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公平交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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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淮钰没有直接回答威廉·克莱蒙的问题。
他反而出人意料地反问：“你使用的医疗舱型号是什么？”
威廉·克莱蒙愣了一下，“……X9550。”
半茧状的外舱体、杂乱的内舱输液管、九宫格雾化导出泵头……这款医疗舱的大致形象立刻出现在沈淮钰脑海中。
“稍等我一下。”沈淮钰低下头，闭上眼睛。
他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脑海中所有鲜艳的颜色瞬间褪光，只剩一片浅淡的雾灰。
犹如艺术家笔下结构分明的素描图。
这幅图像的正中央，一台完整的X9550倏地朝四面八方分崩离析，所有零件像失去重力一样悬浮在空中，进行缓慢地无死角自转。
添加、减少或改装零件，将它们拆解、组合、运转、再拆解……
同时，舱体中央操作台的二维平面操作系统化为立体的全息投影，用户界面更换为程序编辑界面，一行行代码飞掠而过……
沈淮钰在计算最优解。
不到五分钟，他睁开眼睛，抬头，问威廉·克莱蒙：“你的设备多久没有维护升级过了？”
十五年……或者更长？
威廉·克莱蒙想了想。
当初他好不容易摆脱追杀，稳定下来以后，用尽所有本事运了三台医疗舱来临水外城，用到现在，坏了两台，只剩一台。
这个破地方的机械工程师太少，水平又太低，没人懂医疗舱这种高级机械的构造，他又不敢出去，所以根本没有维护升级过。
不过——
这小子问这个干吗？难不成他会修医疗舱？
威廉·克莱蒙这么想着，自己都被自己逗笑了。
在塞拉姆，机械工程师一向稀缺，更别提会处理这种造价昂贵的高级机械的机械工程师了。
如果这小子真会修，又这么年轻，早被阿塔亚那群没有人性的渣滓笼络或者捅个对穿了。
“没有人性”可不是他夸张。
完完全全是纪实！
想到这，威廉·克莱蒙就有点儿沮丧，他扭头，隔着大门玻璃，看向外面漆黑的夜色，长长地叹了口气。
现在，在这个世界上，还剩多少人可以称得上真正的人呢？
至少城内的那些东西不算。
“这就是我能给你的——”
沈淮钰心里已经有了底，“我替你修好两台坏掉的X9550，并对全部三台X9550进行维护升级。我向你保证，这单交易绝对会让你满意，因为升级的效果……”
“你刚刚说开机需要二十万拉姆？”沈淮钰问。
他在心里不断进行着拉姆和东方币这两种货币间币值的转化，以搞清楚一千多年前二十万拉姆的实际购买力。
威廉·克莱蒙回神，蹙起花白的眉毛，心想这小子怎么胡言乱语的，不会是疯了吧，面上狐疑地点了点头。
X9550开机确实需要至少二十万拉姆。
“我替你去掉一个零。”
棕褐色的瞳孔一瞬间放大。
威廉·克莱蒙本就聚焦在沈淮钰身上的视线更加火热起来。
不！那目光简直称得上灼热！
仿佛能把沈淮钰生生看出几个窟窿眼来。
……这是一种新型玩笑吗？
威廉·克莱蒙毫不客气，震惊过后直接大笑起来，笑到双肩打颤，笑到剧烈咳嗽，笑到屁蹦的灰白卷发四处乱晃，站起来疯跳两下直接能通灵。
笑够了，他顺了顺气，面色呼地阴沉下来，冷哼一声，咬牙嘲讽：“你耍我？”
他就不应该和这小子扯这么多。他浪费时间可不是专门为了听人吹牛的。
“别的任何人不行不代表我不行。”掷地有声的一句回应。
沈淮钰的身量高，诊所灰白色的光线斜打来，为了看威廉·克莱蒙，他是低了低头的，额角刘海微垂的阴影由此来回舔砥他认真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骨，他半身浸在光亮中，半身沉入昏暗里，像张明暗关系登峰造极的素描画。
只是坐在那里，简单地坐在那里，穿着朴素，语气平淡，却如此如此不相符合的耀眼，给人长而久的震颤。
沈淮钰就是这样一个人。
有些骨子里珍贵的东西是永远无法被掩盖的。
又行站在一侧，黑沉的眸子倒映着沈淮钰轮廓分明的侧脸，在某一刻，他听到了来自胸腔左侧的擂响。
他是如此急切地想扳过沈淮钰的身体，看看那双湖绿色的眼睛，最终只是伸出手，轻柔地蹭蹭沈淮钰的衣摆，没有惊扰任何人。
威廉·克莱蒙想起沈淮钰刚刚拆装他仪器时娴熟的手法，蓦地一顿，犹豫道：“……这个能证明吗？”
“也能，”沈淮钰忍俊不禁：“先修，再治。”
