在问话。
　　水连海知道这是东明月在问话，微微摇头，眼底透着一丝茫然，回道：“孤还是不明白，仙君为何独独对孤如此……厚爱？”
　　厚爱这词，也亏得魔尊想得出来。东明月显然是被水连海拙劣的讽刺给逗乐了，与水连海说话的这名侍从噗嗤一声笑道：“这么说，那魔尊当年夜夜伐月，可也是对本君深情厚意？”
　　水连海听得这声微哂，心口微窘，估计方才未加掩饰的迷茫在东明月看来显得做作得很。但水连海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竟接话道：“神交已久，仙君确是我心中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