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有精神分裂吗？》封30

6、短刀

　　小孔雀自带傲骨，不是谁勾勾手就跟着走的，可惜对面是他日思夜想的表哥。
　　他端着一派不为妖物所惑的正气，凛然的像是要顶着三好学生的红章上台做报告。
　　妖物倚在玻璃柜边，看着他笑。
　　三好学生半路崴了下脚。

　　“小心点，”赵猛洁笑眯眯的，看他走到近前，才轻轻开口：“跟我讲讲，你们一般解引渡关，是怎么个流程？”
　　私下面对沈谦宁，赵猛洁没端着傻子的人设，话里主导性很强。

　　“……”三好学生报告道：“耗。”
　　旁边蹭来几个人偷听，赵猛洁眯了下眼，听到他们鬼鬼祟祟的脚步声。
　　沈谦宁和他眼对眼，两人互看。
　　傻子上线：“你不说‘好’吗？继续呀。”
　　沈谦宁：“……”

　　偷听的曹严华沉默起来，然后扭头：“这哥脑子是真不太好。”
　　柯珂：“……”

　　赵国妍捶了曹严华一拳，把人拎走。
　　她其实也想去凑热闹，问问沈谦宁其他问题，比如许棉没讲完的“芥下门三怪”。
　　但大家刚聚到一起，彼此都太陌生，还是熟悉一点再问吧。

　　“耗，耗时间，”沈谦宁叹了口气：“引渡关里很少有活物，所有出现的物品，都可以理解为……死者表层意识的化身。”

　　“表层意识里没有连贯的线索，所以我们只能耗，耗到死者意识到我们的存在，主动把我们放进去。”

　　从而离开表层意识，进入里世界。

　　赵猛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怎么算过关呢。”

　　“找到某个密码，或者完成某种任务，发现某些东西。”
　　沈谦宁说着一顿，又继续：“有一些比较困难的引渡关，可能存在活物。”

　　“通过和活物——NPC的互动，除鬼师产生某种‘意识’，死者感知到这种‘意识’，才会放人进去。目前看来，唐姚算不上那一类。”

　　博物馆被顶灯照的金碧辉煌，馆内唯八的活物正在源源不断地释放二氧化碳。

　　赵猛洁“唔”了一声：“好难呀。”

　　“……还可以，信息都收集好了，”
　　沈谦宁把手揣进裤袋，故作不在意地挺直后背，说：“这些油画上的数字，只有四个是蓝色油笔写的，其他都是红色。苏梓岑说，唐姚生前最喜欢的颜色是红色。”

　　“我们推测，问题应该就出在这四对蓝色数字上，它们大概率是密码。接下来，找到输密码的位置就能出去。”

　　赵猛洁半眯的眼睛微微睁大，像是没想到沈谦宁的效率居然这么高。
　　戏要做足。
　　于是他还张嘴，小声“哇”了一下。

　　沈谦宁有点脸红：“我再去找找线索，你有什么不懂的，再来问我，别到处乱跑了。”

　　“好，”赵猛洁笑道：“我不乱跑。”

　　目送沈谦宁离开，赵猛洁一抬眼，发现有人正在看他。

　　大款和他的距离相当远，远远看过来，两人目光一触即分。

　　赵猛洁皱了下眉，低头。
　　他还是很喜欢傻子的人设的，但对上这个人，莫名有点不愿再装。

　　盯着屏幕发了会呆，赵猛洁才滑开黑屏的手机，屏幕亮起，显出密密麻麻的文字。
　　左上角，文档名称一闪而过：

　　【TY-连海】。

　　档案内容繁多，部分基础信息是苏梓岑在直播间透露过的，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得太模糊。
　　赵猛洁后期又找她确认了一遍信息，包括唐姚的出生年月日，详细的现住址等等。
　　而除了这些基础内容，有相当一部分资料苏梓岑无法确定，是赵猛洁找人查的。
　　比如唐姚的高考成绩，家庭成员构成；

　　再比如，唐姚的学号。

　　在死者没有明确逻辑的表层意识里，这串数字，最能代表一个学生的身份。

　　赵猛洁在玻璃柜上轻轻点了两下，问苏梓岑：“听说密码找到了。”

　　盘问结束，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内容，苏梓岑旁边只剩下了赵国妍。

　　“对，”苏梓岑说：“密码有了，但不知道在哪里用。”

　　“等会儿，妹妹，密码顺序还不知道呢，”赵国妍愁眉苦脸的，抱着双臂，吸吸鼻子，“好潮啊，唐姚干嘛把加湿器气开这么足。”

　　苏梓岑：“……”

　　的确很潮，墙上不知哪里渗出水，地上积着一层透明的薄液，踩上去有点黏。地面铺着红色的大理石，乍一看，像流了一地红血。

　　苏梓岑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本子，是白事处发的记事本，本子敞着，纸上写着四对数字：06，13，75，18。
　　前一页写满了詹尧的笔记，詹尧拆了半天，也没拆出八个数字之间有用的逻辑。

　　赵猛洁接过詹尧的笔记本，随手翻了翻，问：“要是没有逻辑呢。”

　　苏梓岑一愣。
　　从溯烛燃起，她就陷入一种手足无措的状态。杂七杂八的信息先不提，单说人数。来的人太多了，比她预想的多出一倍。

　　赵国妍可以不论，是和赵猛洁一起来的；詹尧和柯珂让她有点不适应，倒也能接受，两人实力不弱；但那个最后突然出现的男人，虽然人长得很出挑……

　　可除了碰到时开过口，就像个哑巴，没说过一句话。

　　还不合群，走着走着就不见了。

　　这种种意外，本该被赵猛洁的存在消除一些，他理应是苏梓岑的主心骨。
　　然而，赵猛洁一进博物馆，就像地痞流氓溜街一样到处乱晃，导致苏梓岑只好跟着看起来最靠谱的詹尧。
　　至少詹尧长嘴，还不乱晃。

