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姑娘她名满天下》席之宸

5、第 5 章

　　冷霜缓步走回自己所住的西园。
　　不同于来时的默然无语、前途未卜，这一趟回程，秋闻明显活泼了许多。
　　“姑娘，你是没看到啊，方才族长宣布结果的时候，二爷那个脸色。”秋闻想到那个场景，不由抚掌大笑，喜上眉梢，凑到冷霜跟前，开心道，“咱们忍气吞声这么多年，这一回，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冷霜敷衍点头，对她挤出一个勉强的笑。
　　秋闻立时察觉到了不对。
　　她敛了喜色，收了动作，规规矩矩凑到冷霜身旁，小声道：“姑娘，族长不是已经同意让你参加珠灯大比了吗？咱们筹谋许久，如今也算是心想事成、得偿夙愿了，为何你看起来，却反倒比先前更加忧愁了？”
　　心想事成？得偿夙愿？
　　冷霜苦笑了一下，心说这小丫头还真是天真。
　　方才那场珠灯比试中，她确实是以碾压性的实力胜了冷越，并成功以此为资本说动冷鸣，拿下了今年珠灯大比的参赛资格。
　　就结果而言，她确实达成了所有的目的。但同时，她也将自己的野心暴露在了冷鸣面前。
　　她对冷鸣说的话都是真的。她确实是想要借珠灯大比拿回家产，也确实是想要借此废除族规，从今往后，让往后所有冷家女子都能拥有学习技法、传承手艺、参加大比的资格。但这些都不是她的最终目的。
　　她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脱离冷家，自立门户，接过冷宁打下的基业，去构建属于自己的事业版图。
　　而参加珠灯大比不过是第一步。
　　可惜，今日一番拉扯，这些个藏在心底尚在萌芽的谋算，似乎被冷鸣那个老狐狸全盘洞悉了。
　　想到这里，她脑子里又浮现出冷鸣那犀利如鹰隼的眼神，以及冷鸣最后的警告。
　　他不顾冷宁当年已经带着她脱离冷家的事实，一再反复强调她是冷家人，就是在变相警告她，趁早打消自立门户的想法。既然她传承了冷宁的手艺，且达到了如此优秀的水平，就得一辈子为冷家服务，但凡她有任何想要离开的苗头，他一定会千方百计阻止她，甚至不惜毁掉她。
　　想到这里，冷霜眼中愁云更甚。
　　如今她虽技法已成，但到底是个闺阁女子，一无势力二无根基，而冷鸣任冷家族长多年，官商政要、黑白两道，都有些许交情。他两实力悬殊太大，凭她现在的实力，想要对抗冷鸣，实在是蜉蝣撼树，自不量力。
　　秋闻见她迟迟不答，兀自思量了片刻，突然一拍脑袋，福至心灵道：“姑娘，你是在担心他是不是？”
　　冷霜：“？”
　　冷霜一脸懵逼：“他？”
　　秋闻一脸“我懂”的八卦表情，神神秘秘凑到她边上，用气音小声道：“姑娘，你是在担心那位文宣王是不？不是我说，姑娘，他你是真的不用担心。两日前，我们离开的时候，他烧也退了，血也止了，搞不好现在咱们回去，人都已经醒了呢。”
　　冷霜恍然大悟，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屋里还躺着一位捡来的文宣王。
　　文宣王，凌若风。
　　当今圣上最宠爱倚重的亲弟弟，五年前将冷宁珠灯荐入皇宫之人，还是这次坞城珠灯大比的裁判之一。
　　冷霜嘴角缓慢浮上一层笑意。
　　她倒是差点忘了，她现在对这位文武双全仁心仁德的潇洒侠王，可还是有场救命之恩呢。

