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有精神分裂吗？》封30

12、针雨

　　坍塌的烟尘高高扬起，赵国妍震惊地望向综合楼，跟着突然一愣。

　　赵猛洁不见了。

　　明明前一秒还靠站在唐姚桌边。

　　赵国妍心下一紧，扒开苏梓岑和黄箍马赛克，冲下楼：“大款！不好了——”

　　宿管手里的瓜子壳掉到地上，她瞪大了眼睛，直勾勾昂起头。

　　远处，三楼裂开一条巨缝，巨缝劈裂二楼到四楼，烟尘与碎石缓缓滑落。

　　“大——”赵国妍张了张嘴。

　　宿管旁边立着几个呆若木鸡的学生，没有男人的影子。

　　窦九章也不见了。

　　……

　　蜘蛛的阴影笼罩走廊两端，蛛腿陷进地面，拱起庞大的身躯，背部高至墙顶，擦坏了火警的感烟探测器。

　　流水自头顶炸开，溅到蜘蛛光滑的金属皮肤上，缓缓滑落。

　　走廊的探测器应声而响，先后放开了禁制，水流不要命地朝下喷，淋湿地面。

　　空气里蒸腾着稀薄的水汽。

　　唐姚浮在黏液里，眼中映出阳台上的人。

　　“……”
　　赵猛洁跳下阳台：“爬得动吗。”

　　曹严华欲哭无泪：“啊？”

　　二楼外是一个巨大的平台，赵猛洁示意曹严华翻窗出去：“有多远爬多远，别碍事。”

　　曹严华一屁股从地上滚起来，地面湿滑，他脚下一扭，险些梅开三度，再给赵猛洁拜个大年。
　　赵猛洁手疾眼快，拎住他的衣领，把人直接挑出窗外。

　　曹严华发出一声惨叫，从三楼飞到二楼。二楼平台被蜘蛛撞开的裂痕波及，正逐渐向下倾斜，曹严华摔了个七荤八素，像紫菜包饭一样滚下去。

　　走廊沉静，前后贯穿着洒水声。

　　丙-257没带，只能拿这张卡打了。

　　赵猛洁无声叹气，手腕微垂，指间滑出一张半透明的薄卡，上面亮起一道浅光，ID一闪而过，隐约透出半边“甲-0”，后边的数字有些模糊。

　　他指尖用力，并卡为刀，在裸露的小臂上深深划下去，直到腕间才停，血液滚落皮肤，有如泉涌。
　　可血自手腕滑落后，没有流到地上。

　　霎时间，鲜红的血化作一层高达两米的血膜，犹如屏障般，近似某种巨型兽类猛得展开双翼，临空包裹了赵猛洁。
　　下一瞬，血膜半旋着消散，里面的人轻飘飘落到地面——

　　在那漂亮、张扬的眉眼间，浮出一道明亮的凤纹。
　　纹路鲜红，几欲滴血。

　　赵猛洁身着一袭暗红宽袍，苍白的手指探出宽大的袖口，隔空朝对面压下！

　　血液随灵念而动，兜头罩住了金属蜘蛛，如同网链般压裹住蛛腿。接着，血链兜着蜘蛛重重向下一压，爆出砰然巨响！

　　烟尘骤起，连带整座楼跟着一震。

　　“我有一个国风社的朋友。”

　　暗红的袍子掠过地上黏腻的水痕，朝前走来。

　　“说给我留了一套新袍子，让我挑个时间，过来试试。”

　　赵猛洁迈开步子，双手随意背在身后。红袍间影影绰绰，能看到血顺着动作流过细白的手腕，滑落指腹。

　　“唐学姐，”他懒懒地蹲了下来，眯起眼，“您知道国风社在哪儿么，麻烦指个路？”

　　肚子里的唐姚仰头看他，眼中映出他的脸，似乎有了焦点。

　　下一秒，尖锐的蛛腿猛得挣裂血链，以劈风之速朝下扎来！

　　赵猛洁单手撑地，折腰一翻，闪身让出两米，同时指腹上的血滴顺势朝前一甩，直直扎上蜘蛛巨大的金属肚子——

　　肚子表层闪起一道道电光，血红的液滴渗透进半透明的表皮，化为一圈血线，轻飘飘地套到唐姚身上。

　　震碎的血链半空一凝，再度铺开一扇大网，捆着金属蜘蛛朝左侧重重砸下。蜘蛛被砸进蜡像社，巨大的蛛腿吊在墙外，煞气散溢，滋喇喇地漏着迷乱的镭射灯光。

　　赵猛洁身体顺着惯性后滑，手指骤然收紧，红线却半空断开，化为一团血气。

　　不对。

　　赵猛洁微微皱眉。

　　灵血与怨相生，在某种意义上是同源，如果他的血都拉不出唐姚，就意味着……

　　唐姚仍旧无知无觉地敞着眼，一动不动。
　　赵猛洁的血被肚子里的液体稀释开，淡淡地掠过她的脸。

　　这只是一具空壳灵魄，没有“灵魂”的依附，因此无法生出怨念。
　　不是引魄物。

　　对面，金属蜘蛛移动不便，猛得张开八条大腿，尖锐的玻璃纤维凌空炸开，脱离躯体，密密麻麻的化为长针，直直冲向赵猛洁！

　　赵猛洁一看那长针，就莫名后颈一痛，闪回里那糟心的变异人偷袭历历在目。

　　电光火石间，他刚欲抽身躲开，忽然想起身后是甩出曹严华的那扇窗。

　　只要他避开，这漫天的针雨就会毫不留情地穿透窗口、墙体，把二楼天台扎个稀巴烂——曹严华这废物，爬到哪儿了？

　　被骂成废物的曹严华，正在艰难挣扎。

　　他像一条在沙滩上蛄蛹的咸鱼，扒着天台，迷茫地露出头，然后像见到大海一样激动地哭了出来：

　　“詹尧哥！救我！”

