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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乱世谋国 ...

  •   “乱世谋国,治世谋心,当今天子已在位十一年,却国无军备,明日又要备老太后的五十大寿,可却不知那北周国的皇帝时刻整军备战,枕戈待旦地望着我们奢靡,我不是不想还赵将军以清白,还天下人以公义,使英魂得以安息。”昭徽轻飘飘地,仿若无声般地说了这么一句:“只是国难当头,违反皇诏私出禁宫,秘密结党以谋国,加之当年在死牢之中抗旨救你出来,这桩桩件件,哪一件被周后翻出来,我都必将要身首异处......”昭徽长吸了一口冷气,闭着眼睛,眼睫毛却颤了颤,仿佛心绪波澜暗涌:“若我能活着看见国朝起复的那一天,便是有幸,若不能.......你便代我,守好赵氏的军魂。”
      “公子长志。”赵明诚低头,恳切道:“可惜穆远明前日传来消息,说北周即将有使节南下,要与我楚国议和,如今中宫未立,而天子年未弱冠,国政尚还掌在周氏太后娘娘的手里,日前,太后娘娘已然答应了下来,还受了北周国千斛金银锞子并衣裳首饰,似乎......是已与北周秘定了合约。”

      老木匠摆了摆手,笑道:“要想活得长一些,莫议国是。”稍后,望见这里的人群稀稀疏疏的,全都没了逛市集的兴致,索性大手一挥,干脆利落地道:“咱们也早些收摊,回家去。”

      穆蔚替木匠爷爷收拾好摊子,又拉过乞丐谨之,三人一路往木匠家中行去,一路上穆蔚还不忘问谨之:“你没事吧?撞到人了没有?”
      吴木匠方才慌乱之中只顾得稳住了自己的凳子,却没能稳住自己,给人撞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痛哼一阵,不满地睥了穆蔚一眼,道:“他能有什么事!”
      穆蔚见这老木匠仿佛是吃起了后生的醋,挠着后脑勺讪讪地笑了一笑,很是乖觉地点头认了一个错,并抢先背起了木匠的“家伙什儿”,谨之见四周安静下来,这才说道:“圣人有言,书中自有千钟粟,圣上开恩,许贫民人家籍贯非奴者科考入闱,明年秋便是恩科。”
      “天子要为贫民开科考吗!”穆蔚惊讶了一阵,后拍着手喜悦道:“这可是头一回,从前国家都只许察举制度,万千如过江之鲫的举子们,无论心怀多大的救世志向,只要这南国的高门王谢两家看不惯,那也必定是白搭!可世家是国家的根基,动了察举制,便等同动了这世家门阀的利益,连北国那个昨年曾打下过我国十三座城池的皇帝都不敢轻言科考,”说着,又问道:“可知是什么人举了这科考的谏议。”
      “听说......是一名囚犯,名叫谢雪衣。”谨之答道。
      “谢雪衣......”穆蔚惊道:“可是南城谢家的谢雪衣!”

      说到这里,穆蔚几乎要想起她那个自襁褓中便遗弃自己的尼姑庵的老爹来,因父亲重男轻女,穆老太太又一心求一个穆府的长孙,穆远威为保家权,便谎称穆蔚生来为男,不过是道士传言命格太轻,若十五岁前将养在家中,必定要遭人克制,一命而呜呼......
      这么一来,可吓着了老太太,急命他那个因得了“嫡长子”而继任家主之位的爹赶忙将人给送到京郊的尼姑庵去,虽逢年过节自然有穆府的金银来送迎。可十三年来,穆蔚自问自个儿是一个子儿也没见到,那些银钱,早不知是进了哪家尼姑的腰包里,又或是为住持师太自己给私吞了......

      王谢两家,与穆家不同,穆家从来是走商道,经的是皇帝之财,而王谢两家自来是仕途宦亲,整个朝堂,几乎全都是王谢两家的门生,虽说是天子门生,可也不过只担负起名而已,天下的学子们一旦考入了朝廷,尤其是入朝听政的官员们,没有一个是不拿着束脩之礼亲去王谢的大门口儿拜谢的,穆府虽有钱......实在是高攀不上。

      而谢家有名的长小姐谢雪衣,今年也十三岁,因去年亲自下堂为乞丐申辩,获了“忤逆”而“不敬嫡母”之罪,据人说还亲手杀了一个嫡母的远亲白衣,为家中嫡母所讼,因碍于她的身份,府里的衙门不敢问审,又兼是谢府的老太爷至今仍在斋戒,于寺中出不来,此案也便撂到了如今,只宣了一个于今年秋后问斩的卷宗,便也不了了之了。

