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漫舞》交叉圈

20、所谓梦境

　　黑暗的房间里，穿着睡袍的人拿出柜子里的白色瓶子，拿了四颗白色药片扔进嘴里，倒着水咽了下去。
　　恍然醒了过来，窗外已是熹微的天光，他睁眼看着天花板，听到了一些细碎的对话声，隐约却那么真实，他起身拉开门，整栋别墅里都安安静静，一楼的地板上却有拉长的光线，难道是自己忘了关灯吗？
　　那扇本该关着的门此刻却大敞着，满室炫目的光，他踏进去，空无一人。
　　“陈弋。”黑暗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他转身，灯忽然就暗下去，眼睛一下还没适应全然的黑，根据脑中的印象往前走着，忽地拉到了一个人的手。
　　“跟我走。”
　　沿着楼梯往上走，他只能看到一个隐约的背影。
　　主卧室里拉着窗帘，两人站在窗前，那人抚着他的脸颊，他情不自禁地吻上去，两人推着往后，却只觉得这床软得不像话，直到身体一直陷下去他才觉出了不对，慌忙地伸出手，可那人站在原地，就那么低头看着他，面无表情。
　　救我，快救我啊。
　　直到彻底地坠落感袭来。
　　猛然扎入眼里的光刺得他眼角都泛出了泪，胸口剧烈地呼吸着，他抓了下身边的床单，似乎这才觉出了一些真实感，原来是梦，全身止不住地战栗，屋内的暖气还环绕着，湿衣服贴着脊背的触感传来。
　　他脑子里忽然一阵隐痛，却又诧异地睁开了眼睛，这个房间的陌生摆设，这是哪？
　　“你醒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拉开了遮着的帘子，他这才发觉自己似乎是在医务室。
　　他起身下床，推开这个陌生人拉扯的手臂，往外走，好长的走廊，他往走廊外的窗户看出去，瞳孔不由得紧缩，怎么是在这里？
　　“你别乱走，等下又晕倒了。”那个白大褂医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这是A大？”他抓着床边的栏杆，望着这个眼熟的景色，头又开始隐隐作痛。
　　“对啊。”
　　A大，他望着不远处那片红黑柱子构建的楼，觉得自己的视线都有些晃动起来。
　　“老大，你醒了。”陈弋转身，看着忽然出现的小庄，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搅在了一起，有什么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他低头看着自己踩在地上的袜子，牛仔裤加毛衣，再一看那玻璃上映出来的样子，他忽地卸了力，倚在了窗边。
　　小庄往周围机警地看了看，走近了两步，低声道，“老大，先进去，别被人拍到了。”
　　陈弋喝了口热水，站在医务室这边的窗户往下看就能看到一堆人聚着的那一圈剧组的位置，现在在拍别的戏份，坐在显示器前的那个背影拿着喇叭喊了句什么，包围圈中央的演员即刻停了，就这么看了好几次重复的戏份，他才下了楼。
　　已经开始放寒假的学校只有少数人群往来，围着的人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还是不由得发出了一圈惊呼，比上一次亮相明显瘦下来的身形，很简单的蓝色棉衣加长裤，普通得就像这个校园里走着的任何一个男学生，当然，除了那张过于瞩目的脸。
　　许巍莱几乎是所有新人演员的噩梦，一个场景他会极度精益求精，只为了找到某个最佳的状态，但对于演员来说，也许已经是接近崩溃的临界点了。除了变态至极的精益求精，这人脾气是出了名的难猜，摆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几乎没人能看出他的情绪。
　　“老大，许导现在心情一定很差，你等下小心点。”小庄看着那个拿着喇叭的人皱起的眉毛，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他现在还不算心情差。”
