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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秘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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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风景迅速从凪的眼前掠过,仲夏七月,大雨倾盆而下,叶子被压弯,攀附在枝头上,有些承受不住雨水的压力,就随着大雨一起落在地面。
玲王仰靠在座椅上,他知道凪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也并不意外他的沉默。但看着自家汽车的星空顶,心里却想要让凪再多说一些他和沛沛子小时候的事。
或许以明墨和艾莉姆作为切入点是个不错的选择。
玲王这样想着,也问了出来:“凪,关于明墨和艾莉姆,我记得你以前好像说他们是在你们初二第二学期时突然出现的?”
凪萎靡地塌下肩膀,闷闷地应了一声,没有多说的心思。
玲王没有继续开口,而是将双臂交叠在脑后,先凭着自己的记忆对那两人下一个基础的印象。
明墨……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好接近,总是沉默寡言,充当着倾听者。
他和沛沛子的关系未免太过亲密了,说是作为助手,但到底在帮沛沛子做什么事呢?
玲王不急不缓地笑了笑,虽然还不清楚,不过他和沛沛子之间的感情似乎并不能称之为爱情。
至于他在帮沛沛子做些什么,玲王认为自己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而艾莉姆。
想到这个名字,玲王就有些想笑。
她总是依赖着沛沛子,或许是有着沛沛子作为依仗,有些小孩子的任性,但虚情假意的人应付多了,对艾莉姆这样的性格,玲王反而不觉得讨厌。
如果要说,那就是真实的刺激比虚假的平和要好多了。
用饮品形容的话……有点像柠檬苏打汽水?
她说话经常直来直去,不经意会刺到别人,虽然伤害不大——但小孩子,原谅就好了,再不济也有沛沛子作为监护人呢。
“我觉得他们都不是什么坏人——凪?”
玲王戳了戳快要石化的凪,对方的双手无力地搭在自己膝盖上,额前的那缕白毛挡住了灰黑色的眼睛,但是即使无法通过眼神理解诚士郎此时的想法,也能很明显的看出来。
他很不开心。
“……凪?”
凪想起了第一次和那两人见面的那天。
初二第二学期第一天,下午三点三十分。
国文老师将书本收拾妥当,准时走出教室,学生们立刻松懈下来,睡觉的起床了,看漫画的收书了,大家不约而同地做着一个动作,那就是收拾书包,准备回家。
只有一个人除外。
“咚咚”。
凪诚士郎双臂叠在一起,趴伏在桌上,正在睡觉,听见熟悉的敲桌声音,他也没有立刻清醒,而是迷迷糊糊地随口应了一声。
沛沛子站在他的桌前,连眉毛都没抬一下,但她身边的琉久却很有些无奈地拍了拍凪的手臂,小声说:“凪,起来了,已经放学了。”
“这么快吗?”凪嘟哝一句。
他慢吞吞地将下巴放在桌子上,两条手臂像是煮熟了的面条,软塌塌地垂在身体两侧。
沛沛子摇摇头:“凪,你的手里面有骨头吗?”
“当然有啊,”
凪还小幅度地抬了抬胳膊,证明自己不完全是个懒虫(虽然那个幅度小到让人看不清),他侧过脸,继续说,“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吗?”
“我和琉久是今天的值日生,你先回家吧,不过在那之前——”
赶在凪反应过来之前,沛沛子抽走了他的游戏机,迅速塞进了自己的书包里:“这个得先交给我保管,等回到家我就还给你。”
“诶——”
凪不满地拖长声音,把原本侧着的脑袋转过来,控诉一样地看着沛沛子。
沛沛子将手放在他脑袋中间的发旋上,揉搓几下,将那头睡了两节课的白毛整好,才道:“你平时走路喜欢打游戏我就不管了,反正我和琉久在,你怎么也不会撞到人或者被车撞到,但我们今天值日——所以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吗?”
凪郁闷地“卟噜”两声,像是被饲主抢走草料的兔子,整个人都萎靡下来。
他试图抗争一下:“我不会在路上打游戏的,我发誓。”
“不行。”
“那好吧。”
“……要不你再发两次誓?”
“那样的话,你就会给我吗?”
