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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2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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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晏向来话不多,事事以明月为先,但这次他实在是担心。
“哥,我们也去听讲经吧!”
清晏担心陵观,明月清晰感知小剑灵的一点私心。
小剑灵陪在陵观身边的两百多年,到底是生出了情分。而东明月与陵观的那些年,随着东明月的消失,在明月心里,自认是断干净了的。
“阿晏。”明月不想。
清晏欲言又止。小剑灵焦急犹疑又有些难过的神色在明月眼中显得格外生动。
对清晏而言,有他自己的判断,算是好事。明月带着些许欣慰,打算安慰一番,冷不防后颈钝痛,被人砸晕过去。
出手之人是覆水。清晏眼中有惊色,难得没有出声制止。三人眼神交锋,达成某种隐秘的默契。
启程,去仙域,紫极宫。
不知他会何时醒转,三人动作皆是迅疾。当初四人从魔域进入妖域,到狐族的大本营,约莫花了近一个月,现今没有某人拖后腿,不过五日时间就到了两域交界处。
这五日,明月伏在清晏背后,陷入沉沉梦乡。这其中自然免不了符咒的作用。东平施下安睡咒,覆水觉得无伤大雅,而清晏,内心也是希望明月晚些再醒过来的。
无人知道在他们眼中无害的安睡咒,让明月做了一个又一个记忆翻复的梦。
“老头,收徒吗?”东明月揭开无尚盖在脸上遮阳的荷叶,拍拍无尚的肩膀,把人喊醒后直白地问话。紫极宫是东明月闯荡仙域时碰到的第一个宗门,如此缘分,便就从这里落实个身份。
无尚彼时已是仙域为数不多的仙尊之一,还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无礼。待看清来人面孔,是个清俊后生,清澈的眼眸清亮灿若夜色中的皓月,嘴角一抹玩世不恭的笑。
合眼缘。
在东明月被“收入”紫极宫的第二个月,无尚又领回来一名关门弟子,正是陵观。
那年月的紫极宫,还是人丁兴旺的,东明月以上还有几十位师兄,他和陵观入门最晚,是众人的小师弟和小师妹。在他俩的名字载入紫极宫弟子玉册的时候,众位游历在外的师兄们特地回来祝贺。他二人收到的见面礼,几乎塞满了闲置的库房。
热闹来得快散得也快,师兄们继续各自的游历修行,而无尚这个便宜师尊,有了守家的门徒,便给两个小的塞了修炼功法就跑得无影无踪,也许是找了个犄角旮旯闭死关。哪怕是仙魔大战,徒弟们死伤殆尽,也没有出现过。
久远的年岁里零星的记忆碎片就算被翻出来,也如雾里看花,无尚的面目已经难辨,那老头可还是一头白发乱糟糟地像个鸡窝顶在头顶吗?当年送他的束发带可有好好戴着?可还是离开那日那副仙风道骨的好模样?
梦中不知年岁,画面一转便是东明月带着陵观和少冉前往剑阁求剑的那一年。陵观虽年长于少冉,性子却比少冉还要跳脱些。一副仙君打扮的陵观,在剑阁的前山便选中了趁手的仙剑——白玉。白玉只是中品二等灵器,东明月准备的极品灵石还没动用,陵观口口声声要养的本命剑就这么定下了。当年夸着海口要把白玉养成上品灵器的陵观,应该没有想过有那么一天,白玉断了。
白玉断的那一日,东明月在紫极宫门外捡回的陵观。一身黑色劲衣的陵观仙君,手里抱着断为两截的白玉仙剑,坐在紫极宫门口,伤口流出的血染满了黑衣看不见但洗不去的血腥味。
“白玉盘子,我的白玉断了,能修吗?”陵观的声音轻轻的,弱弱的,但又无比清晰地响在东明月耳边。
东明月把人背回的紫极宫。伤好醒来后的陵观,此后再也没有提起过她的白玉。她知不知道白玉就埋在她种的那棵桂树下?
“白玉盘子,快看!”那日陵观一手抱着一个奶娃娃落在东明月身前,面上是抑制不住的喜色和期冀。
东明月想都没想就问道:“你从哪里偷来的?”
不用陵观解释,在她身后急急忙忙赶到的虞皇丹吴真是差点跪在陵观身后。
“陵观仙君,你到底想干什么!”
要不是紫府东君已然在场,要不是两个孩子被护得很好,都在陵观怀里甜甜笑着,丹吴不会收起手中的长剑。
陵观没心没肺地跟丹吴笑着说话。“虞皇,刚才着急了些。你看,让白玉盘子收了他们做徒弟如何!”