　　严格来说，这已经是陈弋第三次和许巍莱合作，刨除掉第二次的不欢而散，他们的接触不算太少，这人是典型的艺术家心性，如果结果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他可是宁愿整部电影封存也不会妥协的人，之前有投资方试图去左右许导的思维，许导干脆直接退出。其实，陈弋很欣赏他这样的个性，毕竟整个大染缸里这样的人越来越少了。
　　“洪玫姐。”
　　似乎是匆忙赶来，洪玫的眼睛紧盯着拍摄现场，“怎么样？”
　　“暂时相安无事。”
　　小庄其实听说过五年前的那场轰动事件，陈弋被雪藏，许巍莱直接跑去了好莱坞，当时的局面简直一片灰暗，但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只有当事人才会知道。
　　洪玫看着那两个看似风平浪静的人，脑海里很快地浮现出当年那个惨烈现场，也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陈弋失控，足足一群人才压制住他，那之后的事让陈弋灰暗了一年，许巍莱再也没拍校园类型的电影，而这次，她忽然看不清这两个人，许巍莱答应接这部戏，陈弋同意参演，一切都过于匪夷所思。
　　冬天夜晚的温度会让人的心都不由得结上一层薄薄的霜，但夜场的戏还在继续，寒风把枯黄的梧桐叶吹出簌簌的声响，路灯下站着两个相对站着的身影，沉默无声地低着头。
　　冻红的手指紧紧攥着，张开的嘴呵出白色的水汽，“你怎么知道的？”
　　女生的视线缓慢地挪动，从地面沿着前面，一寸寸地定格在那双洗刷得有些过于白的单薄球鞋上，几乎是霎那间，眼前就浮起了一层薄雾，心脏隐约地抽搐着。
　　“你的演技很差。”清清冷冷的声线就跟这个夜晚一样凉。
　　她仰起头，仔细看着这张她梦寐以求的脸，鼻腔都在发酸，眼眶立马涨得通红，她何止不会演戏，在这个人面前，她就连最基本的掩饰都很难做到。
　　这个场景每次都那么类似，开始她都会想要在这张冷淡的脸上找出一丝丝动容的神色，但这是一扇扇相同的门，每一次她打开，出现在面前的都是一扇相同的紧闭的门。
　　“这样啊，”她笑着弯起了眼睛，像是一只可爱的小狐狸，“那你要帮我保守秘密呀，我还不想这么早让他知道。”
　　少年不出声地看着她，深黑的瞳仁像是一片化不开的墨。
　　冰凉的触感跌落在脸上，小狐狸被冰得皱了下鼻子，随之有些惊诧地仰头。
　　这是一场意料之外的雪，但坐在显示器前的人一声不吭，小庄紧张地看着老大的方向，却发现他的视线还落在面前的人身上，不再是一成不变的神色，甚至带着点困惑和不解，似乎又被她的神情给逗笑，眉眼间弥散着细碎的不经意的温柔。
　　显示器上只看见两个仰头望着天上的身影，镜头慢慢往脸部投过去，只见两人的唇边都带着一抹淡淡的笑。
　　现场安静到都能听到雪花落在树上的声音，导演喊了卡，但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那个画面很美，几乎是不忍心打破那样梦幻的场景。
　　演得真好，就好像一切都是真的，大家不过是旁观了这一切。
　　洪玫看着正站在显示器身边的身影，心里忽然动容，陈弋不是天赋型的演员，上过一段时间的表演课，但最开始演戏的时候和科班演员还是存在巨大的差距，别人可以告诉他该怎么演，但最终还是得他自己去体会。她当时只觉得某一天，他忽然就领悟了那些表演课老师说的“入戏”，但没想到入戏太深的后果。
　　刚入行的陈弋还只能说是傲，但现在那份傲气少了些，洪玫却能看到几乎笼罩在他身上的孤独，太多的前车之鉴让他不信任这个圈子里的任何人，但他还得挂着虚伪的笑去迎合，有时看得洪玫都觉得割裂，总觉得这就像是这个偌大圈子里必经的过程，这里最稀缺的就是真实，但讽刺的是，真实在这里格格不入。
　　坐在显示器前的许导脸上甚至带着隐约的笑容，伴着这纷纷扬扬的大雪，今天的最后一场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