　　詹尧三人就在不远处，树荫旁边。

　　楼塌得太快了，柯珂那句“她喜欢综合楼吗”——刚“吗”了一半，三楼就被撕开一道裂口，跟着天台断开，朝一楼倾裂，窗口甩出一条曹严华，骨碌碌滚到他们眼前。
　　柯珂吓一跳，“操”了一声。

　　“别操了，”詹尧叹气，踩住已经裂到脚边的天台，“上来热身。”

　　他抬脚，从曹严华身边迈过去。

　　曹严华：“……”

　　“二侄子！”赵国妍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你们没事儿吧？什么情况？”

　　沈谦宁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回头再说。

　　曹严华被送下去，赵国妍和苏梓岑赶上来，后面还跟着一个看热闹的黄箍马赛克。

　　詹尧摸出ID卡，眼中闪过一抹白光，抬手落在半空。

　　“还不知道他的排序吧，”一旁，柯珂看好戏似的瞟着沈谦宁，“你不是跟他不对付吗，这回让你见识见识，心服口服。”

　　来的路上，赵国妍怂恿三人排一下序，詹尧避而不谈。只知道他是高位序列，匿名，在几百号人的丙部里排位前二十。

　　“丙-13——”柯珂说。

　　白光在詹尧展开的手中乍现，像风一样扑到铁灰色的综合楼上，眨眼间，巨大的综合楼就像被打上一层X光，从每一处拐角到每一处长廊，楼梯、教室、桌、柜、门、窗，都呈透明的白影，被依次透视给观看者们。

　　“——构术师。”

　　包括沈谦宁在内，所有人都仰头看着这一幕，一时间没能回神。

　　詹尧的目光落向曹严华被甩出来的窗。随着他目光的聚焦，白色虚影一路向内延展，猛然探照出一只体型巨大的红色虚影，虚影挥舞着八条长腿，缓缓翻起身。

　　“操，”柯珂一抖，不可置信道：“蜘蛛？”

　　她猛得扯起曹严华，质问：“你告诉我，唐姚都怕什么？她还不喜欢什么？”

　　曹严华被晃得神志不清，倒豆子一样：“不喜欢她不喜欢，她还不喜欢螳螂……蜈蚣……昆虫都不喜欢，她小时候被吓出过心理阴影……”

　　柯珂双手一松，把曹严华扔到地上，又“操”了一声。
　　不是所有红标本都要打架。
　　但唐姚这本显然要打。

　　红标中，偏探索类的副本最受欢迎。探索本环境好，被建构出来的人和场景都很多，大家40％的时间都花在了侃大天和逛街上。
　　有时候死者建构出两三个餐厅，还能下几回馆子，回头找芥下门报销。

　　其次比较受欢迎的，是解密本。动脑很累，但总比动手好。

　　动手动脚的战斗本最受唾弃，没人喜欢带着一身血回家，或者横着被同事抗进医院。再说，制服破损又没有补发，还要自己掏钱，横竖都是亏。况且红标本死者蛮不讲理，就算是排名靠前、以打架见长的除鬼师，也更偏好打红标以下的战斗本。

　　“真服，”柯珂抽出ID卡，低骂，“又给死者当沙包来了。”

　　她话音刚落，从蜘蛛的红虚影到窗口的白虚影间，忽然升起一道黑色的纹路。

　　纹路十分清晰，夹在各色模糊的虚影之间，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下一瞬，黑纹一闪，像切断了詹尧和楼体的联系，透影骤然消散，综合楼又变为一片暗沉的铁灰色。

　　众人：“……”
　　树荫旁，苏梓岑喃喃道：“那是什么？”

　　……

　　赵猛洁横在窗前。

　　他手中一闪，薄如蝉翼的ID卡再次出现，面对铺天盖地的针雨，抬臂就要再割一刀，以血拦针——

　　刚要割下去，身前忽然挡了一个人。

　　来人个子很高，针雨被隔在外，赵猛洁被严严实实地护在这人身后。

　　两人挨得很近，近到赵猛洁能感觉到这人身上陡增的热度。

　　热度烧灼了半片空气，也燃烧了黑白相间的芥下门制服。衣料的碎片轻轻滑落，顺着男人宽长的肩，在赵猛洁眼底随风而散。

　　燃落的衣料下是深黑的中式褂服，薄薄的褂服像被施加了某种咒法，使得人身上的热度不至于外散得太明显，灼到不相干的人。

　　可男人出现得毫无预兆，赵猛洁来不及躲，猝不及防被罩了一身火气，划入了“相干”的范围。热气将他浅淡的唇色熏成一片薄粉，连带着面色也红了几分，流进衣领的凉水被灼成热流，顺着锁骨滑下去。

　　热度几乎烫人，赵猛洁轻轻“嘶”了声，在胸口按了一下。

　　男人听到赵猛洁的声音，先侧了下头，才想起什么似的，看向正前方。

　　他没有拿出ID卡，手落在身侧，仅是原地抬了下眼。

　　漫天针雨便蓦地蒸发，散了干干净净。

　　头顶水流还在喷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