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不见神 ...
-
①
陆泓峥是个神。
在成神之前，他是个人。
谢停云也是个神。
在成神之前……哦不，他一直是个神，他是个神二代。
陆泓峥喜欢修炼，思考，打坐，看书。
谢停云喜欢游历，看戏，搞事，打牌。
浮离上神说，陆泓峥比谢停云更像个神，端庄自持，清心寡欲，悲悯众生。
听到这话的时候陆泓峥只顾着翻白眼。
“神？谁要像神，神有什么好的？”
谢停云撑着下巴看他:“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已经是神了，这等于把自己也骂了。”
陆泓峥面无表情的翻了页书:“因为我在成神之前，并不相信神。”
“即使到现在，我也不相信。”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若是我早知道成神之后是在这里混日子无所事事，我还不如投胎转世！””
这种言论在天界属实有些惊世骇俗，但是谢停云不能说出去。
一方面是因为不怎么好好修炼，他打不过陆泓峥。
另一方面是……陆泓峥照看着浮世镜。
浮世镜可见人间。
回忆戛然而止。
谢停云今天来得算早，玄色的衣摆在清风中扬起，但依旧看见某人盘腿坐着，似乎已经等他很久了。
此刻他拨弄着眼前的棋子，有些烦躁。
“停云，你是想悔棋吗？”
谢停云回过神，敲了敲桌子，还是放下了棋子。
“这不是下了嘛，我和你说啊，浮离上神前几天还和我说她努力了那么久，愣是没让那俩人分开。”
陆泓峥知道这件事，那是人间的一对小情侣，浮离上神发现两人未来之间有很多……嗯怎么说呢？许多嫌隙，还挺严重的，正好闲的没事干，浮离上神就很努力的给他们找事，但似乎她还是失败了。
陆泓峥微微一笑:“一切自有定数，大抵他们一定要经历这份磨难吧，相信以后他们也会碰上对的人。”
假设你跟一个人谈恋爱，你们需要排除万难，你感觉全世界都在阻挠你们，那么，很有可能世界是来救你的，赶紧他妈的快逃。
这不是一句玩笑，因为确实有人缺德至极，爱干这事。
比如浮离上神。
倒也谈不上是为了什么真正意义的帮助，她就是单纯看不过去。
哦，忘了说，浮离上神是浮世镜的前任管理者。
哦，她为什么要干这事？大抵是闲的慌吧。
想到这里，谢停云问道:“你们这些主管浮世镜的神是不是都很容易忘记自己的职责啊……”
陆泓峥抬眼看了对方一眼表示疑惑，但很快，他的神色沉了下来。
“宿迁又派你做说客了吗？”
谢停云向后靠去:“没……”
陆泓峥望向对方，语气急切又诚恳，最后几个字，更是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你还是说实话吧，宿，迁，提，什，么，了？”
谢停云看起来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可能有吧。”
陆泓峥敲敲桌子:“他有暗示权责重新分配什么的吗？”
谢停云坐直身子:“我们谈的范围挺广的。”
陆泓峥又倒了一杯茶:“有没有做什么决定？”
谢停云端起茶喝了几口，但又很快把茶杯放下，“ 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陆泓峥闭上眼睛又睁开:“不过没什么可担心的吧？”
谢停云再度端起来了茶杯，“我是没有。”
他好似在反反复复地整理着自己的心绪，过了很久，才重新开口。
“泓峥，他们打算换一个神照看浮世镜了。”
“宿迁上神不放心我的办事能力？”
“并不是……他是担心一直照看浮世镜影响你的心绪。”
陆泓峥瞪大眼睛。
谢停云发誓这绝对是他第一次在这个家伙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上前试图安慰老友几句，可他刚靠近却听见了一道隐忍的笑声。
