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剑寄流年》古道空空

80、故人造访

　　秋风萧瑟，万物凋零。

　　尚灵冬走出房门，走进院子，用一块柔软的布巾擦试着树下的墓碑，自言自语道：“师父，我骗了您，我哪也不去，就在这陪着您。”

　　她拂掉墓碑顶上的一片落叶：“师父，您不要生我的气，如果您生我的气，那也没关系，您可以在天黑之后回来找我理论，我随时敞开大门欢迎您。”

　　身后突然传来“呜呜”的哭声。

　　尚灵冬站起来，回头看去，见良喜正站在她身后抹眼泪。

　　她走到良喜身前蹲下，用手抹掉他脸上的泪珠：“你怎么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

　　良喜抽抽搭搭道：“娘说，清归山人去了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清归山人对我可好了，经常给我买好吃的，是不是以后我都见不到他了？”

　　尚灵冬红着眼睛，道：“你娘说得没错，清归山人的确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不过，他时时在看着我们，只是我们看不见他了而已。”

　　“真的吗？”良喜停止哭泣，眼神四处寻找：“清归山人他在哪？”

　　尚灵冬牵着他的手，把他领到墓碑前：“你只要对着这块大石头说话，你说的话，清归山人就都能听到。”

　　良喜高兴地瞪大眼睛：“冬儿姐姐，我现在就想对着它说话，可以吗？”

　　尚灵冬道：“当然可以。”

　　良喜想了想，把两只手圈在嘴旁，圈成喇叭状，对着墓碑大喊道：“清归山人，你在外面要注意安全，不要和老虎、狮子打架。回来的时候，记得多买点好吃的。”

　　尚灵冬拍拍他的头：“你的最后一句话，我就可以帮你实现。”

　　良喜“咦”地一声，抬头看她。

　　尚灵冬接着道：“我正打算去山下买点东西，你想吃什么，我可以给你带回来。”

　　良喜兴奋地搓着手：“只要是你爱吃的，我都爱吃。”

　　尚灵冬道：“那就老老实实回家等着我吧，我很快就回来。”

　　“好！”良喜用胖嘟嘟的脸蛋蹭了蹭尚灵冬的手背，一路小跑，跑回了家。

　　尚灵冬回屋简单收拾了一下，背上一个空包袱，就下山往附近的城镇走去。

　　没想到的是，她这次下山原本只是想添置几样生活用品，却意外赶上城里一户人家闹鬼。

　　为了帮他们捉鬼，她只得应了那户人家的邀请，在他家住了几日。

　　就在这几日期间，一位故人，造访了落昏山。

　　这日，须闻手里托着一个檀木盒子，走进落昏山山顶的宅院。

　　这里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

　　之前他每次走进来，都能远远地看到一个浅灰色的身影，或是卧在床上看书，或是坐在桌边弹琴。

　　可这次远远看到的，却是那人的墓碑。

　　须闻走到墓碑前，盯着上面的名字看了许久，才缓缓道：“清归，我只不过才回去了一日，你怎么就不等我了呢？像你这样不顾念好友情谊，亏我还给你带了仙界的美酒，想与你共饮。”

　　说完，他一拍脑袋：“是我忘了，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原来，你们这里已经过了一年了。”

　　他把木头盒子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翻转右手，掌心出现一个小小的酒坛和两只白玉酒杯。

　　他双膝盘坐在墓碑前，把酒坛的盖打开，在两只白玉酒杯中斟满酒：“虽然我气你不等我，可这酒是专门为你带来的，还是让你喝上几口吧。”

　　须闻自己饮下一杯酒，又将另一杯酒倒在墓碑前的土地上：“好喝吗？如果你觉得好喝，下次我还给你带。”

　　就这样连喝了几杯，他右手轻轻一拂，膝头出现了一架古琴：“有酒无乐，难免枯燥，为兄就好人做到底，再为你演奏一曲吧。”

　　琴声响起，如轻纱薄雾，郁郁地笼在人心头，欲散不散地飘了一整夜。

　　太阳再一次升起。

　　良喜寻着酒味，从大门走了进来：“什么味道？好香啊！”

　　须闻听到声音，停下抚琴的手，回头看向大门。

　　“须闻道长！”良喜看到须闻的脸，惊喜道：“您不是也去了很远的地方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须闻叹了口气：“我是特意回来看望好友的，没想到，那个没良心的根本没等我。”

　　良喜挠挠脑袋：“须闻道长，您在说什么啊？”

　　“没什么。”须闻刮了下他的鼻子：“你怎么过来了？又来要好吃的？”

　　“我本来在这附近玩，突然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我寻着香味走，就走到这里来了。”良喜嘻嘻笑道：“须闻道长，那是什么东西的香味啊？”

　　须闻一挥衣袖，地上的几个空酒坛凭空消失了：“那是酒的香味，但你是小孩子，不能饮酒。”