      “如此说来......那谢雪衣要开赦了。”穆蔚忽地没头没尾地问了这么一句。
      “说不准呢......”谨之叹了一口气,答道:“她是为天下寒门学子开言路的人,年纪虽轻,见识胆魄却一样不缺,要教我说起来,实在不该戴罪受死了......”这话题聊起来,天边的乌云忽地聚拢了,穆蔚望着天上压顶的云层,感到忽地没了一丝的日暖,冷冷地缩了缩身子,又听谨之一叹道:“有传言说,谢小姐得了天子的恩赦,今次的御科出来,或许能不必死......”
      “她是有福之人,才托生在了谢家,纵为女子,也可以为天下开言路。你且放心,天下的人心还没有死绝呢,只要天下的人心不死,谢雪衣!必然有出头之日。”穆蔚将身上的衣衫紧了紧,撞开了吴木匠家里那只由四块长木板拼接而成的房门,而后便出了屋,同二人告别道:“天将欲雨,我要回庵堂去了,木匠爷爷可别忘了给我的帮工钱!”
      说着,便一路跑远了。

      天忽地降下大片大片的寒风,将昭徽单薄似入骨的衣衫吹动,他蹙紧眉心,强压下胸中一阵闷咳,极轻微地对赵明诚道:“出来了一个时辰,想必若宫中有人拜会,煜然煌然并王嬷嬷必不能拦得住,我得尽快回宫去,免得太后娘娘发觉人不在,对我等生疑。”
      煜然煌然,乃一对双生的姊妹,因母亲难产亡故,父亲又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酒鬼,遂将二人卖入了宫中,她二人自五岁时看顾着襁褓中的昭徽,一路长大到如今,赵后虽已亡故,当年对姊妹二人在衣食住行上的偏私照顾,却实在令二人感怀于心,是以当年赵后封宫在阖闾门内,二人并不肯如其他奴婢们一般散去,只跪恳在昭徽面前,称就算公子此后不再是皇子的身份,也一样要跟随的左右为奴为婢的,昭徽性子绵软,又拗不过她们,左右旁顾一阵,见奶母王嬷嬷也不肯走,遂将三人一起留在了阖闾宫,日常照顾着饮食起居,宫内人见昭徽早年毕竟是皇子,也不敢苛责太过,于是四个人便这么着常日被一并锁在了阖闾宫内,唯有发俸银的时辰,才可以出门一次或两次。
      昭徽这次出阖闾,乃是踩着煜然出去取俸银的时机,偷溜出来的。

      穆蔚走出民巷里,掰着手指头,数着:“正月小砚台为我买下了《国朝典录》并捐了三分的俸禄作为庵堂的年银出去,二月里买了些布料,说是要做新衣,并买下摘录文论的《子集》,三月去添针线并三百年前的正史书录“前四史”,四月又进红烛并《国朝律法条文》,五月买了罐酱菜并《策论》,六月拿出一半的钱来修屋顶并买了《生员衍录》,七月为修整庵堂破漏的墙洞又搭了一半儿的银钱过去,并买下《士族门阀论言》,今月才买了一本《谢氏家传》,并还有修补棉被的绸缎与里子等着这起子花销呢,眼下吴木匠又不肯收我,小砚台的钱要从何处来。”

      公子昭徽的侍婢煜然出了发俸禄的端凝殿,一路越过铭馨堂与永寿宫,走了半晌路,才端着领过的月俸叩响了内宫的门,守门的王嬷嬷见是她,急忙让出了一步之地,煜然掂了掂手中的一袋金子,欢笑道:“往年内宫里克扣年俸,今年虽压着底,于月末毕竟肯发放下来了,不必累公子之心。”
      风里碧桐的嫩叶摇晃,连同低矮的桂花一道,摇曳出莫名的浅香,煜然一步越过脚下的紫藤萝,又道:“今年这花叶长势也好,不比往年每月总有三五株枯败下来的,教人心焦忧急。”

      “是姑娘照顾着秋花,每日不断的水源肥养,一日日精心照顾得好。”王嬷嬷禁不住夸了煜然一句,还感叹:“公子虽除了皇家籍,毕竟是先帝血亲,从来做不来这等伺候花草的差事,若不是姑娘自打主母去后一日日精心养育,这红花绿叶不知要死了多少,十一年还有劳了姑娘顶门外迎着各路来客,顶着外头的那些风言风语,内里照顾着我们公子的身子,将他的一概事务打理得周到妥帖。”
      煜然听这话,不禁红了面,因想到宫人每有传言说,各宫里领事的一等宫女,皆可以贴身侍奉在主子的床榻一侧,同寝而同床,昭徽公子如今虽暂且只算作一个戴罪庶民,算不得内宫里正经的主子,素性又寒凉不肯亲近女色,她虽每曾暗夜里,隔着烛火的微辉偷窥过公子的容颜何止千万次,私下里想起这茬,却只敢端着自己的心意,并不敢明言登堂,与公子亲近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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