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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其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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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长盈也正看着星展逗弄小阿羽,她嗓音也放缓和,少了些冷淡。
“说起来,小阿羽还是这些年来,我们唯一的后辈。待她能开口叫人,我给她备份大礼,奉礼可千万要收下。”
郁贺神色一顿,半晌,才低声道:“好,我记下了。”声音竟有几分哽咽。
崔绍反手按上他肩膀,歪头去瞅郁贺脸色,惊道:“你同小阿羽待得多了,怎么学得和她一样爱哭。孟姐姐要送大礼,你哭什么!”
几人目光都看过来,郁贺掩面擦擦眼角,笑色沙哑:“没什么,我只是高兴。”
崔绍开口还想调侃,被月台一巴掌拍在背上,话全咽下去了。
小阿羽是杂胡,母亲是罪部后人乌石兰萝蜜。别说他人,就是郁老夫人有时提起这茬儿,都要叹上几口气。
郁贺虽是武将,却因为他阿姐的缘故,从小就善感多愁。
他比谁都怕小阿羽的身份,会让好友们心生芥蒂。尤其是孟长盈。
星展说姑姑,他压根就不敢认下。
可孟长盈不着痕迹的一句话,终于打消他心中的担忧。
星展什么都没察觉到,还在逗孩子。小阿羽拳头一挥,抓住那晃来晃去的黄须子就不松手了。
星展笑呵呵地,故作赞叹:“瞧我们小阿羽胳膊又长有力,是射术的好苗子。待你大些,我教你挽弓,定把你教成天下第二神射手!”
话一出,几人都笑了。
“那第一是谁?”月台揶揄问。
星展傲娇,哼声道:“这还用说,自然是我啦!”
崔绍也颇有兴致地凑过来,搭腔道:“那我就教小阿羽剑术,教她做个战无不胜的大将军!”
郁贺一听这话,嘶一声,推开崔绍,脸上多了些笑意。
“阿羽的剑术该是我来教,郁家的下一任将军,怎能师出于你崔元承?”
崔绍不乐意,拍着腰间华丽的轻吕剑,嚷嚷着要和郁贺比一比,分个高下。郁贺只笑着摇头,不和他拉扯。
月台不管他们,笑着点点小阿羽的鼻头:“那我就教小阿羽药理吧,多多调养,长得身强体壮才好。”
“你该教她厨艺,这才不算浪费你的好手艺呀。”星展立即反驳,说完又偷眼去瞧孟长盈,撺掇似的嘀咕:“小阿羽,你快问问,孟姑姑教你什么?”
孟长盈眉目间浸润在春三月和煦的日光下,唇边带着浅浅笑意:“同你们一比,我还没真没什么好拿出手。若是日后阿羽喜爱棋艺,我倒是能同她对弈。”
“这说的什么话?孟姐姐神机妙算,随手一点拨,咱们小阿羽没准儿就开窍了,日后也是个顶顶聪明的神算子!”
崔绍说得夸张,几人却都极认可地附和。
神算子这三个字,安在孟长盈头上,并不算过誉。
孟长盈不语,只摇摇头,不甚在意道:“不是什么好东西,哪里值得教给孩子。”
像卜筮这种东西,不适合教给小孩子。孟长盈更希望,小阿羽这一生,都不会有寄情于卜筮的那一天。
月台岔开话头,去问一直默默站在外围的胡狗儿:“胡狗儿,你还没说呢,你教小阿羽什么?”
胡狗儿沉寂寡淡的脸色一动,嘴唇微张,眼神却有些茫然。
他习惯安静地待着孟长盈身边,像一株执着背阴的野草。突然得到关注,他有些没反应过来。
崔绍立马接话,跟着问:“对啊,我们以后都是小阿羽的师傅,偏你一个偷懒?我可不答应!”
郁贺目光温润,含笑附和:“元承说的有理,可不能只少你一个。”
星展趴在摇篮边,学着小孩子的强调:“是呀是呀,狗儿叔要教我什么呀?”
几人都笑起来,孟长盈也投过去注视的目光,眼中隐含几分鼓励。
日头太盛,烤红了胡狗儿的脸。
他搜肠刮肚,也难以在贫瘠的前半中,找到有什么能拿出手,去教郁府的小姐。
好半晌,胡狗儿才开口,声音有些躲闪:“我会编草人……”
言罢,他眼神不自觉飘向孟长盈。
孟长盈颔首,嗓音清淡温和:“若是如此,小阿羽怕是最喜欢你这位夫子了。”
星展笑起来,嘻嘻调侃:“好你个胡狗儿,真会讨巧,玩的不算数!我可不准小阿羽最喜欢你!”
胡狗儿左右看看,垂下眼睛不争辩,但脸上也有了笑影。
或许是听懂了大人们的话,小阿羽晃动小手小脚,咧开还没长牙的小嘴,咿呀呀地笑。
春光灿烂,其乐融融间,一道不太和谐的声音响起。
“这么好的日子,郁将军怎么不邀我呢?”