　　没有逻辑？

　　苏梓岑定定地看着赵猛洁，真切地希望这是他给的提示，是他找到的线索——

　　“那就死在这儿吧，”赵国妍委屈地说：“真棒，还能跟国宝死一块儿，值了，哎呦，这跟我想的不一样啊，大侄子，我以为进来要哐哐一顿打鬼呢。”
　　赵国妍打断苏梓岑的期盼，哼哼唧唧的，开始趴在苏梓岑身上哭。

　　苏梓岑：“……”
　　她再度看向赵猛洁，眼角近乎含泪。

　　“……”赵猛洁咳了一声，把笔记本还回去，“沈谦宁说这里是唐姚的表层意识，詹——他排名太高了，可能想法比较复杂，对吧。”
　　“没错，是的，”赵国妍贴着赵猛洁，小声道：“人家叫詹尧。”
　　赵猛洁乖乖地小声回复：“好的。”

　　顺着这句话，这两人再度无所事事地闲聊上了，非常有“普通人”的自觉。

　　苏梓岑原地深呼吸。

　　赵猛洁四下看了一圈，戳赵国妍：“大款呢？”

　　“谁？那高个儿大帅哥？”赵国妍低头，从包里抽出一件薄薄的外衣：
　　“刚进来的时候，他在这边站了一会儿，后来好像就去那边了。没注意，这馆太大了，你干嘛叫他大款？你俩认识？”

　　“不认识，禁止过度脑补。”
　　赵猛洁侧过头，在赵国妍指的地方扫了眼。大款站过的那两片地区空荡荡的，既没有展品，也没有挂油画的石柱。

　　只有满墙壁画。

　　赵猛洁后退一步，抬起头。

　　壁画从墙体蔓延到头顶，将所有人结结实实地盖在下面。
　　画着漫山遍野的红枫林。

　　“她喜欢枫树。”苏梓岑说。

　　赵猛洁仰头看着，“噢”了一声，好半天才问：“那四幅画，画的是什么来着。”

　　贴着蓝字标签的那四幅画。

　　“一个女的，穿着大红裙子，正在吃梨，”赵国妍回头，抻着脖子看对面，“还有一个是红色的热气球，在天上飞。”
　　赵国妍说着，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在场所有油画中，只有这四幅画存在大面积的红色，且涂红的位置，刚好在——

　　“四角，四个角落！”赵国妍撒开腿，朝詹尧和柯珂跑去，大喊：“上下左右都是红的！啊不对！东南西北！”
　　她风一样从原地刮飞了，留下一脸懵的苏梓岑。
　　苏梓岑：“……什么？”

　　“你去问问，”赵猛洁双手揣兜，不在意似地和她擦肩而过，“算下来，你们入学那一年，应该是13年吧。真巧。”

　　苏梓岑一顿。

　　瞬间，被红色填充的四个边角、蓝笔标注的八个字符，飞快地在脑中闪过。

　　她猛然抬头，却见赵猛洁已经走远，转过石柱时看向她，食指在唇边轻轻一碰。

　　不要说。

　　他只是一个游手好闲的网络主播，吃喝玩乐之外，一概不懂。

　　苏梓岑了然，扭头跑向赵国妍。

　　……

　　远离中央展厅，赵猛洁走在被石柱隔开的边缘圆廊，重新点开小游戏。

　　游戏要求输入账号，他悬指在账号栏上停了半秒，退出程序。

　　虽然没上过大学，但高中时，赵猛洁在学校的组织下参与过类似的活动，用小程序打个卡之类的。
　　凡涉及这种模式，大多离不开一点：

　　登录。

　　中央展厅里，有人发现将四个红色的边角拼到一起，中间恰好预留出一个空洞。空洞很圆，圆得就像这座蒸笼一样的博物馆。
　　接着，柯珂找到一幅画，画的中央是一枚鲜红的圆月，有两人身披铠甲，在圆月下短兵相接，其中一个人手里只有盾，没有刀。

　　沈谦宁在画上轻轻一点，圆月闪烁，如同电子屏一样跳出一栏“请输入账号”。

　　“我知道，是唐姚的学号，”苏梓岑连忙翻开笔记本，“1306……我看看，应该是这样的。”

　　她的手指颤动着，在电子屏上慢慢输入：13、06、75、18。

　　唐姚的学号。

　　展厅里传来一震响亮的鼓掌声，苏梓岑的笑掺在里面，略显微弱。

　　赵猛洁戴上墨镜，继续向前。

　　沿着安全出口的指示牌，越向里面走，灯光越暗。

　　墨镜下，血瞳亮起。

　　“等等，密码？账号后面还有密码？”

　　“密码是什么！？”

　　“唐姚习惯用什么密码啊？”

　　“姐！我都说了我不可能知道！”

　　引渡关有一个相当直白的破局点，沈谦宁说得很明白，那就是“死者没有逻辑”。

　　没有逻辑，还能有什么呢。

　　只剩下感情。

　　博物馆打卡活动是学校组织发起的，唐姚在学校里自杀。
　　她不喜欢这种东西。

　　所以——

　　昏暗的圆廊中，赵猛洁走向无人问津的博物馆出口。眼底血色蔓延，他瞥见门的一角，正亮起一抹微弱的红光。

　　“哒。”

　　赵猛洁脚步一顿。

　　有人先一步转动把手，拧开陈旧的门。

　　男人侧了下头，垂眼看向赵猛洁。

　　门上挂着一把生锈的短刀，应声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