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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邪祟煞濯雪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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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志伤势痊愈的第七日清晨,散布于中原各个城内的杂报小刊已经传遍了汝州奇案,成为不少江湖人士的茶后谈资,有说书人把最终决战的可怖、惊险、精彩之处说得天花乱坠,得了不下几百个铜板。
楚香帅才智过人、华山派行侠仗义之名更加广为流传。
而其中还有一位以勇气可嘉为点缀词的主人公路少侠,在早上已拜别李志和李夫人,往长安城去了。
据邻居透露,路轩走前还送了李家两大袋闪亮亮的金币,而邻居知道这一点,全因为李志的哭声太吵了,扰民。
李志又是感动又是难过地拧鼻涕,大声地哭吼:“好兄弟,你真的要走了吗,你......你还送我两大袋金子,你自己怎么办,路上吃什么睡哪里?我舍不——”
他的感动在路轩撕开金币外壳并把里面的东西放进嘴巴咀嚼的时候,突兀地停下了。
“这是什么?”他冷静地指着路轩咬下一半的金币。
“嗯?”路轩嚼啊嚼,捏着金币布袋递过去,“此乃路氏金币巧克力,老人小孩都爱吃。别馋,这袋是你的,这袋是夫人的。”
李志接过来两只袋子,看也没看放在一边,转头去捡路轩丢掉的金币外壳,仔细摸一遍,发现那只是制作冥元宝的铝箔纸。
“......”
这死小子!
李志长叹一声,忽地笑了起来,既有点意料之中,又感慨这人一点也没变,还是这般抠门。
他把铝箔纸揉成一团,将目光转向路轩专属紫檀木椅上的臭小子,不客气地丢了过去。
金色小纸团精准砸中路轩的后脑勺。
路轩摸了摸脑袋,盯着做鬼脸的李志,扭头就向李夫人委委屈屈地告状:“夫人,你看他!”
李志瞪大眼睛。草!你告状!还是不是男人!
路轩溜到门外,并指朝他潇洒一挥手,哪怕在最友善的人眼中,他看上去也非常嚣张、没脸没皮,且成功挑衅到了李志。
但李志对此毫无办法,只因为他被狠拧着耳朵。
“哇——”李家幼子的哭声突然传来,引得夫妇俩立刻围了过去。
“怎的了?”
幼童扑进李夫人怀中,一手指着桌上方才李志放在那的两只布袋,一手抱着第三只布袋,哭泣道:“那里面的咬不动,好硬......”
李志大怒,连忙把桌上的那两只袋子抓起来,却听隐有金石撞击声,往里一看,是闪亮亮的金子!
他一愣,再检查了儿子怀中的布袋,里面装满了那什么巧克力。
抬头看见自家夫人正偷笑,便明白了。
——路轩不知何时给他儿子一袋巧克力,给了他和夫人真金,却偏要让他误以为是巧克力。夫人明知道这两袋是真金子,却也不告诉他,独留他一人心情大起大落。
李志呆呆地看着金子,突然意识到什么,快速奔到门外,哪里还有路轩和马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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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长安城外。
入目是雪,随空灵、悠远的哭泣飘然坠落,惊醒村庄里熟睡的人们。
“发生什么......唉......这孩子......”
哭声、怒骂、悲叹赋予人群焦点的那女孩一种不幸。
村人们最终给予她外在形式的同情,没有人上前拥抱这个神情木然的孩子。
她在雪天出生,名字叫飞雪。
父母死于走水,现在外婆也失踪了,她从此茕茕独身。
人群中,一位老人沉默走上前,他蹲下身。
女孩得以看见漫长而崎岖的岁月在他脸上攀岩,沟壑烟尘附着于眼眸。
透过干涩的唇瓣,他缓慢吐出几个不甚清晰的音节,逐渐形成一整句完整的句子。
“孩子,跟我走吧。”他道。
四周空荡荡,也不知何时褪去可悲的热闹,只传递静默。
这个头发蓬松,眼泪干涸的女孩看着老人。
他是谁?
值得深究,但不是现在。明天,后天,无数未来都可以探讨这谜题,但不是现在。
女孩伸出了希望的手,捉住给予她希望的手,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他们来到孤山,这是老人的寓所。
从此飞雪不再孤独,平淡的生活多了清甜的味道。
可以看到,上山时两条长短不一的人影,下山时你一言我一语的嬉笑,远行时女孩吵闹的同往的心愿,归家时蹲坐在门槛上远眺的相望。
他们甚至还有一条小土狗。
“既然你唤飞雪,那它叫白雪好不好?”老人问道。
“不好不好,叫白棣才好!”女孩嘟着嘴,很不服气。
老人哈哈大笑:“难不成你将爷爷看作小土狗么?”
屋里又传来笑声,犬吠声......白雪降临此处,也落得温柔。
但这样的美好没有持续多久。
一个夜晚,贼人手里的剑闪着寒芒,老人干瘪的胸膛停止起伏。
血珠滴落,一点一点落在雪上像一朵朵红梅盛开。
老人死去了,仿佛死亡是多么廉价。
人不知死亡的可贵,也不知这无形之物在托盘上是多么沉重。
人说:“飞雪是天煞孤星!”
