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雪之下》矮雪轮

1、遇见

　　夜晚淮城，明月高升。
　　十月的天刚过，窗外就吹起了瑟瑟寒风，呼啸的风声可怕震耳，听得人心里直打鼓。

　　这时，刚过十一点整。
　　派出所墙上的那只挂钟就‘咚咚咚’的一连响了十一下。

　　这声音来得突然，一下子就将桌上趴着打盹的小警员给惊醒了。
　　散了困意的他抬头一看。

　　那长发披垂，模样乖巧的女人居然还在。
　　虽看着乖巧，性子却意外的固执。

　　因南区派出所近期迁址的缘故，新办公地还没修建完毕，警员们就只得先搬到这两百米外的旧址窝着。

　　一是为了节省，二也是怕离远了，人民群众找不着地，毕竟一切为了群众嘛。

　　老派出所的物件一贯老旧。
　　不说那每到整点就咚咚作响的老式挂钟，就连屋里的电灯打下来的光都是昏黄昏黄的，透着一股子隔世经年的陈旧气息。

　　要是待久了，还恍惚的以为自己在无形间，与那长留梦中却再也回不去的时代接了壤。

　　而比这陈旧经年的梦更耀眼的，却是对面始终默不作声的女人。

　　苏暧的模样，无疑是漂亮的。
　　只是这份漂亮往往带着股强烈的反差，尤其是那身高雅气质，像是几十年前的古早封面女郎。
　　韵味十足，又特别的吸引人。

　　不同于那些网络美人统一的瓜子或鹅蛋脸，苏暧有着一张略显稚气的小圆脸。
　　杏眼弯弯，肤色白皙，黑发披垂在背。
　　明明是一张清纯初恋脸，此刻面上却是冷冰冰的，目光凌厉，让人不敢触及。

　　似是被对面人打量得烦了。
　　苏暧一抬眼，目光微冷地瞧着那人，说话间更是分外不留情。

　　“看够了吗，你的律师要是再不来，这抢劫罪可就要定下了。”

　　被问的痞子倒也没想到苏暧脾气这么倔，扬了扬手机回，“别着急啊美女，他就快到了。”

　　痞子话刚说完，门外头就响起一阵脚步声。
　　然而，等门一开，就见一短发妹子跑进来直奔苏暧。

　　来人正是宋青青，苏暧的好友，也是苏暧出事后通知的第一人。

　　“苏暧，你怎么样了，没事吧，哪个王八羔子敢抢你钱包，活得不耐烦了。”

　　被当面恐吓的痞子：……

　　对面的小警员轻咳了咳，“安静，这里是派出所。”

　　气焰顿消的宋青青也没了刚才的飒爽，软了嗓音低声，“抱歉啊警察叔叔，一时激动。”

　　说完，扭头将苏暧上上下下打量个遍，确认人无事后才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有了宋青青的到来，苏暧不由得眉眼微松，眸中也带了些暖意，“谢谢你啊青青，你来了我就不怕了。”

　　宋青青一挺腰背，“那是，一切有姐陪着你。”
　　只是扫了眼对面的不良痞子，她目露怀疑，“所以，就是这人抢的你？难怪……”

　　毕竟从穿着打扮看，这就不是个阔的。

　　被明晃晃质疑的痞子瞬间起身，“看不起谁呢，我的代理律师马上就到。”

　　“代理律师？”宋青青一脸鄙夷，“请得起吗你。”

　　说曹操，曹操到。
　　这头话音刚落，几人就听见办公室外的走廊上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那是由远及近的皮鞋踏地声，沉稳清脆，不带一丝慌乱。
　　细细听着，会发现这连续几次的脚步声，都间隔的刚刚好。就连每次脚步踏下的轻重，都一模一样。

　　不知为何，苏暧总觉得这人一定有洁癖，要么就是强迫症。

　　南区派出所门边是有一面古朴的磨砂玻璃的，说是装着有质感。
　　因此，还没等人入内，苏暧就率先瞧见了那道一晃而过的黑色身影。

　　下一秒，办公室紧闭的门开了。
　　从外走入的，正是痞子的代理律师。
　　淮城大名鼎鼎的周律，周成燃。

　　看着眼前身高腿长，一身正装的冷脸大帅哥，宋青青两手托腮，“哇，西装帅哥啊，活的啊。”

