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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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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中将信展开,叶逢那久悬的心才在专属于程梦烬的清秀字迹下平稳落地。
信中除了对早上通过池范所发出的密信的回应外,最后一行字却令叶逢没由来的呼吸微滞。
—我已知晓自己实为提线傀儡,但请放心,他总会有懈怠的时候,我将竭尽全力为你们铺路,愿平安。
用她来换取机会,当真正确吗?
叶逢不敢多想,只是将信封撕毁后走向明续所在的屋子,敲门示意后推门而入。
呈现在眼前那全然属于意料之外的画面却使叶逢停在原地。
明续席地坐在那长期蒙着黑布的落地镜前,信封垂落在脚边,搭在曲起的膝盖上的手上捏着枚红玉戒指。
叶逢先是一愣,迟疑着抬起手,见曾属于明续一部分的那枚戒指正安稳的戴在小指上,这才舒出口气,问道:“怎么坐这儿了?”
“嗯?”明续闻声抬头,略有艰难的扯出笑容,“没事。”
叶逢若有所思的微微颔首,走到镜子旁轻敲几下,问道:“这是……镜子吗?”
“是,”明续的目光紧跟着叶逢的手,生怕错过分毫,“别揭黑布。”
“你生的好看。”
突然听到这句带着些疑惑的夸赞,明续先是一怔,随后很快向他笑着解释:“我只是习惯对着黑布而已。”
尚在幼年时期,对于一切都很懵懂的明续隐约感觉自己的母亲也许根本就不存在。
也正是这一念头促使他萌生了偌大的勇气,去询问因应酬醉酒而罕见回家休息的明信成。
神志算不上清明的明信成看着儿子那怯生生的眸子,没由来的有些愧疚,他压下不耐,轻声道:“你当然有母亲,只是她不能陪在你身边而已。”
见明信成态度良好,明续也多了几分胆子,追问道:“为什么?别的小朋友都有妈妈陪,我……”
“你不需要,”明信成疲惫的抬手捏着眉心,毫不留情的打断明续尚未说完的话,“出去吧,爸爸休息了。”
“哦好……”
“小续,”管家奶奶满是诧异的停下脚步,弯腰看向正坐在楼梯上发呆的明续,“怎么在这儿坐着呢?地上多凉啊,快起来。”
明续听着熟悉的声音缓缓抬头,随后立即起身扑进管家奶奶的怀里,揉着眼睛含糊道:“安奶奶,我刚去找爸爸了。”
“哎呦,”管家奶奶心下一惊,连忙捧起明续的小脸儿问道:“没乱说话吧?”
“没有,就是问了妈妈,爸爸依旧凶巴巴的。”
“你可真是个小祖宗哟,”她满是无奈的抬手刮刮明续的鼻尖,牵着他向卧室走去,“以后想妈妈了就和奶奶说,我悄悄告诉你。”
“好!”
自打明续在管家奶奶口中得知,自己与母亲长的极为相似后便莫名养成一种习惯,他每次睡前都要特意去照照镜子,并且格外认真的同镜子说晚安。
有时候在学校受了欺负也不再去找管家奶奶哭,只是搬个小凳子坐在镜子前,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
没有人知道,小明续是在以自己的方法同素未慕面的母亲交流。
随着几载春去秋来,明续的年纪随着岁月的消散而递增,专属于男性的特征也在他面上日益明显。
在那一刻,他清楚的明白,镜子里的人将永不再是思维上的母亲,而是他自己。
明续只是静静望着那面陪伴他良久的镜子,随后果断抬手,将它彻底笼罩在黑布之下。
虽是如此,他仍旧会在迷茫的时候坐在它面前,将一切藏于眼前的那片漆黑。
“这是对戒,”明续垂眸看着手中为男款的红玉戒指,叹了口气:“我那封信里只有它。”
“等等,我不会是王家的私生子吧?”明续的思绪越开越偏,他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满脸茫然的叶逢,低声道:“可这只能解释通明信成在我小时候的态度,他不可能替人养孩子还送家产吧?”
叶逢眨了眨眼,随后坐到明续身边搓搓他的手,认真道:“你冷静点。”
“哦好。”
“这也许是个……契机?”叶逢沉吟片刻,将语气放缓,轻声道:“你应该可以知道那晚是谁。”
“我不想知道,”明续没由来的一阵心慌,他下意识抓住叶逢的手,直直盯着他的眸子,“我不想那个猜测是真的。”
叶逢静静看他半晌,随后低头将小指上的红玉戒指摘下,放到明续的掌心,果断道:“那就去做个了断。”
将一切尽数归还,不再受任何桎梏。
“可……”
“我会亲手做一对戒指,”叶逢将明续拥入怀中,轻轻摩挲着他的发丝以示安慰,“没有什么过不去。”
“好。”
时光转瞬即逝,顷刻间便到了月底。
明信成同认知里无异,虽是被明续气到卧床修养,却依旧派人送来为他定制好的西装,并预备好专车在楼下等候。
看着眼前这似曾相识的小动作,替他挑领带的叶逢一时有些失笑,他抬手拍拍明续的肩示意他站好,问道:“高定西装里有小针扎你?”
