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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晶莹剔透烫伤泡 ...

  •   烟县的农贸市场有个‘国涛家具城’,开在美容整形小作坊楼下,大型超市的对面,招牌好听一个‘城’,实际燕子窝,占地十平米,陈货凌乱不堪,过道全是烂桌,摆明不常经营,但很奇怪每天中饭后有一群人说说笑笑走进‘国涛家具城’,之后很久不再出来。
      这类人大多数是中年男人,他们熟门熟路,进了‘城’走到顶,右转,一个向下窄梯,一次只能通过一人,梯上青苔疯长,梯底满是烟头酸纸。
      南方很潮,每到4月份墙壁和梯面都滋滋冒水,肩宽人走这梯必定蹭湿肩头,阴雨天室内不开灯,梯道又像腥黑的海,即便如此,男人们也咬牙越过艰难,一定要推开梯下的花窗铁门。
      门后别有天地,是个麻将室,整个县城的八卦枢纽中心,烟县各种小道新闻都在这里首家独步更新,什么房屋中介代接送孩子上下学服务,体贴用心程度感动富婆,后被挖走做了别墅管家,还有美容整形小作坊给客人做完妈生唇肿成大香肠,客人崩溃讨说法,美容院称:亲,很少见哦!
      有喜有悲,有滋有味,当然也避免不了有场热闹。
      徐某,中年失业男,长时间瘫坐打牌,火一盏一盏的点,烟一根一根的灭,短短两个小时,四包烟抽干了,输得身无分文,倒欠上万。
      牌桌上的玄学,换人,换座位,洗手,上厕所,接个电话,都是转折点。
      徐某想换运了,选其中之一说,“好黑好黑!窝个尿先!”
      只听一声响亮咔嚓,铁椅子磨了瓷砖地,徐某猛得起身,眼冒金星,走路摇摇欲坠,果不其然撞到了人,还倒打一耙,“瞎了你狗眼走路都不会!”
      牌室暂时安静两秒,所有牌客视线聚焦徐某那块。
      他平安无事,有事的她沉默不语。
      李沝手中拿着一次性透明茶杯,塑料材质的,偏软,还盛着滚烫热水(某体寒牌客点名要热的)。
      不过那已经是上两秒的事情,此时此刻杯中热水全部向李沝腹部浇灌,像一把匕首迅速捅来,紧接着砍膝盖,戳小腿,划腿肚子,最后进运动鞋里,扎着脚底板,这儿的肉最脆弱,烧灼得她心脏都疼。
      嘶!李沝咬紧牙关,只默默忍受。
      反而是徐某见地面余水雾气浓白,大叫,“李国涛你他娘的管管你家女儿!烧到老子了要你赔钱!”
      –
      角落里有个矮且长的老式柜子,一个穿垮背心,五分裤,脚踩人字拖的瘦个男人躺着睡觉。
      听见牌客吵闹他才不情不愿起身,边打哈欠边抱怨,“困得很哦,你们打个牌安生些!”
      –
      牌客中有温柔女声提醒李国涛,“你女儿被烫着了。”
      李国涛依旧不情不愿在乌泱泱的人堆中找啊找,半天才看见瘦瘦小小的女儿佝偻着背,膝盖,小腿肉上有大片的红色。
      孩子被烫伤,李国涛熟视无睹,反而怒声呵斥李沝,“没用的废物!”
      –
      李国涛看似火大,实际松了口气,女儿伤了简单处理下就行,如果伤了牌客就一堆麻烦事要聊,他这人最嫌麻烦。
      而女儿却是他最大的麻烦。
      李国涛越想越气,下柜子,抓拖鞋,要打李沝。
      又是女牌客喊,“涛哥行啦!犯不着跟孩子动这么大火气!还是在自己的牌场!”
      –
      ‘国涛家具城’是李国涛开的,地下牌室也是李国涛改的。
      李国涛人缘好,大方时会免全场人的牌桌酒水钱,所以牌客们经常一口一个涛哥喊他。
      女人继续说,“李沝也不是故意的,我刚看见是老徐撞了她,她才没抓稳杯子。”
      场面混乱,撞李沝的徐某早跑了,李国涛并不在意真相,他就是满肚子火没处撒,现在逮到个机会就撒在女儿身上。
      –
      半年前,李国涛婚内出轨净身出户,因好吃懒做没能力抚养孩子,法院判定李国涛两孩子全交给李国涛前妻抚养。
      前妻也是普通职工,要养大两孩子异常艰苦,况且儿子异常优秀,已经保送国外大学,为了给儿子凑学费和生活费,女人不得不放弃女儿李沝,让李国涛暂养她至成年。
      结果大部分时刻是李沝在照顾李国涛,比如这个地下牌室,李沝给人端茶倒水,而老板爸爸呼呼大睡。
      尽管女儿懂事,李国涛依旧觉得养她没意思,因为儿子985,女儿却是中专生,一想到优秀的儿子以后只会给妻子养老送终还是在国外,李国涛心中十分不平衡。
      打人的手已经扬到了李沝头顶,突然,李国涛的手机响了。
      ‘为所有爱执着的痛~为所有爱执着的伤~’
      “喂!”李国涛的声音比歌还高八度,吓得李沝一哆嗦。
      听李国涛的对话像是他老子找他。
      “那玩意我哪会修啊,水泵坏了你就花点钱找专业人去修!别自己瞎搞!”
      老子叫不动儿子,也气急败坏,声音巨大到能穿透手机背壳,“行!你不修我自己下井去修!摔死了也不要你管!”
      电话挂断声…
      李国涛指手机骂,“还威胁我?七十多岁老头要自己下井修水泵,这不胡闹!就一精神病。”
      拿自个亲爹没办法,李国涛的坏脾气又冲女儿发,“李沝你是猪脑子啊!谁他么大热天喝热水,滚去重新倒!”
      李沝没反驳热水是客人要求的,她只是重倒了一杯热水,然后继续打扫卫生,密密麻麻的瓜子壳堪比蚂蚁窝里的蚂蚁。
      李沝拼命干,牌客不停吐,活是干不完的。
      在喘口气的功夫,李沝脑子里不断响起爷爷的声音,她挺担心爷爷一把年纪真爬下井修水泵。
      李沝逃走了,静悄悄的,走的时候她还揣了包茶叶在口袋,是爷爷最喜欢的铁观音。
      下午三点,4月的南方不适合出门,柏油路的浪一阵一阵起,烧得李沝头眼昏花,尽管如此,她还是站在广场等了近半个钟头的客车。
      李沝贴好晕车贴,戴上耳机,坐在车厢最后一排,不一会太阳光透上车玻璃落在她的烫伤口,真晶莹剔透,有的像粉色多肉桃蛋,有些像透明猫眼玻璃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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