　　比起身侧低声惊呼的宋青青，苏暧却是在瞧清人后，快速偏过头去。
　　轻微摆动下，乌黑的发丝垂落，遮挡了大半的面容。

　　一步踏入办公室，周成燃先是抬头看了眼头顶昏黄的电灯，之后才注意到自己近处只瞧得见一张侧脸的女人。

　　唇瓣嫣红，乌发雪肤，比之从前的脆弱清纯，更多了丝成熟女人的魅力。

　　虽然惊讶，可周成燃还是一眼认出了苏暧。
　　随即，他率先出声，“苏小姐，是你，真是好久不见。”

　　周成燃这话一出口，苏暧就知道这人是认出她了。
　　她本以为自当年的事过后，两人会就此形同陌路，再不相干。
　　可周成燃既开了口，她也就不好拒绝。

　　随意扯了扯嘴角，轻搭上男人伸出的手。
　　“好久不见，周先生……”

　　这次招呼，苏暧只想着敷衍敷衍。
　　哪知手刚搭上去，就被男人握了个严实。

　　“算来也有8年了吧，真难为苏小姐还记得我。”
　　道完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后，周成燃才笑着松手，一副十足的绅士样。

　　抬眸看着男人的一双笑眼，苏暧很快垂下头不再言语。
　　心里却狠狠骂了句，‘虚伪。’

　　两人的这番交谈，宋青青听在耳朵里分外惊讶，“苏暧，你跟这大帅哥认识？”

　　苏暧摇头，“不熟，只是以前见过几面。”

　　想起当初两人初见时，周成燃还是苏暧前男友的表哥。
　　而那时的周成燃按照辈分，还得喊她一声，‘表弟妹’。

　　周成燃的到来，无疑给了痞子一记强心剂，说出口的话也带了几分张狂。

　　“周律师你来了就好，这美女硬说老子抢她钱包，还报案到了派出所。”

　　见痞子就这么颠倒黑白，苏暧直言不讳。
　　“是真是假，街道口都有监控，调出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没意识到有监控的痞子瞬间有些支支吾吾：
　　“这、调就调，谁怕你……”

　　语气倒是冲，但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任谁都看出来他心虚。

　　于是，等监控被调出来后一看。
　　痞子的抢劫未遂是真。

　　接着就看周成燃如何做了。

　　哪知道，这头痞子还等着周成燃帮他舌战群儒，以利索的嘴皮子战胜事实。

　　可周成燃却是直接一通电话，打到了他老子那。
　　“王先生，对确定了，是抢劫无误……好，我会跟他说的。”

　　看周成燃居然就这么把自己的黑历史告诉了亲爸，痞子瞪大了眼彻底呆愣住了。
　　“等等大哥，你是我律师啊，翻案啊。”

　　挂断电话后，周成燃没理会某人的叫嚣。
　　只是开口，“要么道歉争取和解，要么被拘留，你选一个。”

　　嗫嚅着嘴半天，痞子最后只得低头，“我和解，和解行了吧。”

　　于是，在苏暧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就见一蓝毛猛地凑到跟前，瓮声瓮气地回。

　　“对不起美女，我错了，我给你赔钱，双倍，咱和解吧。”

　　苏暧本就不欲把事情闹大，且这蓝毛痞子看着年岁也不大，索性就应了。
　　“行吧，我和解。”

　　宋青青戳戳这人肩膀，“下不为例啊，小子。”

　　“谢谢美女！”
　　蓝毛一抬头，笑得咬牙切齿。

　　至于他身侧的周成燃，则是盯着某处默不作声。

　　……

　　今天对苏暧而言，实在是个倒霉日。
　　先是走在路上险些被人抢了钱包，再就是大晚上的下雨却没带伞。

　　夜里十一点半，淮城南区派出所门口。

　　原还是静悄悄的云层，陡然间轰隆作响。
　　紧接着，一场瓢泼大雨，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落了。

　　以至于等她与宋青青一出门，就对着眼前喧嚣的雨幕静立不语。

　　宋青青率先出声，“要不，咱打的回去吧，这么大的雨回头该感冒了。”
　　“不远，走几十米就是公交站了。”
　　“啊…这么大的雨我的妆会花的，还是打的吧。”
　　“好吧好吧。”