　　两人回到西院时，冷霜的珠灯早已经被小厮们先一步搬回了院子。
　　福来显然已经听说了祠堂里冷霜大胜冷越的事情，喜笑颜开地迎上前来，拱手对冷霜道喜道：“恭喜姑娘，得偿夙愿，成为冷家第一位代表家族出战珠灯大比的女子。”
　　冷霜笑笑，算是接了这句喜。她用眼角余光扫了一圈在院子里站得规规矩矩的小厮们，柔声道：“你们下去吧。”
　　小厮们依言退下，皆是一脸恭敬，再也没有往日半点不耐。
　　秋闻依次送人出去，待人全部走干净后，冷霜才上前两步，走近福来，小声问道：“福来，他醒了吗？”
　　这话冷霜问得小声，只有她和福来两人能够听见。福来自然知晓冷霜问的是谁，抬手就引冷霜往屋里去。
　　“姑娘被二爷叫去后不久，凌公子就醒了。这两日，我按照赵神医的方子，又给他用了两贴药，现下，人已经基本痊愈了。昨日，他提出想要当面同姑娘道谢，但那时姑娘正在祠堂比试，于是，我便将姑娘在冷家处境同他说了。那公子也是个明白人，明白姑娘此番是搭上名节冒险相救，是以，这两日一直规矩待在房中，没有踏出房门半步。”
　　“有劳了。”冷霜对福来笑了一下。
　　福来坦然受了这句谢，引着冷霜穿过长廊，向闺房走去。
　　福来是冷宁捡来的娃，打小同冷霜、秋闻一道长大，为人忠诚，办事牢靠。七年前，冷宁带着冷霜脱离冷家，福来听说之后，二话不说就收拾了包袱，不顾前路难料，宁可不要工钱，也要跟着冷宁父女一道走。后来，他们三人相依为命，一起走过了冷宁创业初期最艰难的那几年。
　　毫不夸张地说，在冷霜寥寥无几能够全身心信任的人里，福来绝对是排在前头的那个。他们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福来上前替冷霜推开闺房大门。闺房内一片安静，宛若无人。
　　冷霜的闺房很大，是由原先冷宁的书房改造而来的，分外厅和内室，都铺着地毯。外厅陈设简单，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张圆桌和几把凳子，算是个小型会客厅，之后是两排四层书架。书架之后是一张紫檀木宽大书桌，桌上摆着文房四宝，桌下放着制灯材料，桌后有一张巨大的泼墨海棠屏风，名家手笔，非常霸道。屏风两侧挂着几盏冷霜自制的宫灯。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
　　外厅右侧，便是内室，二者以琉璃珠帘作隔断。珠帘之后是一条织金百草锦帘，如冷霜离开时一样，被全部放下，遮挡了所有来自外部窥探的视线。
　　福来待冷霜迈进房内，才重新合上了门。
　　“凌公子，”福来对着内室朗声道，“我家姑娘回来了。”
　　话音落地，织金百草锦帘便被一只手撩了起来。
　　那只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很是漂亮。手的主人也很漂亮，眉目如画，身姿挺拔，一头乌发簪古木，没戴冠，身上穿着一件福来找来的粗布白衣大袖袍，虽不合身，也很朴素，但穿在那人身上，莫名就有了种白衣胜雪、公子如玉的感觉。
　　他微微弯腰，一手撩起织金百草锦帘，一手背在身后，缓步走出内室。他走得很慢却很稳，看似闲庭信步，但规整的步伐间，却刻着一股子繁复宫规规训出来的威严与凉薄。
　　有阳光透过雪白窗纸照了进来，不偏不倚，正好照亮了他的脸庞。
　　不得不说，这人确实生了一副温雅矜贵的好样貌，尤其是眉眼。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眼尾上挑，温和多情，虽是笑着，但黑眸自上向下扫过来的时候，却让人莫名想到寒池里刚化的墨。
　　高贵，淡漠，凛然不可犯。
　　真正的天潢贵胄。
　　凌若风撩起锦帘，又转出珠帘，这才到了冷霜面前。他先是用眼神在冷霜面上逡巡一圈，而后对冷霜拱手，笑道：“在下凌风，多谢冷二姑娘救命之恩。”
　　冷霜闻言挑眉：“……”
　　虽然但是，你这假名是不是也太不走心了？
　　冷霜心中暗自吐槽，面上却依然挂着得体的笑容，礼数周全回道：“举手之劳而已，凌公子不必挂怀。不知凌公子接下来作何打算，有什么地方是我能够帮得上忙的？”
　　凌若风直起身，急忙摆手，拒绝道：“姑娘冒险救我，已是大恩，怎敢再劳烦姑娘？在下如今已然清醒，自当尽快离去，以免被人发现，害姑娘名节受损。”
　　他虽然说得有条不紊，但那一摆手间却露出了些许慌乱，仿佛生怕她相方设法留下他一般，浑身上下简直写满了拒绝。
　　冷霜不明所以，但已经到了嘴边想要挽留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口了。
　　于是索性笑笑，冷霜选择顺其自然。
　　“既如此，那公子今后出门在外务必小心。”冷霜侧身，温温柔柔对福来道，“福来，你带凌公子从后门出去，小心别让人瞧见。”
　　福来应了一声，对着凌若风一抬手，便要领人出府。
　　见这架势，凌若风脸上闪过些许诧异和疑惑，但到底也只是一瞬，凌若风兀自停留原地仅仅须臾，便缓步上前，向福来走去。
　　与冷霜擦肩而过瞬间，他还是没忍住止住了脚步。
　　侧过身，凌若风对冷霜长揖到底：“冷二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改日必还。”
　　这一揖可比方才真心实意得多。冷霜立在原地，坦然受了这礼。
　　“天色不早了，公子若要离开，还是尽早走吧。”冷霜温柔道。
　　凌若风点头，直起身，而后头也不回地跟着福来向外走去。
　　待两人身影彻底消失在冷霜的小院，侍立一旁、围观了全程的秋闻才不甘心地上前，凑到冷霜边上小声道：“姑娘，你就这样放他走了？”
　　冷霜笑笑，没有回答。
　　说到底，凌若风是男子又身份尊贵，于情于理，在他明显不愿意的前提下强留下他，百害无一利。
　　与其如此，不如放他离开，让他心怀愧疚，放长线钓大鱼。
　　反正最晚珠灯大比，他们都是要再见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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