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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缺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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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心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更早更早的从前,是阿爹要带她回宗门的那一天。
那天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把世间点缀得如梦似幻,有人会为此美景感到欢喜,就有人会为此而感到忧愁。
仙门中有专门为流浪儿提供吃食和住宿的地方,吃食每个人都可以领,住宿则需要凭借一块木牌,原因是因为地方有限,木牌是每天发放的,先到者先得,所以每到一些难挨的天气,木牌总是很难抢到。
幸运的是,她当日拿到了木牌,看到自己手中最新样式的木牌,小谈心不由莞尔一笑。
一转眼,她便看到了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小很多的小女孩,她的手上和脸蛋上都生了冻疮,一个人缩成团瑟瑟发抖,整个人快要像花朵一样枯败凋零。
小谈心猜测她或许很久没拿到过木牌了,所以她仅思考了一下,便决定将自己的今天木牌让给她。
夜晚天地之间仿佛倒转了过来,天是黑的,地是亮的,刺骨到让人难以入睡,只需要一点轻微的动静便能将人吵醒。
小谈心是被妖兽的低吼声吓醒的,她害怕地哆哆嗦嗦,妖兽则步步紧逼,于是她本能地闭上了眼。
下一秒,有人挡在了她身前击退了妖兽,然后转身安慰道:“不怕。”
一股暖流汩汩游走在谈心体内,她才真正从幻梦中苏醒过来,眨巴眨巴眼睛,她才想起来自己还在幻境中。
身体上的疼痛感传来,谈心想起自己是被那狐妖给暗算了。
“醒了?”是谈父的声音。
一时间,谈心竟有些分不清那道声音来自幻梦还是现实中,不过接下来的话倒是让她彻底惊醒过来。
“你的灵力哪去了?”这句话像是暴雨来临前的沉闷,平静中给人带来压迫感。
此刻屋子内只有两个人,谈父坐在不远处的桌椅处,明明两个人之间有一段距离,可谈心还是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威压。
她顾不得身上的伤势连忙起身,不料下一句话直接让谈心神色骤变。
“或者我该问,你是谁?”
这才是谈父真正想问的问题,他原本以为是有妖魔伪装成他女儿的样子,但用灵力一番查探后却发现不是,除却两人灵力不等,行为举止也略有不同,他的感觉告诉他这就是自己的女儿,但他的直觉又在提醒他似乎有哪里不对。
谈心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她没想到自己这么快会被识破。
思索片刻后,她最终决定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她把沉月宗不久之后遭受灾祸的事情讲了出来,并将她自己此刻正身处幻境的事实也说了出来。
谈父闻言首先是不可思议,之后眼神里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最后周身的气势都敛了下来,神色化作无奈。
怪不得!
谈心现在甚至感受不到身体上的伤痛,她只觉得周围的空气仿佛安静到可怕。
没想到在谈父得知这一切都是假的后,心里虽有些五味杂陈,但却并没有继续下去这个伤心的话题,反而又说道:“我来看看你的灵力。”
谈心听到后先是惊讶,然后照做,她尝试运转起一丝灵力。
谈父看到后皱眉,不单单是因为谈心的灵力只有朔境,更是因为她的灵力与从前有细微不同,他不由回忆起了初次见到谈心的时候,自己无意间撞见她将自己的木牌让给了一个快要被冻死的小女孩。
当时他在心中想,至纯至善之人,当真是修仙的好苗子!
所以后来斩杀妖兽时再遇到,他便觉得这孩子与自己有缘,于是便开口问道:“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只记得那时的她懵懵懂懂地点了头。
可现在呢?一个人的灵力是会受到主人的心境而产生细微变化的,谈心说的话里面有很多疑点,她只讲了日后沉月宗会遇到魔物袭击,很多弟子包括自己身消道陨以及现在的一切都只是一个幻境。
可她并没有说清楚自己灵力怎么消失的和她现在身处幻境的原因,所以他不知道影响她心境的是不是她口中的那场灾祸亦或者是其他不为人知的原因,但他最终没能将这些疑惑说出口。
“你的灵力并没有消失,我为你疗伤时能够感受到你所谓的‘消失的灵力’。”谈父将自己刚才得知的信息说出来,又接着说道:“只不过,这些灵力被某种更强大的力量给压制住了,这才让你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
谈心神色惊讶:“我体内有封印?”
“可以这么说,不过这种力量很是强大,就连我也奈何不得。”谈父眉头紧锁,神色有些凝重:“若是想要使用那些灵力,必须要找到解开封印的办法!”
谈心没想到父亲作为一宗之主,也对她体内的封印无可奈何,可想而知,想要解开封印的这件事情并不简单。
而破除幻境这件事对现在的她来说刻不容缓,正想着,她突然听见父亲接下来的话。
“你走吧!”
这里是幻境,停留的时间越长,对谈心来说就多一分未知的危险。
谈父没继续呆下去,他也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临走前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谈心,用柔和的嗓音安慰道:
“不必太苛责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谈心觉得自己的谎话被人给看穿了。
***
待父亲走后,谈心才敢支撑着身子在身旁的椅子坐下,她现在怔怔地盯着眼前桌子上的灵石出神。
这块灵石是她刚刚从自己的灵袋中取出,灵石里面存放了一道她很久之前的灵力,一道有着盈境的灵力,如今破除幻境就靠这个东西了。
谈心想,她或许知道,自己的执念究竟是什么了。
但现在以她的灵力,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她此刻手上只有这一块灵石,也就意味着她只有一次机会。
倘若失败的话,那么她将永远走不出幻境,自己的性命也要交代在此处。
谈心神色严肃,她额头处覆上了一层薄薄的虚汗,脸色因为被狐妖重伤后显得些许苍白,在乌发的对比下呈现出一副病弱的样子,唯有一双黑色眸子里面透露出镇静。
只见谈心将灵石握在手中,然后从容地闭上了眼睛。
须臾间,周围的场景开始扭曲,像是扔粒小石子到水面上泛起来的层层波澜,画面光怪陆离没有逻辑可言,所以看久了会让人有种眩晕感,天旋地转间这些水珠又重新融入其中归于平静。
但与此同时也组成了全新的场面,紧接着人潮声、吆喝声和各种各样的杂音接踵而至。
等谈心睁开眼,她已经不在刚才的屋子内了,而是来到了一个陌生又热闹的街市,虽说天色有些阴郁,但不影响人们感受烟火气息。
这里是...人间?