　　因今天出门着急，又没来得及看天气预报。
　　再加上苏暧这身浅色外套又没帽子可以遮雨，两人就想着打车离开。

　　哪知还没等她成功在软件上下单。
　　一辆黑色宾利，就这么停在了路边。

　　车窗缓缓降下后，露出是一张熟悉的男人脸。
　　眉眼深邃，暗藏冷漠，一头短发被冷风吹的四下飘扬，却偏带着些不羁与孤傲。

　　巧的是，这张脸她几分钟前才见过。

　　苏暧：……
　　‘早知道，刚刚就应该直接跑去公交站了。’

　　同样认出车内人的宋青青却很是惊喜，“周律师？你不会是来接我们的吧。”

　　周成燃看了眼不吭声的苏暧，“雨这么大直接回去会感冒的，上车吧，我带你们。”

　　“就不麻烦周律师了，我们自己打车就行。”苏暧说完，扭头就往回走。

　　见苏暧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开始拿着手机继续下单。
　　周成燃眼尾一挑，也不着急，就这么等在原地，似乎笃定了人会过来。

　　秋末的雨落在身上，总是冷的。
　　尤其是这让人辨别不清方向的滂沱大雨，一旦打在人身上，是又疼又冷，跟小石子似的，格外酸爽。

　　所以在下单了2分钟，都没人接后。
　　苏暧脸一丧，果断带着打哈欠的宋青青，坐上了周成燃的车后座。

　　上车后的瞬间，温和的暖风迎面吹来，吹散了周遭的寒意。

　　“麻烦周先生了。”
　　领了好意得道谢，这点基本礼貌，苏暧还是懂的。

　　“不客气，助人为乐而已。”

　　冷淡的话语落下后，车窗关上，再一踩油门，黑色的宾利就这么丝滑地融入了茫茫雨幕中。

　　被暖风吹得迷迷糊糊的宋青青，在上车不久就睡熟了。

　　看着对面一闪而过的站台，苏暧下意识喃喃自语，“公交车站，离得是挺近的……”

　　周成燃头也不回，“这才11月初，公交车不开暖空调。”
　　苏暧一听，瞬间不吭声了。

　　“地址。”

　　苏暧眼珠子转转，“凤凰小区。”

　　周成燃狐疑地看向她，“真地址？”
　　某人举起右手，“真的，我发誓（似）。”

　　被紧盯的四根手指，默默按下一个，“比珍珠还真。”
　　周成燃没跟她计较，“行，就当你说得是真的。”

　　苏暧默默心想，‘是假的，你也不知道。’

　　凤凰小区离南区派出所不近，没了话题后，车内的两人也就此陷入了沉默。

　　气氛沉寂间，苏暧默默抬眼瞧着前座的男人。

　　比起8年前的略显青涩，如今的周成燃倒是明显成熟了许多。
　　脸上的胶原蛋白虽然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流失，可眼皮变薄后倒也显得那双幽深的眉眼更加深邃了。

　　从侧面看过去，周成燃高挺的鼻梁下是微抿的薄唇，也不知是不是还在生气苏暧刚才的固执。

　　许是因苏暧的目光过于明显了，周成燃转头道，“怎么了苏小姐，有事？”
　　被问的苏暧赶紧摇头，“没事，我看风景的。”

　　言下之意是：我可没有在看你……

　　对于这一点，周成燃依旧没计较，只是看着变绿的路灯又问了一次。
　　“是凤凰小区，对吧？”

　　苏暧心虚地点头，“对，凤凰小区，前面左拐就是了。”

　　“好。”
　　周成燃应声，果断打了转向灯把车开过去了。

　　凤凰小区门口。
　　一下车，头顶的雨瞬间小了不少，让苏暧不由得懊恼老天爷是不是故意的。
　　可面上还是笑着说，“我们到地方了，今晚谢谢周律师了。”

　　“苏小姐平安就好。”

　　被冷风一吹，困意尽消的宋青青这会儿也醒了大半，“周律师再见。”
　　说完，再度趴回苏暧肩头试着醒神。
　　却没注意到眼前明显陌生的小区门口。

　　“……”

　　眼看着那辆黑色宾利，就这么消失在雨夜中，苏暧迈向小区大门的脚步果断向右一转。
　　随即绕了点路，带着醒来的宋青青去了几条街外的怡和花苑。

　　而等她入了小区，上了二号楼后。
　　怡和花苑外，赫然停着一辆黑色宾利。

　　看着眼前的小区名，周成燃喃喃：“果然不在凤凰小区吗，骗子小姐……”

作者有话说

　　开文了，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