　　良喜失望地“哦”了一声。

　　须闻又一转手，手上托了一盒精美的糕点：“不过，我给你带了这个，你想不想要啊？”

　　良喜高兴地跳起来：“想要！想要！谢谢须闻道长！”

　　“先别急。”须闻把那盒糕点举高了些：“想要的话，先回答我一个问题，答得出来，我就给你。”

　　良喜乖巧道：“是什么问题呢？”

　　须闻道：“你知道小冬儿去了哪里吗？为什么一整宿，都不见她回来？”

　　良喜如实答道：“冬儿姐姐走之前，只说她要去山下买点东西，并没有说她要去哪买。”

　　须闻把糕点盒子递给他：“我知道了，你拿去吃吧。”

　　说完，转身要走。

　　良喜追问道：“须闻道长，你要去哪？”

　　须闻道：“去找你冬儿姐姐。”

　　话音刚落，他突然皱起眉头，掐指算了算，嘴里不满地嘀咕道：“早没事，晚没事，我一出来就有事。”

　　良喜抱着糕点匣子，一脸疑惑道：“是什么事啊？”

　　须闻俯下身，对他道：“你还小，说了你也听不懂，总之我有点急事要办，来不及去找你冬儿姐姐了。等她回来，你把石桌上的檀木盒子给她，告诉她我回来过，她自然会明白。”

　　良喜点头如捣蒜：“放心吧，我一定记得。”

　　尚灵冬再次回到落昏山，已经是几天后了。

　　她刚一迈进院子，良喜就抱着一个檀木盒子朝她奔了过来：“冬儿姐姐，须闻道长前几天回来了，他让我把这个盒子转交给你，说你一看就会明白是怎么回事。”

　　“须闻回来了？”尚灵冬疑惑地接过盒子。

　　她把檀木盒子放在石桌上，掀开盒盖。

　　里面装着各种式样的瓶瓶罐罐，每个瓶瓶罐罐上都写着里面所装丹药的名字，旁边附了一张纸，详细地说明了每种丹药的用法、用量和功效。

　　尚灵冬拿出其中一个写着“枯香还魂丹”的白瓷瓶，看向清归的墓碑，喃喃自语道：“师父，须闻道长给您送来了好多丹药，若是当初您能再熬一熬，是不是……”

　　她没有说下去，把白瓷瓶放回檀木盒子里，盖上盒盖，捧进清归的卧房，锁进了抽屉里。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过着，外人进不来，尚灵冬也不想出去。

　　每天一人一碑相对，既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也似乎忘记了所有悲喜。

　　这天，外面突然下起小雨。

　　她从抽屉里找出一把油纸伞，走到墓碑前，把伞撑开，遮在墓碑上面。

　　遮好了墓碑，她并不想立刻回屋，默默地蹲在墓碑前发呆。

　　突然，周身灵气一阵沸腾，然后归于平静。

　　尚灵冬猛地起身，惊道：“落昏山周围的阵法被破了？”

　　她来不及细想，急忙奔往悬崖边上，想去查看情况。

　　就在穿过竹林的时候，她在木屋前，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客景初穿一件深绿色长衫，浑身是血地站在木屋前，正冲她微笑。

　　此情此景，恍如初见。

　　尚灵冬不可置信地走到他面前，轻声道：“是你破了我布下的阵法？”

　　客景初笑着道：“是我。”

　　尚灵冬道：“不可能的！你怎么可能破得了那个阵法？”

　　客景初道：“我想见你，什么样的阵法，能拦得住我？”

　　尚灵冬从头到脚看了他一眼。

　　只见客景初浑身上下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口，那些伤口或深或浅，加在一起，不下几百处。

　　唯有那张脸被他护得很好，只在额角处刮破了层皮。

　　这种程度的伤，不会要人命，却会让人疼死。

　　尚灵冬突然反应过来，愕然道：“你根本没有破了阵法，你是硬闯进来的！”

　　客景初淡淡笑着：“硬闯进来的又如何？我终究是见到你了。”

　　尚灵冬脱口而出：“你疯了吗？”

　　“我是疯了。”客景初长长呼出一口气：“我这次来见你，是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整整走了一年多。你知道为什么吗？”

　　尚灵冬道：“为什么？”

　　客景初道：“我想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彻底忘掉你的时间。”

　　他一步步朝她走过来，每走一步，地上都是淋漓的鲜血：“每当我走完一天的路程，晚上休息的时候，就对自己说：‘要不，就到此为止吧？别再去打扰人家的生活了，别再去讨人厌了。’”

　　尚灵冬心里一阵抽痛，嘴上却冷冷道：“你别过来。”

　　客景初停下脚步，继续笑着道：“就这样，我劝了自己三百多次，却没有一次是成功的。直到此时此刻站在你面前，我才明白，所谓的时间能让人忘掉一切，纯属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