谈心抬头看去,天色些许暗沉,空气里带着冷涩,她琢磨着一会儿可能要下雨,心情也因此生出一丝莫名的不安,于是脚步不由自主加快了些。
以防万一,谈心还是决定先去买把伞避免自己淋雨。
才刚刚走出店铺,她便隐约感觉到有一滴小水珠落在了脸上,正待她站定想要一探究竟的时候,身后的人却因为注意力没在这边不小心撞到了谈心。
谈心的伞也因此掉在了地上,她下意识想要捡起来。
没想到对面那位姑娘的手更快,她连忙将捡起的伞递给谈心,用含歉意的声音说道:“不好意思,这位姑娘。”
谈心正准备回一句没事,却在瞧见对方的脸后愣是没说出话来,她神色快速掠过一丝惊讶,只因为眼前这位女子,她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谈心记得对方是她初到客栈时听到的对话中的那道女音,那位被称‘云师妹’的小姑娘。
云纤纤见对方没接,一时间愣住,心中犯嘀咕。
伞没坏,而且她都已经道过歉了,对方莫不是要得理不饶人,想到这,她心中生出些许无名火来。
就在这时,又有另外一道男音传来:“我买了一把伞,这样待会就不怕下雨了。”
“这是...”江怀景正说着抬眼便看到这一幕。
“师兄,你来的正好,我刚才不小心撞到了这人,正要将她的伞递给她呢。”云纤纤转身看到江怀景喜笑颜开,嗓音都不由自主柔和了几分。
谈心也被她的话吸引回思绪,目光又看向来人,初到客栈那日她倒是未能瞧见与‘云师妹’对话那人的面孔,可身形、音色足以让她辨认此人就是当日那名男子。
唯一不同的,可能是当日那名男子的语气不如今日带几分温柔。
谈心这时才接过对方再次递来的伞,脑子里却是在飞速运转,等再回神过来,走掉的两人已经离她有一段距离,为了验证自己心中的猜测,谈心连忙追上去并将其拦住。
“不好意思,这位姑娘能否告诉我一下你的名字?”谈心开口询问道。
云纤纤闻言只感觉到对面的人莫名其妙,她与这位姑娘素不相识,若说交集也只有刚才那不算愉快的经历,想到这,她心中生出一丝警惕。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名字?”云纤纤反问道:“我劝你莫要再纠缠于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我猜姑娘该不会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了吧?”
这话问的奇怪,寻常人怎么可能忘记自己的名字,再加上略带挑衅的语气,一下子就彻底点燃了对方的怒火。
冲动之下,只见云纤纤不管不顾就要回答:“我怎么可能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听好了,我叫...,我叫......”
就这样周而复始,她却始终吐不出自己名字里的一个字来,神色呈现出迷茫之态。
果然,她不是幻境中的人,而是同样被困在幻境里的人。
倘若一个人陷入幻境无法自拔,那么关于她自己所有真实的记忆都会渐渐消融,幻境中的一切与她建立联系,代替成为她新的记忆,于是梦境成了现实,现实成了梦境。
而这些人都有一个共通的特点,那便是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是什么了。
谈心似乎还想要问些什么,却被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呼一声的“下雨了!”给打断。
只见刚刚只有两三滴雨水落下的天空顷刻间大珠连着小珠砸下水花,雨势在片刻之后越下越大,惹得路上的行人的步子速度加快了许多,有伞的人纷纷打起了伞。
但也有人一动不动地矗立在原地,整个人暴露在雨幕之下,看不清面容,却在这种场合下让人没来由生出几分荒诞,而如果放大视野,就会立刻意识到这种‘人’不止一个,而是存在于四周无处不在。
危险悄然袭来,然而并未有人发现,伞下的谈心隐隐感觉四周的氛围不太对,她第一时间向周围观察。
一粒小水珠自上而下滴落在一个神色发愣的人的脸上,那人却如同被腐蚀般露出痛苦狰狞的脸色,之后他的全身被雨浸湿,整个人开始蜷缩,然后皱巴巴地倒在雨水中,他脸上和身上的皮肤开始裂开、脱落,融入水流...直至面目全非。
复又勉强支起摇摆左右的身体,一把抓住形色匆匆顾不得身旁情形的妇人去啃食她的脸,一口下去鲜血淋漓,妇人的一声尖叫彻底惊醒了所有人。
地上的雨流不知何时变成了刺眼的红色,等所有人抬头看去却惊恐地发现这里早已成为人间地狱,数不胜数的可怖怪物在进食,尸体横七竖八地陈列,雨水夹杂血水也不停歇,空气中弥漫一股散不了的腥味,让人只犯恶心。
而当四周的人们发现这一切之后便失声尖叫,求生的本能让他们不顾狼狈开始四散逃跑,场面一时间非常失控。
这些不是妖物,也不是魔物,是尸魂化作的鬼,谈心思及此心下一沉,她快速地转过头对云纤纤二人说了一句话。
“想要知道你们的名字的话,那就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