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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胡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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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飘荡的小船上,只有雨水打下来的声响,淅淅沥沥,雨似乎小了些。
万俟望眉峰一挑,方才不耐的面容带起笑,眼中玩味。
“雪奴儿既开口,我却之不恭。”
他盯着孟长盈的脸,一手扯开玄红滚边金纹外袍,随意丢在地上。
浸满雨水的袍子落地声音沉重,腰带上的环佩砸在一起,叮叮当当。
夏日衣衫轻薄,去了外袍,他身上只剩里衣,浸了水贴着皮肉,什么都一览无遗。
万俟望毫不在意,只扯扯衣领,将衣服拉得更松散。
见孟长盈目光不避,面容平静,他轻啧一声,俯身靠近,抬手缠上孟长盈一缕头发。
“怎么不说话?”
孟长盈瞥了眼他指尖挑起的发丝,清亮目光如水:“越发没规矩了。”
她这样说,语气却没有斥责的意味。
孟长盈推开万俟望,起身走出船舱,四周都是清新荷花。
雨还在下,丝丝缕缕如细线落在水面,无声而缠绵,激起一层稀薄雾气。
雾气雨线之间,荷塘如同梦中的飘渺仙境。
万俟望追出来,提伞为她遮雨,有些急:“怎么不撑伞,当心淋坏了。”
孟长盈没有回答,倾身折了一只半开莲花。
花蕊嫩黄,花瓣浅红,亭亭玉立。
她垂首嗅了嗅,花香怡人。
水雾侵袭中,发丝微湿。
一张雪白小脸在水雾中盈盈如玉,比那支带露的荷还要动人。
万俟望眼神追着她,手上的伞紧跟着她,像是狼在圈定地盘。
孟长盈抬眸,看到他面上掩不住的几分躁意,将荷花递过去,启唇道:“帮我带上。”
万俟望微一怔,但很快便笑了,眼睛和笑容都明亮灼热。
他接过荷花,缓缓插入孟长盈发鬓,力度几乎称得上轻柔。
两人对视,孟长盈眼眸清润莹亮,像是满月,叫人移不开目光去看那支香荷。
不知怎的,他忽然觉得,此时的孟长盈是柔软的。
“你喜欢吗?”万俟望声音低沉带哑,耳畔的绿珠轻轻摆动,“我猜你会喜欢。”
他问了一个问题,自己又先给出答案。
孟长盈抬手,随手拨开一缕缠在他耳畔金珠上的卷曲发丝,嘴角轻轻扬起,肯定了他的答案。
“喜欢。”
细密小雨停了,原本就不曾离去的太阳开始射出金色光线,将所有潮湿炙烤干燥。
万俟望拿开伞,耀眼的阳光让两人都眯了眯眼。
“放晴了。”
“嗯。”
月台还拿着披风候在岸边张望,眉头紧皱,来回踱步。
星展不想触她霉头,端着一盘子莲叶酥去找郁贺。
难得崔绍不在,郁贺正在哄小阿羽睡觉,俊朗面庞眉目温柔,摇着摇蓝。
星展无声无息跳上窗台坐下,一边吃莲叶酥,一边看他哄孩子。
郁贺瞧见她,微微露出个笑,手指贴着嘴唇比了个“嘘”。
星展点头,指指手中的瓷盘,再指指外面。
郁贺颔首。
星展手一撑,便跳下窗台没了踪影。
待小阿羽睡熟,由乳母照看,郁贺这才起身出去,一眼便望见庭院树荫下的星展。
她趴在石桌上,白无聊赖地捉了了柳条,拔着柳叶随手往外弹。
郁贺走过去:“星展。”
星展看见他,眼睛一亮,拍拍石凳道:“快来,这可是月台亲手做的莲叶酥。”
说着,她把还剩一大半的莲叶酥往前推,得意道:“幸好她这会顾不上我,我才能把莲叶酥偷出来,咱们俩一人一半。”
郁贺坐下,先为她添了杯茶,闻言立即问道:“这会顾不上你?难道是娘娘出了什么事?”
星展又弹了一枚柳叶出去,斜斜插入雨后松软的地面,解释道:“小皇帝不是回来了吗,他方才带主子乘舟赏荷去了,月台不放心呗,一直在岸边守着。”
“她向来这样。”星展撇撇嘴,又把莲叶酥往郁贺面前推,兴冲冲地,“快来吃,这个可好吃了。”
郁贺只好拿一块,咬了一口,才接着问:“这雨才刚停,他们竟冒雨泛舟,也怪不得月台不放心。娘娘体弱,陛下莽撞了。”
若是在他人面前,郁贺自然不会道皇家是非,但在星展这,不必顾及太多。毕竟星展嘴上比他还要松,完全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星展端起茶水,吹了吹,哼了一声:“主子聪明着呢,我们只要听话行事就成。你可别学月台瞎操心,不得安生。”
郁贺摇摇头,不大赞同她的话,但仍很温和耐心:“话不能这么说,月台心思细腻,她也是担心娘娘。”
星展鼓鼓嘴巴,颇有些敷衍地“嗯嗯”两声,又期待地问郁贺:“味道怎么样?好吃吗?”