他仰首看去，发现陆泓峥掩面，嘴角笑意更浓，到最后已是放声大笑。
他吓了一跳，觉得更换照看浮世镜的人也不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不至于让对方这样吧。
一向成熟稳重端庄自持清心寡欲神界楷模的陆泓峥可是鲜有这样的瞬间呐。
陆泓峥好不容易止住笑意，抬腿便要往门外走:“我这就去想办法让宿迁上神改变主意。”
谢停云一个抬腿连忙拦住自己这位老友。
“唉，你生什么气呀！”
陆泓峥望向谢停云，笑意温柔，却没有温度，眼底更是涌起一丝逼人寒意。
“宿迁上神欺人太甚，我如他所愿没有在神界胡闹，就只是想照看浮世镜而已，这件事我做到了，他没做到，这自然是他的错。”
谢停云疑惑的问道:“到底怎么了 ？”
陆泓峥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了位置，眉眼带了些谢停云看不懂的悲伤，过了很久，他终于抬起头直面对方:“宿迁他言而无信。”
②
谢停云一直是个神。
神应该是什么样的？关于这个问题，他爹告诉他，神就是神。
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
为此谢停云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说来他曾经有幸结识一位自西方而来的神明。
那位神明管理的似乎是欧洲。
金发碧眼的神明颇有一种异域的神秘感，让谢停云想起来晚上的月亮。
那位神明的声音很好听，告诉他:“我听见了来自大海的歌声。”
谢停云只是摆摆手:“并不是，那是潮水在欢送月亮，伊恩。”
西方的神明轻轻笑了，眼底带了一丝嘲弄:“也许您并不曾听过这样的声音，我是说……新时代的汽笛声。”
早从浮离上神那里得知了西方的消息，谢停云其实并不生气，他也向来随和惯了，闻言也只是耸了耸肩，并不出声。
叫伊恩的神明还在说话:“新时代已经来临了，海洋会战胜陆地。”
若是现在的谢停云，可能会当头给他一棒子然后告诉他:“从几何意义上讲，包围着陆地的海洋，同时也被陆地包围着，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
可当时的他，只是面色沉重的盯着对方询问:“那……你们所庇护的人们会做什么？”
那双碧色眼睛闪过一丝疑惑。
谢停云就是在那一刻明白了“神就是神”的含义。
他们是一样的。
而后他看见对方的唇张开又合上。
“他们会做什么？上帝，这不是我所能探寻的问题，他们所做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正如新时代的到来也与我无关，我只是在看，我只是在看他们会做到什么地步。”
是的，在看。
也仅仅只是看。
带着高高在上的态度，带着垂怜和逗弄的意味，颇有一副看戏的意味。
谢停云从此以后致力于看，于是总是去闹浮离上神，让对方不胜其烦。
直到他后来认识了陆泓峥之后，他觉得也许自己得换个方式去看。
③
陆泓峥在成神之前，是个人。
他为什么能成神？
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乱世之中，有人想做莹莹之火独善其身，也有人虽处乱世，却想要兼济天下。
而更多的人，他们麻木，他们抱怨，他们荒唐。
选择的路也许是错的，秉持的理念也许并不现实，但天亮前总要有人去找灯。
萤火之光不比太阳，但是代表着希望。
利在一身勿谋也，利在天下必谋之；
利在一时不谋也，利在万世必谋之。
他只是想做个先行者，去叫醒还在挣扎的人。
所以他死了。
但是在历史的车轮之下，任何的反对者都像是在螳臂当车。
他死了，他赢了。
陆泓峥并不相信神。
