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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谁来出诊? ...

  •   感恩节去大峡谷之前忘记给花浇水,回来时门口的花看起来比我更风尘仆仆萎靡不振。
      我拿了花洒仔细浇了半天,花儿还是蔫不拉叽地匍伏在地上。我大为郁闷。就因为我不容易种活花,从茶花玫瑰一路往下走,如今一园子养的一色土豆花,居然还敢给我脸色看,是可忍孰不可忍?
      厨房里一个橱柜表面贴了一张薄膜,旁边挂了一列粗粗的各种颜色记号笔。算是我的写字板,专门用来记录各色人等的联络方式。错了,不是各色人等,也包括一些非人,应该是各色x等。
      细细地在绿色那一片歪歪扭扭的蝌蚪文里找了半天,才抓到那厮大号。从柜子里坑吃坑吃找了半天,檀香都用完了,只挖出一盘蚊香,不管了,到客厅壁炉上供的那一瓶竹子底下点起来。那厮动作忒慢,非点完一支香不肯出来,我心生一计,把蚊香两头点着,嘿嘿,看你不加速跌跌撞撞地来报到。
      我老跳上沙发,脚一跷,拿起隔了好几夜的报纸优哉游哉地边看边瞌睡。
      一条“旧闻”还没看完呢,从烟囱里速降下一个绿色影子,一把掐灭蚊香,闪电般去厨房打了水浇竹子,浇着浇着才好整以暇地显露出人形,回过头来咬牙切齿地骂我:“你要熏死我这些徒子徒孙?”
      我掐指一算,这厮的动作越来越快,半枝香时间居然从欧洲狂奔到我这里。正要表扬她超光速,忽然看见她左颊上一粒圆润饱满小巧可爱的油汪汪的白芝麻,悬而未坠,顿时腹如雷鸣,口水决堤,破口大骂:“你点了加白芝麻的香辣子鸡,居然也不给我捎一盘来!”
      这厮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特地让他们炸完再洒上白芝麻的?”
      我郁闷至死,丢给她一个背影,跑去把昨天做的口水鸡热一热,这道口水鸡我用了三只大鸡腿一把小红皮花生,还动用了天府第一名厨的酱料包炖了一个小时才入味,味道香浓醇厚,咦,怎么听着象是说酒?顺便从玻璃柜里捎上小米亲手三蒸三酿的桂花蒸,盖子还没打开,我就看见那厮垂涎欲滴地从客厅跟过来了。嘿,你以为我没法子治你?
      白芝麻已经不见了,这厮跟九死一生这般小气。乖乖在桌前坐好,老老实实,眼光胶着在桌子正中的桂花蒸上,眉梢眼角点点滴滴的比近距离看V字型身材的beachboy还要深情得多。
      她可怜兮兮地投诉我家烟囱卫生状况,给我看新买的裙子上蹭的一小块黑印子,我正眼都懒得瞧,鼻子里出气:“谁让你天堂有路你不走,学那个白胡子老头钻烟囱?没把你美美的裙子挂墙壁上永久性展览已经不错了。”
      她见我面色不善,只好越发专注地聚焦在酒瓶上。我担心这厮悄不支声跟谁学会了使用念力,一会把瓶盖偷偷打开长鲸吸水喝个痛快我可就糟了。
      我关了火,让口水鸡嘟嘟地闷着,拉上她往门外走,她很不情愿地不停回头看,瞧瞧,幸好她那些徒子徒孙还没修炼出天眼,不然看见她这个老前辈为老不尊贪恋杯中物岂不是笑到肠子寸寸断开?
      她一看到我园子里那些土豆花立刻就忘记了桂花蒸,哀号一声扑倒,哭得日月无光风云变色,我很心虚,很心虚,一步一步往后挪。就在我成功挪入屋子避难的前一秒钟,她扑上来揪着我的头发原地转了三百圈,我总算体会到为什么大家都形容这种场面为热带风暴中心,我算是尝到了气旋的滋味,头发根根直立,从头到脚每一根汗毛都站得笔直,风萧萧兮易水寒。
      她用一种鄙视蔑视藐视的目光把我钉死在原地,我自己都开始反省把对人类最没有要求的土豆花养得奄奄一息实在是令人发指的禽兽行径。
      她横眉立目半天,手一挥,我如蒙大赦,逃回屋内,老老实实地拿出本来打算晚上吃的油爆虾,微波炉里热上了。
      我偷偷从百叶窗的缝隙里张望,想偷师两招,省得每次都辛苦她出诊,要伺候这厮吃好喝好真是天大的苦差。
      她大剌剌盘腿坐在地上,双手微微合握,右手食指虚虚指天,脸上盛满阳光,丰容不可直视。忽然间,一束阳光奔来,打中她向天的食指,手指微动,仿佛打毛线的勾针一般,一针上一针下,就把阳光服服贴贴地织到了手指上,缠得满满,光芒四射。她睁开眼睛,满意地看看光手指,一一点过一园子土豆花,温柔拂过萎缩的花瓣,花瓣慢慢收拢,恢复菡萏形状。她退开几步,轻轻一声:“开!”手指虚划半个圆弧,洁白的土豆花开遍地,满园春色刹那重来。我隔着窗子,只觉得开得那么盛的美丽叫人快乐得要流泪。
      自从夏天她主动请缨去拯救欧洲兰花,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喝着清甜醇厚的桂花蒸,听她转述从一朵“约瑟芬”那里听来的真正的拿破仑,包括柯西嘉岛上最后的岁月。
      以英雄往事下酒,如何能不醉?两人喝到酩酊,她才省起她移植到少女峰上的天山雪莲还没过七天,要去看顾,赶紧告辞。我不敢拦她的紧要事,约好雪莲开时她在雪下埋上一坛好酒,考考我的酒鼻子能不能摸到。
      她到门外,土豆花纷纷抬头笑着和前辈道别,也许她们这一生和她只有这样一面的缘分,她忽然兴起,孩子气地挥了一挥手,纯白的花田里顿时添了一道彩色,从东头到西头,浅碧轻红,全依着光谱的颜色,仿佛是裁了一束阳光在那里。
      她笑呵呵的,淡绿色的身体越来越淡,越来越轻,终于轻风一样的不见了,奔向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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