郁贺只咬了一口,自从乌石兰萝蜜过世后,他的胃口便不大好。尤其是糕点,已经不怎么吃了。
“清甜味美,味道很好,多谢你记挂着我。”
郁贺微微一笑,将手中剩下半块莲叶酥放入口中。
星展笑眼弯弯,也跟着拈一块吃,她吃起来比郁贺香多。
“月台除了爱操心,别的还是挺好的,就说这莲叶酥,数她做的最好吃!”
星展毫不吝啬地夸奖,孩子似的,说一出是一出。
郁贺失笑,想了想,还是循循善诱道:“月台思虑太多不好,但若是全然不想,只听话了事,或许也会有所偏差。你说呢?”
星展闻言动作一顿,腮帮子还鼓鼓的。
她眼睛瞪大,几下嚼完咽下莲叶酥,迫不及待反驳道:“咱们想再多,难也没有主子聪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主子不喜欢月台为她亏待自己,你忘了上次在校场的事了?”
他当然不会忘。
那时大雪封山,三五好友抛却俗世,一场忘情酩酊。醉后乌石兰萝蜜找过去,生机勃勃地教训他,把他带回家。
不过是一年光景,如今想来,竟恍如隔世。
郁贺面带怅然,良久,只微微一叹。
他自己做人做事一塌糊涂,还要开口教导他人,还真是自以为是。
像星展这样简单明快地活着,比他要好得多。
“你说的对,是我话多了。”郁贺轻笑,眉宇含愁。
星展望着他,理直气壮的态度开始萎靡,她声音小了些,说:“不多不多,我乐意听的,月台也总爱说去我。”
郁贺只笑笑,抿了口茶,目光投向庭院外一颗枝干歪曲的大树。
像这种歪歪扭扭,姿态毫无优美的树木,也幸亏是长在农庄,得以野趣纵横地成长。若是种在皇宫高门,早早便会被拔除。
星展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没看出什么名堂。
“这树长得真丑。”
郁贺思绪一滞,无奈而笑。
“对了,万俟丹珠这些天,没给你写信吧?”星展想起这茬儿,忽然询问道。
郁贺顿了顿,答:“不曾。”
“真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一会跟在元承后面,一会跟在你旁边。”星展语气嫌弃,手上指指点点,忿忿道:“她可是万俟枭的姐姐,难道还想跟我们扯上什么关系?”
“万俟枭远在北关,他让万俟丹珠跟过来,必定是有所图。”郁贺缓缓叙述,又叮嘱道:“万俟丹珠不简单,你尽量不要与她过多来往。”
星展性情率直,又久在宫中,与万俟丹珠那种左右逢源、世故圆滑的人对上,说不准会吃亏。
可话一出口,星展眼神却变得微妙。
她眯着眼睛,上下扫视郁贺,怀疑道:“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坏了你的好事?”
“……什么?”
这话转得太快,郁贺下意识问出口,反应过来后哭笑不得。
“你难道以为,我对她有意?”
星展嘴快说完,这会看郁贺无语的表情,也有点后悔,但还是小声辩解道:“她总是缠着你,我帮你把她赶走,你还说我不该跟她来往……”
郁贺越发无奈,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再说了,那万俟丹珠长得漂亮,男人喜欢她可不稀奇。”星展说到这,又硬气了,叉着腰振振有词。
“你呀,只会胡说,”郁贺手指指节敲在桌面,向来气度非凡的世家公子难得有些咬牙切齿,“长得漂亮的人多了去了,难道我还能见一个爱一个,你把我郁贺当什么人了?”
瞧着似乎是真气恼了,星展捏着袖口,心虚中又带着高兴。
她掩饰一样地嚷嚷:“你不喜欢最好,不然你掉进她的圈套,我还得费力救你!”
郁贺:“……那真是多谢了。”
好端端一块吃个茶点,险些把郁大将军的清誉给吃没了。
“你天天都在想什么,这些话可千万别在元承面前说,我怕他揍你。”、
郁贺虽说听得直皱眉,但还是苦口婆心地告诫了句。
结果星展一拍桌子,目光炯炯:“笑话!他跟我对战,谁赢谁输还不一定呢!”
郁贺:“……”
“好了,莲叶酥吃罢,我要回去看阿羽了,你请便吧。”
他起身离去,背影都透露着几分落荒而逃。
“唉,你别走啊。”
星展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莲叶酥还真吃完了,除了最开始那一块,剩下的都进了她的肚子……
院子里又响起小孩子哇哇的哭声,小阿羽醒了。
星展在树下坐了会,最后还是端着盘子回去了。
孟长盈没怎么淋到雨,但回来后还是躺了两天,有些发热,吃了药才好转。
月台心里对万俟望不满,这人没个轻重,只想着讨人欢心,却不顾及孟长盈身体。
这样想着,她对万俟望的恶感更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