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十八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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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消息是，她们并没有一直重复开学第一天。
坏消息是，她们似乎在开始以幽灵状态复盘她们的初中生活。
倒也不算完全的一天天重复，她们只再次经历了那些印象深刻的事。
“这算什么？这也印象深刻？”余遇有些难以理解。
“难道你对这件事没印象吗？”常晴反问。
“好吧。”看样子大家确实都记得——
第一次半夜吃泡面被班主任抓住现行的事。
伴随着黑夜里手电筒的强光骤然照进来，幽灵四人组和记忆里的四人组同时一激灵。
“出来！”班主任愤怒的吼声在记忆里也功力不减。
幽灵四人组齐齐闭上眼睛不愿面对这段记忆。
好在没多久这段记忆就结束。
“怎么还这么黑？”新的记忆场景还是黑漆漆一片，常晴努力适应眼前的场景。
这话刚说完，场景里又亮起白光。
“是运动会晚上看电影的时候！”余遇意识到这是什么时候。
对这段记忆的印象深刻的人大概是常晴跟余遇。
刚上初一的常晴其实还挺活泼，而余遇也从来不是什么内向高冷的人，两人很快打成一片。
这场电影放的是她俩都看过的电影，于是两人坐在最边上的位置开始小声聊天。
也正好被从后门进来的班主任抓个正着，两人被公开批评了一顿，然后被丢去用运动会和看电影的时间完成黑板报。
“这我记得，你俩拖了半个学期画板报是吧……”林欣然看看记忆场景里神色各异的两人，又看看后面空白的黑板说着。
“我有急过，余小鱼她不急我也就不急了。”常晴耸肩，说实话以现在的她看来确实没必要急，但小常晴确实很着急。
幽灵四人组就这么晃晃悠悠地等到第一个学期末。
“你们说我们还能回去吗？”常晴转头去问其他三人。
记忆已经走到放初中第一个寒假那天。
身后是一群拖着行李箱的初一学生，前方不远是来接她的父亲。
她变成了小常晴。
十三岁的，刚刚开始初中生活不久的常晴。
“常晴！这儿！”人群中的常父以为她是没看见他。
常晴只好回过神跟父亲说要去找朋友道个别。
她在人群中挤着，直到看见熟悉的人影。
“林欣然！”她喊着。
这一声却像隔了什么，叫不回她想拉住的人。
她只看见林欣然走向秦琪时藏着悲伤和麻木的背影。
常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偏偏自来到异世界就好用的脑子此刻生涩无比，只能明白又要发生些事。
她转身，走向“过去”里的父亲。
坐在车上她一直欲言又止，透过后视镜她看见自己呆滞年幼的样子，而父亲还真的没察觉到她的异常。
或者说他从来没察觉到过她的什么异常吧。常晴突然有些悲哀。她靠着车窗，胸口闷痛，她十三岁时明明不怎么会胸口痛。
胸口的闷痛在下车后变为心慌。
她就这么拖着不适的身体回到家，走到那栋熟悉的自建房，心慌还是没有减轻。
“姐姐？”原本在院子里捣鼓自行车的弟弟常明凑过来。
“怎么了？”常晴终于反应过来常明在叫她。
“我叫了你两遍你都没理我，你怎么了？”常明接过她手上的行李箱往屋子里走。
常晴摇摇头，说：“没什么，坐车有点头晕。”说着也往屋子里走。
在她踏入家门的那一刻——
【欢迎来到三层，祝您恨有所得】
心慌停止了。
常晴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三层”没有接引人员，甚至常晴还没有看见什么人。
这里金碧辉煌，金砖铺成的路面，宝石铸的路灯，造型各异，但都看得出昂贵的建筑物。
常晴转了一圈发现自己算是凭空出现。附近没有什么广场或者标志物，只有一条无比笔直的大马路。
从金光闪闪的马路尽头走来一个黑影。
常晴靠在路灯旁辨认那人影——有点像后妈？不不，又有点像爸爸……
在她还在辨认眼前人的时候，那黑影也注意到她。
不太妙，常晴又开始冒汗。
然而几乎下一秒那黑影就冲到她面前，然后包裹住她。
被黑影包裹的前一瞬，她想的还是“这个影子更像爸爸。”
再睁眼，她回到了八岁时。不过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似乎成了困在过去的自己体内的一个幽灵。