他们争吵着。
飞雪只觉得多种线乱成一团,嘈杂,咒骂,冷笑,冰块似的像亡灵一般的面容在眼前回荡,但这群亡灵中却没有爷爷。
她死死咬住唇,感到愤怒与无奈。还有更深层的绝望——她愿以死换取爷爷活。
但人死不能复生。
她也绝不能沉湎在爷爷的死亡中。
要......要杀了仇人。
接引灵魂的摆渡人说,老人变了。
他以往的不近人情变成温和,老态的脸上有几分慈祥。同样的,他也死了,死的是如此措不及防。
暴风雪呼啸而来,带走一条不幸的灵魂满意离去。
这是一种可悲的不幸,但这不幸也许就是天命。
可惜飞雪不信天命。雪冻红脸颊,她知道她染了风寒,正在发热。
唯一支撑她蹒跚走在下山路上的是仇恨——宝贵的仇恨。
她必须杀了仇人。
一只脚不留意踢到树桩,立刻绊倒了她,冰冷的雪触摸她红热的皮肤。
她昏了过去。
不知多少时间过去,一个人用雪球砸醒她。
那人就像是盘踞于枝桠间的毒蛇躺在树上,手里一上一下地颠着雪球,漆黑眸子满是令人不适的杀气,看过来时,飞雪被诅咒似的浑身僵硬躺在雪里。
她闭了闭眼睛,吐着浊气,勉强挤出一丝声音:“救我,我给你钱。”
万幸,那人听见了。
他支着脑袋,略微颔首,懒懒换了个姿势盘在树上:“给多少?”
“......九千万白银。”
她伸出冻裂的手,遥遥对着那个笑起来的人,她不禁想:邪祟也好,煞神也罢,帮帮她吧。
意识离开前,飞雪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住,温暖得想落泪。
一如五年前她握住爷爷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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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外的一座鬼山里。
“对九,我就剩三张牌了。”路轩得意地吸了一口热气腾腾的五谷粥。
这座屋子矗立于山顶,屋内每一间房的柜子里都堆满白银和真金。路轩坐在里屋的专属尊贵紫檀木椅上——他悄悄从李狗蛋家里偷拿的——喝着暖粥,快活地打牌。
【闭嘴。】BX999系统捏紧了拳头,朝对面喊来凑数的AZ001系统怒气冲冲地咆哮。【你会不会打牌啊,他刚才出尖的时候你就该出小王,有王你不出,捏在手里打算留作纪念?!】
AZ001也是个暴脾气,一边点击要不起一边跟它吵了起来:【那你别老是压我牌!死BX!】
这一下惹得BX999大怒,出了炸弹,炸得整个屏幕都晃动起来,由于骂得过于激情澎湃而被消音,它连送十几杯卡布奇诺给AZ001。
AZ001回赠它十几个烂番茄。
“要不起。”
路轩的声音暂时把战火压了下去。
BX999的小脑筋在这时恢复理智,它悄悄私聊AZ001:【我偷瞄了一眼他的视角,他手里的应该是一对K和一张3。】
AZ001回复:【那咱们故意一张一张出,压死他。】
果然,路轩单出了两次K便点了“要不起”。
BX999带着一个系统能产生的最大傲慢,出了张Q,然后瞠目结舌地看着它和AZ001以光速输完了手里的欢乐豆。
【你手里的单牌不是3!】
“回答正确。”路轩笑眯眯地说,两指之间夹着一张牌,翻面,上面的方块K流转着荧光。
第三张K。
【靠!】两个系统齐声骂道。
【你什么眼神啊,K都能看成3!】AZ001转头就走,临走前踹了BX999一脚。
【不对啊,明明是3的,宿主你是不是动手脚了。】系统捂着屁股无能狂怒,尴尬又不服气地瞪着退出界面的路轩。
路轩不理它,端起面走到床边:“吃点东西?”
飞雪甫一苏醒,便沉默地看着床顶,见路轩走来,挣扎地坐起来接住碗,碗里还在冒热气。
三两葱花和菜叶点缀浓白面汤,面上堆一叠肉片和小半碗花生米,还有一个香喷喷的烤鸡蛋。
她呆愣地用双手捧着,许久,一颗颗眼泪落下来。
她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长安城最良心摊子里的鸡蛋拉面,以前爷爷经常带她去吃。
路轩劈手便夺走面:“鉴于你吃了我身上唯一的血包,路某谨慎地重新思考,这碗面还是给我吃吧。”
飞雪愣怔地看他,这时才感觉到从手掌处传来的痛感,低头发现两只手已被烫红了。
“行了,你不是要报仇吗。”他把面放到桌子上。“伤春悲秋做什么,我等着你的九千万。”
飞雪目光一凝:“你知道我的事?”
“你步法稳而灵,有武学底子。骨龄尚幼却呼吸绵长,这般年纪内功修炼极佳,想必师出高徒。所以我猜,你是常棣的孙女。”路轩笑道。
“原来如此。”常飞雪略微颔首,但心里却没有把这番话当真。
为何只凭这些便认为她是爷爷的孙女?他肯定还有话没说完。
但常飞雪无法猜测下去。
因为要当大侠,因为他是善解人意的,因为常飞雪很虚弱,路轩将鸡蛋拉面往前推了推,假装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在意。
在常飞雪看过来后,成功地抑制住自己独吞面的欲望。
“你知道你需要进食对吧?”他说。
她知道。“谢谢你救我,至于九千万白银之后会给你,”常飞雪顿了顿,接着说,“但首先,你能给我一双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