“不会。”
“所以我才不要。”
沛沛子很随意地笑了笑,再次呼噜两下凪的白毛,才慢慢悠悠地走到黑板前,开始擦起上节国文老师留的板书。
普通的世界用不了魔法啊。沛沛子眼睛盯着黑板,心却不知道已经飞到哪里去了。
琉久看着依然趴在桌子上,完全提不起劲的凪,也忍不住轻笑两下,从口袋里拿出一颗酥糖,掀开凪的手掌,将糖放了上去。
“给你,这是姐姐亲手做的,特意嘱咐了我要给你的,”琉久微微一笑,“姐姐她是在担心你啦,别生气哦,凪,等回家的话,她肯定会和你一起打游戏的。”
凪懒洋洋地点了点头,琉久见状,也不再耽误,走向教室后面,拿起扫把开始扫地。
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后,凪走出教室。
他剥开糖纸,把酥糖含在嘴里,不去嚼,而是让它自己化开。
酥糖的甜蜜慢慢漾在口腔里,他掠过延伸至窗前的枝丫和透着亮光的绿叶,走过正在进行社团活动的学生们和呼声正高的操场,漫步在铺满砖块的大街上。
路过一家卖游戏卡带的店时,凪被吸引了注意力——不让打游戏,买游戏没问题吧?于是带着鼓鼓囊囊的零钱包,他走了进去,并在二十分钟后喜提一个可怜的“零”钱包和一个包装精美的手提袋。
而这时,酥糖的味道已经消弭在口腔里,可心底却总有甘甜在蔓延。
这是为什么呢?凪并不清楚,但就像刚才沛沛子抢走他游戏机时,扫下来的黑发一样。
虽然痒痒的,但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凪心情很好地哼着忘记了名字的流行乐曲,在离家只有三级台阶时,他看见有两道陌生的人影正安静地站在自己家的隔壁——也就是贺伊家。
好心情一下荡然无存,凪面无表情地一口气跨过三级台阶,和正巧看过来的两人对视。
一高一矮,一男一女,都很陌生,看起来也并不像是快递员。
他忽然想起父母对自己说过的话。
“虽然不清楚沛沛子和琉久的父母诞生于怎样的家庭,但这么多年,他们对姐弟二人不管不问,就能看出他们的关系不怎么好。”
“如果有一天…有人找上门来,向贺伊姐弟索要他们父母留下的财物的话……”
当时他是这么回答的。
“嗯?虽然很麻烦,但我会帮忙的。”
没错,他说过他会保护那两个人。
“你们是……”
“凪,你走的也太慢了,是中间去了哪里吗?”
一前一后熟悉的脚步声,凪下意识拦在沛沛子的身前,惹得对方很是奇怪地扫了他一眼,紧接着,她便顺着这个方向,看清了站在贺伊家门前的两个人。
“沛沛,琉久。”
那个黑白渐变发色男孩对贺伊姐弟微笑着,从他的眼里,能读到久别重逢的喜悦,但更多还是习惯使然的克制——或许,不是克制,而是他们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的分别与再会。
所以不会再有非常大的情绪波动,也是正常的。
沛沛子一愣,旋即也露出了和他同样的笑容。
“明墨,艾莉姆。”
她离开了凪的保护圈走向两人,招了招手。
那个被叫做“艾莉姆”的女孩眼睛亮亮地冲向她,沛沛子习以为常地张开手臂,接住了宛如小炮弹一般的女孩。
艾莉姆长舒一口气,努力张开手臂,把一边微笑看她的琉久也拉了过来。
“……诶?”凪愣住了。
原来沛沛子也会对除了琉久以外的人那么笑吗?
早在和沛沛子成为朋友之前,凪就知道,对于沛沛子来说,琉久是最重要的。
他是家人,是朋友,是唯一的亲人,所以沛沛子最在乎的人是他。
对琉久来说也是这样。
所以凪并不认为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贺伊沛沛子最在意贺伊琉久,贺伊琉久也最在意贺伊沛沛子,这是在他们出生时就定死了的事。
可这两个人,为什么会让沛沛子也流露出那样的神情?
就好像告诉一个历史学家,自己信以为真多年的历史,以及能证明这段历史的信物,只不过是一个被小孩儿凭空捏造出来的泥塑。
凪是站在沛沛子的身后的,所以他能看见,沛沛子的身体从紧绷到放松,只不过一秒。
他们是谁?
凪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倏然意识到自己有太多太多不知道的事。
贺伊姐弟的父母去了哪里,为什么他们从小就有着与同龄人严重不符的成熟,他们从不对生活产生埋怨,到底是真的接受这样的日子,还是……
只是在他面前,“接受”了?
不管是哪一个问题,凪都不敢下判断。
他此时的心情可以称得上复杂,原来五味杂陈并不是夸张的成语,而是切切实实会发生在人身上的心理活动。
一方面,他对现在的情况感到不知所措,他不明白这两个人究竟是谁,而另一方面,他又隐约感到……兴奋。
好像追逐蒙娜丽莎许久的人,终于窥见她微笑背后的真意那样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