她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八岁时爷爷生病住院，奶奶陪着去医院照顾他的那次。
她一个人睡在平时跟奶奶一起睡的床上，没人管她会不会翻身扯到被子。
爸爸后妈和弟弟一起住在二楼，一到晚上，城郊的野猫就叫起来，空荡荡的一楼只有小常晴。
十五岁的常晴困在八岁的身体里，听着小小的她哄自己“不怕不怕。”于是作为幽灵的她也好笑地在心里哄自己“不怕不怕。”
但她也记得，这天晚上她做了个噩梦，梦里的她被吓哭，现实的她踢翻了被子——于是第二天她光荣感冒。
十五岁的常晴已经不能想起八岁的她为什么不愿跟父母说自己感冒了。
好在这时候是暑假，她不用拖着昏沉沉的脑袋去学校。十五岁的她苦中作乐地想。
她看着八岁的自己喝了一杯又一杯热水，发热的身体却没轻松下来。
如此一周，到最后一天晚上她被身体的高温吓到，想要上楼去找家长，却倒在床上没力气动。
这样死狗般躺了一晚，八岁的常晴也流了一晚的泪，第二天早上醒来却出奇地好了起来。
八岁的她洗干净满是泪痕的脸，然后在日记里写下“好难过，讨厌爸爸”。
十五岁的她想的却是：这日记要是被人看见了少不了一顿骂。
她往前翻看自己偶尔写一次的日记，八岁的她很羡慕好朋友王珊珊的彩色铅笔，她不好意思总蹭王珊珊的铅笔用。
可奶奶不在，她不知道该跟谁开口说这事。
几天后就要开学，磨蹭了很久的小常晴终于在饭桌上鼓起勇气看向她的父亲。
她说：“爸爸，我想买一盒彩色铅笔。”
她的父亲没有把目光从桌子上的菜上移开，只是问：“是老师要买的吗？”
十五岁的常晴叹了口气，她知道后来的走向，也只能看着八岁的她无助地沉默，直到父亲的目光真的落在她身上，她哭着跑开。
常晴大概猜出来这个形似她父亲的黑影是什么了——她对父亲的恨，是吗？
这个想法出现在她大脑后，黑影渐渐消散。
常晴有些好笑，她倒是猜到了这些场景不会很多——父亲这个角色甚至在她的人生中出现得不多，又谈得上什么恨呢。
眼前的场景回到那金碧辉煌的世界。
那些抽象的黑影变得更多，它们走在富丽堂皇的大街上，那些是她感受到的来自世界的恶意。
在恨的金字塔里，一切的最高点是她对这个世界的恨意。
四周是熟悉的各种人的声音。常晴被逼退到角落。
一个黑影率先吞噬她，其他黑影争先恐后扑上来。
她又来到了过去的记忆里。
她看着亲生父母争吵，看着母亲离开这个家，父亲也出门打工。
奶奶拉着她的手念叨，跟她说亲妈是如何一个十恶不赦的人，要她在没得到过关于父母的爱之前就开始学会恨。
十五岁的常晴困在过去的躯体里。无形的灵魂泪流满面。
她以为她已经习惯了这些，毕竟都是既定的事实。可事实是她再次站在回忆里还是流下眼泪。
城郊大多是自建房，可偏偏常家旁边是一栋出租屋。租户们总在半夜吵架，骂人，妻子对丈夫，父母对孩子，一切的污言秽语都在漆黑的夜里爆发。仿佛这个世界丑恶的嘴脸让人无法吐出一句温和的语句。
终于在某天，小小的常晴通过奶奶的电话接到了来自亲妈的电话。
面对妈妈的关心和玩笑。
小常晴说出的第一句话是：“我恨你，妈妈。”
是你先不要我的，妈妈。
她听着电话线对面的母亲崩溃，想着去奶奶面前邀功。
却在走出房门的那一刻流下眼泪。
为什么呢？妈妈。明明是你先不要我的。
为什么伤害了你我却无法开心。
为什么最后我还是流下眼泪。
九岁时的常晴面对曾经一片空白的“母亲”，学到的第一件事是——
“恨”是一个严重的字眼，与爱等重。不要轻易说出。
所以对于十五岁的常晴来说，关于“恨”的庞大金字塔其实从一开始就不成立。
恨意组成的黑影变成了泡沫般的幻影，金碧辉煌的三层世界开始崩塌。
天地倒置，旋转。
她感觉自己被一只手拉着，走过一片白茫茫，走到令人恍惚的记忆里。
阳光透过花玻璃照进来，小常晴笑着看爷爷奶奶拿旧柜子给她做衣柜。
油烟味传来，小常晴笑着跟在奶奶身边，看奶奶给她做她爱吃的菜。
放学的铃声响起，王珊珊拉着她带她吃路边小摊。
常晴看着阳光透过小学门口高大的梧桐树树叶撒下来，她知道，现在沙漏倒置到了“爱”的世界。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第 十八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