在他看来，神的恩赐过于荒诞，也谈不上什么应该，更谈不上什么为之感恩戴德。
神救不了任何人。
人民群众才是历史发展和社会进步的主体力量。
是人在和自然抗争。
是人在与天地共生。
是人在帮助自己。
是人在改变自己，改变国家和民族的命运。
神不存在。
所以他成神的第一时间不是“哇，我成神了！”
而是“我去，原来神真的存在。”
为此来接他的宿迁表示见怪不怪。
每一个成神的人都这样，能理解。
可惜陆泓峥坚定的认为神的存在背弃了他的信仰，所以他一刻不停的和宿迁探讨神的存在，意图用科学和唯物的方式解读这个问题。
神明是什么？
一种说法是封建社会统治阶层编撰出来，为了维护阶级，统治人心的东西。比如真龙天子啊，神仙下凡啊，给自己加各种神话属性的标签，以让世人敬畏。
另一种是封神榜那种，人封的神明，在历史长河里有很多丰功伟业之人，因福泽万民，人们为了表示尊敬，选择了供奉，一点点成了神明。
或许，神明的存在，是为了告诫世人，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很多人一边做恶，一边烧最贵的香，就是担心这种约束。
又或许，神明的存在，是为了开解人心，人活着，除了物质，更需要精神支撑，而信仰就是很好的一种精神支撑，相信这个世界有神明，那么很多事便可以用神明因果轮回来解读，也就找到了维持世界观的精神支撑。
“所以，您是哪一种？”
宿迁觉得自己良好的教养都要被面前这个人给打破了，但他依然温和的说:“我就是个看客，自然规律要比人更值得关心。”
陆泓峥:“所以您认为您是存在的吗？您有没有可能是个意识？或者是个信念的集合？”
宿迁:“……我存在。”
陆泓峥:“那您的术法又是通过怎样的方式和途径作用在人和物上的呢？”
宿迁:“……天地规律。”
陆泓峥:“天地规律也可以打破。”
宿迁:“阁下到底上不上天？”
陆泓峥:“……什么？”
宿迁额角青筋直冒，忍无可忍，温和着一张脸把人揪上了天。
④
谢停云听完某人的光辉事迹，默默喝了一口茶。
“照你的理解，神就不应该存在。”
陆泓峥摇摇头:“当然，子不语怪力乱神。”
“人类也说天命难违。”
陆泓峥微笑:“虽为天命，但事在人为。”
“为生民求福祉，为万世开太平，这条路从来不易。”
“但神不会去做这些事。”
谢停云默认一般点点头。
即使是在东方的天界，神明也不会去做很多事。
满天神佛，不见苍生。
于神而言，沧海桑田不过一瞬，众生平等，天地万物都是一样。
因而众生卑微，他们不知道人类活的有多可悲，亦或是有多精彩也不想知道，人所纠结的东西与他们而言不过虚无，太过可笑。
唯一与世界其他地方不同的是，东方的天界，成神的人相对更多一点。
这导致的结果就是东方的神对人的看法其实相当的百花齐放。
好比宿迁，那是典型的看客，纯属娱乐。
好比浮离，那是乐于插手帮助或者说搞事的。
好比陆泓峥，那就属于相信人类可以自救的。
好比谢停云他爸，那就算压根不相信人的能力的。
好在还没神觉得人类应该灭亡。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不然神界心理理事会可得头疼。
想到这里，谢停云看着棋盘觉得自己下不了了，按着自己的太阳穴问:“我有时候确实不知道你为什么相信人，我爹说纷争才是人类的本性，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止，现在从浮世镜里看过的人间也在纷争，你的信任也许有些过了，疾病，洪水，地震，火山爆发，海啸，台风……他们确实与自然和整个世界相比过于渺小了。”
陆泓峥闻言抬头，捻着棋子的手指没有动作，语气平淡:“人自然是渺小的，在世界面前渺小如同蝼蚁，人在苦苦挣扎，有些人仅仅是生存，就已经付出了所有。”
“人是这样一种简单而不复杂的机器……你不能凭初步的印象或者两三个外部的征象就作出判断。