“没,”明续垂眸看向叶逢的手,将头抵在他的额上,语气中满是不情愿,“我不想去。”
“你已经在我耳边说一个月了,”叶逢仔细的为明续系好领带,带着几分无奈看他,“昨晚也是。”
明续闻言倏地涨红了脸,脑海中瞬间闪过在黑暗中拱起的腰肢以及断断续续溢出的低声喘息:“抱歉……”
“行了,”叶逢反手锤着传来酸痛的腰,将装有红玉戒指的小木盒递去,“别丢了。”
“嗯,放心吧。”
“早去早回。”
本想吻别的明续收获了来自爱人一如既往的无情关门。
他怔愣着看向紧闭的房门,无奈着轻笑几声,转身刚要离开,却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拽了回去。
叶逢在他唇上浅浅留下一抹温热,随后顶着微红的耳根退回屋内,轻声道:“一路平安。”
“好。”
“哎,你们这对夫妻怎么站这样远?”云怀本拄着拐杖缓步走到中央,偏头看向曲锦岚,眸中闪过难以言说的意味:“感情不和?”
曲锦岚闻言扬起红唇,大步走向变了神色的明信成,格外自然的挽上他的胳膊,笑道:“怎么可能。”
感觉到明信成身上的僵硬,曲锦岚先是目送着云怀本向别处走去,随后不动声色的与他拉开距离,温声问道:“当时对我不是挺狠吗?现在怂了?”
明信成偏头咳了几声,僵着脸并未言语。
曾经长达一年的拉锯战将这对夫妻仅存的体面彻底打碎。
曲锦岚一边顶着支离破碎的曲家,一边拼尽全力想要同他争夺明续的抚养权。
彼时为了权利、名誉、地位蛰伏多年,几近发狂的明信成可谓是毫不留情的将所拥有的一切舍弃。
他将正处于桃李年华、对于感情尚且懵懂憧憬的曲锦岚娶回家中,并倚仗着她丰厚的家底逐渐将破落的明家重新扶起。
在一切平步青云、家庭与事业双丰收时,初为掌权的云怀本向他投来橄榄枝,以丰厚的待遇引诱着明信成逐渐成为自己最忠实的走狗。
他不惜将曲家架空,迫使其从云端坠落,踩着曲家的尸体登上梦寐以求的顶峰。明信成全然不顾悲恸至极的曲锦岚,以明续为要挟只为将她绑在身边,只为防止曲家残余的报复。
却事与愿违。
曲锦岚毅然决然的选择离开,争夺无果后放弃了明续,倾尽全力将曲家扛在肩上,四处奔波以求分毫生机。
“看看,”明信成冷哼一声,讽刺道:“哪怕你缺席了二十多年,他也和你一模一样。”
曲锦岚游刃有余的神色在明续进场后瞬间不复存在,她呼吸微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只是怔怔盯着他。
夺眶而出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曲锦岚匆匆转身将泪拭去,脑海中浮现的并非明续高挑挺拔的身姿,反而是尚在学步的孩童模样。
白白嫩嫩的圆润小孩嘴里不断的喊着“妈妈”这一音节,挥舞着肉乎乎的小手,踉跄着奔向那柔声细语的呼唤。
明续停下脚步,看向背对着自己的女士,一时晃了神。
在哪见过?
记不清了。
明信成冷着脸向他走去,抬手指向曲锦岚,淡淡道:“去和她聊聊吧。”
“我……”
“奉劝你少废话,”明信成眯了眯眼,偏头看向正同云怀本说笑着的白沁芸,突然长叹一声,喃喃道:“二十三年,她也真狠的下心。”
明续瞬间了然,而后心乱如麻。
堪堪压下满腔酸涩的曲锦岚深吸口气,转身看向走到身边一言不发的明续,眼神中写满了关怀与心疼的意味。
两人相视半晌,她才犹豫着开口:“那红玉戒指,戴着还好吗?”
明续一怔,随后略有慌乱的将衣兜内的小木盒拿出,小心至极的双手递去:“抱歉,当时将您的戒指拽下来了。”
“我……把它当项链戴了几年。”
曲锦岚垂眸看向那盒子,只觉心脏如同被千万根针扎那般刺痛不已,她身子不自觉的发颤,扯出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接过:“没事。”
“嗯。”
见她拿走,明续紧绷的精神渐渐放松,他仔细的看着心心念念二十余年的母亲,阴差阳错间将疑问脱口而出:“您有再组建家庭吗?”
她现在……
是别人的母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