丹吴说孩子还没起名,请紫府东君赐名。东平和西净这两个名字是东明月起的。东明月不是会奶孩子的人,双生子从襁褓中的小崽子长到落地行走,其实都是陵观的辛劳。两个孩子养得极好,小时候奶胖奶胖的,东明月瞧着确实喜欢了起来。东明月仿着明圭养大明月的模样,将东平和西净养得极好。
只是东平……
前一刻还是持重疏离喊着“前辈”的东平,再一转身,就是那个笑得甜甜的会乳燕投怀一般抱着东明月喊“师尊”的孩子。
画面切转,是笑容如朝阳般明亮的少年。
不,不是东平。
是少冉。
求剑那一年,少年信誓旦旦,说想要寻得一把堪比清晏的仙剑。东明月揉着少年的脑袋,笑他眼光好。那一日,少年得了剑,取名升平。
海晏河清,万象升平。
后来,少冉的升平也断了。断了的升平残剑随少冉的离去一道化作了飞灰。
人在剑在,人亡剑亡。
也许陵观已经猜到了。
明月皱着眉清醒过来的时候,梦里残留的念头仍清晰无比。
东明月的死遁,瞒不过陵观。
“哥。”清晏的声音透着心虚,明月眼神慢慢聚焦,眼底是清晏玄色外衫微摆的衣襟和脚下微黄的草地。他正伏在清晏肩头。陌生的景物,陌生的气息,已经离开妖域了。
“放我下来。”明月不喜这种感受。
“阿朝,喝些水吧。”覆水又凑过来,递着一盏水壶。
明月环顾四周,此地应是魔域边境,看样子是舍得让他醒了,或者是因为出了妖域,放缓了赶路的进度,停在这么一个不着村不着店的地方。
明月心中有气,不肯接覆水的水壶。也不打算理会清晏。没有看到东平,不过就算见到了,也没什么话想说。明月兀自生着气,至于是气清晏他们,还是气自己,他一时间不想分得很清楚。
睡了太多日,精神挺饱足,这气便越生越大。
明月不想说话,默不作声地找了几块石头,状似随意地摆在约莫是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明月回头看到一脸愧疚不安,心情也蔫巴的清晏,唤道:“晏,借一道剑气。”
见明月唤他,清晏顿时又复了生机,毫不犹豫地跑到明月身边,一指剑气凝在指尖,等明月随时取摘。
清晏到底还是他的本命剑,就算驱动不了灵力,清晏的剑气明月还是能如臂使指的。
“去!”明月一声轻喝,这道剑气便落入石阵中央。
如烈火浇油,原本温顺的剑气被石阵之力激发为极凌厉的剑意,破空而上,伴着一股闷声嘶吼的剑鸣,直透云层,将这一方的云气搅成一团,剑气消散的同时云雾凝冰,冰珠密密匝匝下落,叮叮当当的声响听着比平常雨声要更畅快一些。明月的这股闷气有了落处,心里总算是轻快了些。
至于沉浸在石阵和剑气变化中没反应过来险些被冰珠砸到的魔尊脸色有点黑,明月是不管的。
“有这本事,怎么被狐王困了那么多天?”覆水面色不愉,当然不是被这几颗冰珠给气的,而是突然想到那日在狐族后山见到的花朝,衣衫不整,面黄清瘦,像是被吸了几日精气模样,也不知之前他和那狐王到底干了些什么勾当。
“哪比得过魔尊大人,背后偷袭干得极顺溜。”明月摸了摸后颈,虽然钝痛不再,但想到那日被覆水暗算,就很憋屈。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嘴仗,另一边被兜头而下的冰珠真正砸到几颗的小仙君姗姗来迟,怀里窝着两只灰色皮毛的大肥兔子,打断两人幼稚的对话,对着明月说道:“前辈,送你。”
明月看到那两只肥美的兔子,在东平怀里迷离着眼像是睡着了,就想到自己前几日也是这样无知无觉,蹭地一下就又旺了火气。
“烤了!”
当烤兔的香气弥漫,充盈鼻尖,明月看不出悲喜的木然表情终于松动了些。东平撕下一截烤兔腿递给花朝的时候,仔细观察他的神色,虽然只是略微上扬的嘴角和微微变亮的眼眸,东平还是很明确此刻花朝心情已经不错了。
被一份烤兔肉就哄好的明月,吃饱后就又卧下了。清晏守在明月身边,静静看着魔尊覆水在那研究石阵。一模一样的石块,同样的方位,再加一道剑气,然而并没有复现白日里那样的阵术之力。
“小仙君,可有看出什么端倪?”覆水拉着东平一起研究,东明月的高徒,也许能看得出其中的高妙。
东平没有见到花朝摆阵,如今再看,不过几块石头。“依魔尊所言,花朝前辈的阵术造诣高绝。还是向前辈当面请教为上。”
覆水没有一位好师尊,一路修行全靠己身,是以向师尊长辈请教这样的经验甚少,甚至都没有想过。他若开口,阿朝会像对自己徒儿那般倾囊相授吗?
算了,何必自取其辱。
覆水轻轻掐掉了不该有的奢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