你不了解他们，你也不了解我，我们自己也不了解自己。”
“我以前是个人，谢停云，所以我知道人能改变很多事，蝼蚁虽小，聚众可吞象。”
“要体会他们的痛苦，要明白他们的迷茫，要记住他们留下的教训，更要知道，他们无论跌倒多少次都痴心不改，直至把身体发肤都化作了燃料，点亮夜空，才能让一个国家和民族永不再陷入黑暗。”
“即便希望渺茫。”
我就知道，宿迁你个老六，派我过来听长篇大论碎碎念！你大爷的怎么不自己来逼逼！
遗憾的是，谢停云向来有着良好的表情管理能力，是以他面上未显，神色坦荡的拍拍对方的肩膀。
“说的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泓峥翻了个白眼表示极度的不相信，这货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向来优秀至极。
⑤
这件事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有趣的是宿迁上神的态度好像没啥变化，左右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哦，你说那堆烂了的毛笔杆子是什么玩意儿？八成是劣质产品。
宿迁在一桌子的文件后面冒出了头，看了眼谢停云，他欲言又止许久，终究还是低声道:“要你何用？”
谢停云料到了。
于是谢停云健步如飞，火速跑路。
那是飞一般的感觉！那是自由的感觉！
然后他就被陆泓峥拦下来了。
“干啥！你不知道后面有魔王在追我吗？别害我！”谢停云还想跑，可陆泓峥就非站在他面前。
他左，陆泓峥就右，他前，陆泓峥就后。
反正死活不让他离开。
谢停云没脾气了，于是他问道:”兄弟，怎么了？”
陆泓峥抬眼:“你前几天去打游戏了？”
谢停云:“……没有，不可能，不是我，你看错了，我是那种人吗？无稽之谈！这是对我名誉的侮辱！”
陆泓峥挑了挑眉。
“我记得某个人说人类创造的游戏是摆烂的工具，总体上表现了他们安于现状，不求上进的态度，充斥了自认为万物之长的愚昧与傲慢。”
“……怎么了！我闲暇时玩会儿怎么了！”
陆泓峥神色不变，笑容温和:“不怎么。”
他今日这么好说话，却没让谢停云有多高兴，反而是令他心烦意乱，随即谢停云便觉得自己神经病，可能人或者神大抵都是乐于犯贱的吧。
更何况，以他对陆泓峥的了解，这人肯定还存着什么坏心眼。
果然，这货的下一句话就是:“但你可能惹麻烦了。”
谢停云表示满不在乎:“笑死，这点小事也值得拿出来说？不说我压根不惹麻烦，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惹的事，我自己就能摆平的。”
“谢停云！给我过来！”
好吧，还是有摆不平的。
但他又没办法，于是站起身，无视了某人幸灾乐祸的表情，朝对方摆摆手算是道别，快步跟上了朝他喊话的浮离。
⑥
浮离绣着浮云与仙鹤的外套说实话很好看，谢停云也就看她像只翩飞的白鸽一般脚步轻盈的在前面走，自己亦步亦趋的跟着。
穿过一道走廊，又穿过一座花园，迈过竹林间的石板路，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有客西来，至东而止。
谢停云皱眉看向那座亭子里坐着的两个金发男人，感觉真是与时俱进了，不得不说时间过得真快，这么多年了，天界公务员依旧逍遥自在，没想到天堂居然换了工作服，瞧瞧这西装革履的样子，量产吗？
一秒钟之后，他炸了。
“有没有搞错，姐姐，这是两个人唉，你要我一打二啊！我怎么搞定他们！神仙交流理事会的那帮子脑子秀逗了吗？”
浮离不耐烦的说:“花费不了你多长时间，你可以。”
“我不行。”谢停云委屈巴巴的看向浮离，而如他所料浮离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他的脸，但她的话很不客气。