“再给我打几针适合我的药，我先替你修好一台X9550，并把它按照我的设想进行升级。”
“为了给你节省成本并验收成果，我将进入这台升级后的医疗舱进行治疗。治疗结束以后，我按照约定完成剩下两台的工作量。”
沈淮钰想了想，“如果你实在放心不下……我可以接受先进行半个疗程的治疗，直到做完所有我该做的，再把最后一半补上。”
这显然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交易。
威廉·克莱蒙整理好面色，思索了几秒。
说实话，需要思索的人不应该是他，他完全是获益更大的那一方，但他这辈子吃过的亏太多，始终感觉心里不踏实
他回到了最初的起点，暗示沈淮钰：“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沈淮钰摇头。
“我是说——”威廉·克莱蒙小声提示：“关于‘克莱蒙’。”
这是个对于他来说很重要的，一定要解决的问题。
他知道沈淮钰能听懂他的意思，而沈淮钰也确实恰好能听懂。
沈淮钰当年为了招揽戴维·克莱蒙来他的实验室做关于人脑如何产生智能方面的研究，曾了解过杏林星上这支底蕴深厚的医药家族。
关于克莱蒙？沈淮钰想，威廉·克莱蒙真正想说的是：你会把我的位置暴露出去吗？
威廉·克莱蒙数年前因背叛家族被追杀，随后失踪。
现在看来，消失的这段时间里，他是藏在了临水外城。
当然，根据后来的克莱蒙家族史，据沈淮钰所知，所谓威廉·克莱蒙的“背叛”恐怕只是篡权者和妒才者对外的官方说法罢了。
“那样做并非我的本意，”沈淮钰试图使他放心：“我只是想用我的技术换一次治疗的机会，别的都和我无关。挑中这家诊所只是偶然，在今天之前认识你更是偶然。”
“作为交易双方，或许你觉得我吃亏了，必须再向你要点儿什么才能得到彻底的满足，但价值的衡量标准不总是统一的。”
“现在，更快地恢复健康，”沈淮钰停顿一瞬，垂眸，盯着自己胸口中央、衣服下面那处明显的折痕，“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只有更快地恢复健康，才能更快地行动起来，见到想见到的“人”。
别人眼里宝贵的、能赚很多钱的升级医疗舱，对他来说，只是冰冷的废铁罢了。
在这个本该没有任何期待的时代，路西菲尔就是他唯一的期待。
多么巧妙，他本是它生命的起始，它却成为他生命的归宿。
威廉·克莱蒙在沈淮钰身上的药剂失效前又给沈淮钰配了几剂更好的药。
别看他整天不修边幅，一副屁崩的烂样子，他的医术确实是不容置疑的。
注射了新药，沈淮钰撑起精神，去诊所深处的里屋看了看坏掉的医疗舱，并直言向威廉·克莱蒙借光脑上网。
他想细致地了解这个时代的通用材料，从而最大限度地降本增效。
威廉·克莱蒙起初死活不借，后来听了沈淮钰的计划才磨磨唧唧地把光脑掏出来，并且严厉禁止沈淮钰乱翻！
沈淮钰才不会乱翻乱看别人的东西，但他对通讯设备的发展史研究不深，威廉·克莱蒙还算新款的光脑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老古董，操作不当之下，误触到快捷键，界面还是不小心跳转到了威廉·克莱蒙珍藏的足足几百个G的小视——
卡通动画片？！！！
沈淮钰：“……”
又行：“……”
或许有人见过番茄成精并咬牙切齿地从后鼻腔狠狠发出一声羞愤的冷哼吗？
作为机械工程学博士的沈淮钰第一次在机械上出现失误。还是低级的失误。
沈淮钰看着瞪他的、火红的威廉·克莱蒙，平静的面色未变，但湖绿色的眼波却闪烁着心虚四处游移。
他缓缓把光脑递给了又行。
又行任劳任怨地接过光脑，把头偏到另一边，咬着嘴唇偷笑。
沈淮钰扭头看又行：“？”
又行赶紧调整好神态，转回来，凑到沈淮钰身边，按照沈淮钰的想法，替沈淮钰在光脑上查找资料。
他享受这样的时光，但时间总是悄无声息流逝得飞快。
夜渐渐黑透了。
又行需要回家照顾又春。
在有条件的情况下，他不能把又春一个人放在家里一整晚。
沈淮钰向威廉·克莱蒙要了一笔钱。
他把这笔钱交给又行，连同一张单子，那上面写满了需要买的工具和材料。
按照约定，他不能离开诊所，因此需要又行在明天帮忙去订购那些材料。
沈淮钰早和又行商量过，又行十分乐意，并且听得很认真。
等沈淮钰全部交代完，又行才走。
走前，他背着威廉·克莱蒙，递给沈淮钰一把枪和一柄刀，“如果受到任何威胁，沈淮钰，把它们毫不犹豫地对准你的敌人。”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