几人面色都微微一变,孟长盈回头,万俟枭正大笑着,迈步走来。
孟长盈脸上笑意淡了。
郁贺皱了皱眉,但还是很快起身行礼。
“王爷远道而来,恕奉礼未曾相迎。”
万俟枭鹰钩似的目光一直盯着孟长盈,只随意挥挥手道:“无事无事,将军喜得贵女,我特来恭喜!”
郁贺笑笑,有礼但疏离:“王爷客气了。”
万俟枭在众人之间一站,几人互相见礼。原本欢乐温馨的氛围顿时转变,产生微妙的威胁感,令人不由自主地紧绷。
万俟枭好似浑然不知,收回看向孟长盈的目光。上前两步,探头去看摇篮中的小阿羽。
星展竖眉瞪眼,就要呵斥拦人。郁贺快她一步,一手按在摇篮一侧,半挡住万俟望,勉强笑道:“小儿贪睡,这会该要回屋哄睡了。”
万俟枭看他一眼,缓慢伸手按在摇篮另一侧,脸上还在笑:“看一眼总不打紧,说起这也是乌石兰烈的外孙女,他走得早,我替他看一眼。”
他嗓音故作悲凄,可眼睛却黑沉沉的,只透出阴险戾气。
郁贺面部肌肉一抖,眼中压抑的怒气翻涌上来,直视万俟枭。
崔绍的手已经按在轻吕剑上,脚步挪动,无声靠近。
星展站在郁贺身侧,怒视着他,手也摸上了袖中短剑。
剑拔弩张时,孟长盈站起来,几人都看向她。
孟长盈只淡然道:“过来,同我说说话。”
姿态像是在唤不听话的小辈。
几人面色都是一滞,随即看向万俟枭,眼神古怪。
孟长盈走出两步,侧身一瞥,冷然道:“还不过来?”
万俟枭:“……”
来这一趟,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管郁贺生了儿子还是女儿,是乌石兰烈的外孙女还是可那昆日的大孙子,同他有什么干系?
他本就就是为了孟长盈而来。
万俟望在原地站了两息,还是快步追上去。
身后传来星展毫不留情的嘲笑,万俟枭只能咬牙,缓和情绪唤道:“娘娘!”
孟长盈停在置了小炉的亭中,月台和胡狗儿站在她身侧,万俟枭紧随其后。
“娘娘!”
孟长盈坐下,淡淡“嗯”了一声,仍旧是那副极冷淡的样子。
万俟枭脸上有些挂不住,三白眼微微上翻,盯视间十分令人不适。
他道:“娘娘,你什么时候动身?”
孟长盈备靠亭柱,回得云淡风轻:“四月中。”
“四月中……”万俟枭眼珠子转了两圈,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你想跟着?”孟长盈突然问道。
万俟枭稍稍迟疑,没有立刻回答。
孟长盈掀起眼帘,懒懒看向他:“犯什么傻,跟着去京洛做什么。”
万俟枭面色一僵,惊异不定地看向孟长盈。
自从拿到北关军权之后,孟长盈对他都不假辞色。可眼下这句话却说得态度暗昧,就好似……他们才是盟友。
“你什么意思?”
万俟枭直接发问,眼底在犹疑间多了分不自知的期待。
孟长盈面色无甚变化,没有回答他,只漫不经心问:“你觉得跟去京洛,比留守北关更好?”
“难道不是吗?”万俟枭脸色变幻,阴沉下来,愤道:“迁都京洛,那些汉臣一个个都要乐疯了,中原是汉人的老地盘,又不是我们漠朔人的。”
他情绪激烈起伏,孟长盈只信手拈来茶杯,在鼻端嗅了嗅。
“从前北关军镇与云城紧密相连,与漠朔九部难以分割。如今国都迁往中原,北关二军镇便是实打实的边关……”
说到这,孟长盈抬眼,清冷目光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她声音低了些,几乎像是蛊惑。
“若是守得住压得下,北关军就是你万俟枭的私兵。”
万俟枭身躯一震,眼神火热起来,但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他还没那么相信孟长盈,尤其是在她狠狠摆了几道之后。
万俟枭上前一步,质问:“你说这些,肯定还有自己的目的,你还能为我好?”
孟长盈诡计多端,他这话都算说得客气。
孟长盈也不恼,只垂眸轻笑,缓缓道:“这回,还真是为了你好。”
在万俟枭眼睛睁大时,她接着叙说:“别的目的当然也有,但不妨你的事。”
他就知道!万俟枭冷哼一声,嘲讽道:“你以为我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上你的当?孟长盈,你太小瞧我了!”
他身躯高壮,脸上朱砂红纹妖冶,居高临下地看着清瘦的孟长盈,像头终于抓住猎物趾高气扬的老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