“你放屁，你就是懒。”
“好吧我承认。”
谢停云嘴角上扬，他在这方面一向坦然，于是大方的让对方审视。
浮离无奈的拍拍对方的肩膀:“求你，还是干点活吧，交流科的事你一次都没参与过！我们也派过人去西方过，记得吗？互相帮助！”
“拒绝！我不想再和那帮子作天作地的聊天。”
浮离:“(▼皿▼#) ”
谢停云耸了耸肩，在浮离忍无可忍一鞭子抽过来之前忙不迭的答应了。
回忆戛然而止，谢停云打了个哈欠，还是不打算说话。
不知道对面的那个神是怎么想的，但很容易看出来他的焦虑，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已经换了好几个姿势了。
“您叫艾凡，上帝仁慈的赠礼？”
艾凡闻言点了点头，蓝色眼睛澄澈至极，让谢停云想起一些别的什么，天空，大海，或是湖泊，这让谢停云并不想为难他。
“那么，您在为什么而感到困惑呢？”
艾凡闭上眼睛又睁开:“人到底在信仰什么啊！他们到底为什么会这样？疾病，环保，天灾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啊……是这么一件事啊……”
谢停云看向对方的目光顿时充满了年长者的慈爱，颇有一种“孩子你太年轻”的意味。
说起来与时俱进的最大好处就是能够和世界上其他的神明交流。
耶路撒冷丧钟长鸣，佛罗伦萨明月孤影，
罗马的满天飞花，加勒比海的惊涛骇浪。
人嘛，总归是有点信仰的，宗教信仰是一回事,但信仰又不只是宗教信仰。
人信仰神，本身就不是因为对方与自己不同，而是期盼神能为自己带来希望和幸福。
人敬神，但绝不畏神。
可是问题的关键就来了——
避难所不拯救任何人。
人类不应该指望在不付出努力的情况下通过什么奇迹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人生的搏斗里，唯一能打破命运牢笼的，是人类自己。
人亦可信仰自己。
其实艾凡的苦恼在很多地方都有，世界各地宗教也好，神话也好，传说也罢，总能造出来不少的神。
在一个体系里的神明仅局限于创造出自己的体系，天主教，新教……甚至飞天意面教，古埃及的传说还是古希腊的奥林匹斯山，这个体系难以打破。
因此，如今的神还真是有很多。
怪不得天堂现在搞的都这样量产标准化了。
谢停云看向西方的年轻人，这个神明还很年轻，如今也不过是困惑与不解，还能掰得回来。
“艾凡，人的欲望，贪婪被放大之后是很难回去的，这是一个卑劣的种族。”
艾凡睁大眼睛。
谢停云耸耸肩:“哦，这话是你这位前辈说的。”他指了指始终坐在右边一言不发的那位。
“这么讲吧，你的这位名叫伊恩的前辈，就是上帝的信徒，可惜的是他不相信人性的善良，在过去的日子里和我交流的大都是人类的弱小无能、羸弱不堪的身体和易于操纵的意志。”
“就这一点，我不并不想否认。”
“人类有的时候很坏，会贪心，会脆弱。但人类同样会心怀光明和理想，人类身上有着无数可能性……可惜人的生死不过天地一蜉蝣，须弥一芥子……所以他们是渺小的。”
艾凡:“他们问上帝有几个师，这应该不在能够容忍的范围内。”
谢停云疑惑:“那么上帝有几个师？人类说这话你们莫不是还真生气啦，所以你们会再放大水搞什么劳什子的诺亚方舟吗？”
一旁神色严肃的西方神明做了个手势暂停了谈话:“事实上，他成神没多久，别这么咄咄逼人。”
谢停云轻轻笑了:“喔，怎么做到的？这年头还有能成神的西方人啊，是教派，还是上帝的旨意，还是古希腊神话？还是和伊恩你一样，是反映上帝的荣耀之人？”
伊恩完全不想说话。
“我们东方神仙可不能作天作地无所不用其极，我们是公务员，亲爱的伊恩。”
其实，谢停云看得出这货是有意将自己打包扔出去的，但他就是要留下，也没人能拦得住他。
他无视了对方握紧茶杯的手，语气欠了吧唧的，表情依然带着笑:“我不是很愿意打击你啊，真的，但是，作为同僚，我们应该算是同僚，伊恩。
他看向伊恩:“你看，过了这么久了，时代在变，人心也在变，你不能要求整个世界不能有一点变化，尤其自己身边的环境变了就觉得不能活，大倒苦水，问问变了什么？哦没人照顾吃喝拉撒了，没人无条件给钱了嘛。”
他站起身，走到艾凡的座位边上，安抚性的拍拍对方的肩膀:“别太在意那些事，可能人类根本不在乎神，你的上帝也可能不在乎。”
“我有一个朋友，他成神已经百年了，但依旧做不到天道的随遇而安顺其自然，依然得失心很重，乐于争强好胜。”
“但这根本不会对他有什么损伤。”
“人自有人的路，你也有你的路。”
抱怨是最简单的事情，但抱怨不解决问题。
北美宣言独立，巴黎人民高歌奋起，伦敦的蒸汽时代……有时候那不过只是个民族的共识，真心的崇敬的虔诚的是很少的，西方教堂出事的还少吗？
真的是，年轻人。
谢停云昂首从坐在右边的伊恩面前走过，故意睨了他一眼，满意地看到他变了的脸色。
他放轻声音，朝对方说:“我告诉过你，潮水会欢送月亮，那不是新时代的汽笛。”
“嘘，别盖过历史的声音。”
⑦
“这是你干的活？”
宿迁推了下眼镜，强压着心里的不舒服，看向一旁站直的谢停云。
“我说了我不行嘛，浮离上神她还非要我去。”
宿迁白了对方一眼:“你不知道讲天地规律，反而和他们讲主不在乎？你咋不把你自己讲没了呢？”
“但就是这样啊……人本身就是那样嘛，诞生之时皆为赤条条无牵挂，王侯将相也和平民白身没有不同，但却导致成长的过程不尽相同——这长成的模样自然不同，现实就是人类有好有坏，有英雄有混蛋，但他们都存在着……”
人活下去，也许只是为了能在某一天更加热爱那些昔日双手在那过于幼小的橄榄树下仅仅轻抚过的事物。
人有喜怒哀乐贪嗔痴。
人愚昧，人无知。
人间有爱与生机。
总以为众生皆苦，可众生也自得其乐。
宿迁面带微笑，摆手道:“不可能不可能，我跟你说，不要把人心想的这么复杂，人间处处有真情，世间处处充满爱，不要有这么肮脏的想法，不然我就叫陆泓峥过来了。”
“你明知道陆泓峥的意思不是这个。”谢停云不由得扬起了声音。“天地自然的对待每个种族，人渺小，不完美，但依然值得。”
不完美，但依然值得被爱。
宿迁语气冷漠:“万物生灵的痛苦你可知道？”
谢停云哼了一声:“不是，他们什么时候不觉得这世间悲惨？他们一直在悲伤，一直在痛苦，你们也未必看得到。”
谢停云一边说，一边用余光偷偷瞥对方的表情，别看他好像天不怕地不怕，可还是有点怂的。
宿迁倒没什么特别的神情变化，只是凌厉锋锐的脸色柔和了一分，到最后几乎是无奈的摆摆手让他离开了。
“我早该知道的……你要是真的是个传统意义上的神，不见悲喜，无欲无求，你就不会天天去浮世镜前了。
后记——
最终陆泓峥还是卸任了。
谢停云带着满腔的疑惑抱着几枝桃花跑到他家时，远远地看到背对着他在湖边的陆泓峥。
那人懒洋洋地斜躺在竹椅上，整个人都感觉轻松至极。
“你干啥啊？你怎么敢辞职呢！”
陆泓峥被桃枝扔了个满怀，还觉得自己被扎的有点疼，但他心情好，所以不计较，温和的把桃花拿起来放到一旁的石桌上。
“回答问题！”
陆泓峥平和的看向谢停云，笑道:“问题是我有别的工作了。”
谢停云皱眉:“那……浮世镜谁去照看？”
陆泓峥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谢停云在三天后才知道了陆泓峥那个微笑的意义。
在浮离丢来的一堆摞成小山的文件之后。
在宿迁把陆泓峥的浮世镜权限交给他之后。
在陆泓峥收拾行李去欧洲天堂名曰了解情况实为度假之后。
“我是谢停云，万万没想到，我美好的偷懒摸鱼的时光一去不复返了。”
谢停云:“我恨你们所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