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好险 ...
-
董知衡一脸戏谑地看着她,很是欠揍。
“原来你也是个贪玩的,娘还让我收敛些,说我娶你是高攀?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的眼神中带了些轻蔑,又夹杂着茅塞顿开后的快意,好像在说,总算知道孙家为什么急着嫁女了,你果然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大家闺秀。
不知他看到了什么听到了多少,但他显然做出了自己的判断,将她们认作了奸夫□□。而全程她都没在人群中注意到他,她竟如此大意,美色果真误人。
“你为何在此?”
“我不在,岂不就错过这一场大戏了。”他语带笑意,不是那种怒极反笑,而是更像幸灾乐祸。
她面沉如水,沉默不应。
两人无言对峙,一时僵持不下,最终还是董知衡先退一步,不甘地解释道:“我们的船迟了,外祖母便想差人来看看,若是曲毕人散了,便邀你家也同往游湖,你该庆幸,是我来了。”
周黎现在确定是上天要跟她作对了,事儿全撞到一起,她都想摆烂了。
“你要如何?退亲?”
“当然不!”他拒绝得很干脆,言语间奇异地透出一股热忱,“你是个贱人再好不过了,只要你过门之后为我董家诞下后人,我们就都能自由了。”
董知衡本就拙略的伪装彻底破裂,露出内里的卑劣来。
他甚至看了看她身后不远处失魂落魄的怀贞,像条毒蛇般凑到她耳边悄声道:“我甚至可以允许你们在那之后继续苟合,我不会约束你,你养多少小倌我都不在意,当然你也不能管我,百无禁忌,各自欢喜,是不是听上去就令人神往?”
她被这番离谱的发言震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开始考虑她能不能联合怀贞把这男的打昏,能打失忆最好。
等她推开眼前人,回头向怀贞望去,却发现他已经不在了,她甚至连他的背影都未曾找到,他就这样消失在了纷纷攘攘的人潮中,好似一场幻梦,分不清是露水还是泪珠,一应在醒后消散了。
“别找了,以后再续此前缘也不迟,等你为人妇,偷起情来那滋味岂不是更加销魂夺魄。”他拿捏住了她的把柄,得意洋洋地炫耀着,“如何?我这等宽宏大量的夫君可不多得。”
他卑鄙无耻的嘴脸真令她作呕。
周黎气得来不及思考,条件反射地用力朝他脸上揍了一拳,骂道:“闭上你的臭嘴!我死也不会嫁给你。”
她的攻击没能造成什么实质上的伤害,她看着他脸上的神情从讶异到愤怒,霍然理智回笼,迟来地为自己的冲动感到一丝后悔,她不确定董知衡会做些什么来泄愤,而她此刻孤立无援,毫无招架之力。可她还是梗着脖子,怒目而视,绝不能让对方捕捉到分毫惧意。
董知衡不由分说把她拽到身前,力气之大,她竟挣脱不开,只听他咬牙切齿地对她说:“我本想替你保密,放你自己回去,你竟这般不知好歹,我这便去将方才所见一五一十地告知令尊,看看到时你还能否如此嚣张!”
他放开了她,拂袖而去。周黎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他居然就这么走了,她不禁狂喜,下意识想要逃跑,余光却瞥见了蔚楼那棵高耸的灯树,有一个人影取走了树尖的那盏花灯。
她呼吸陡然急促,耳朵里响起尖锐的嗡嗡声,眼前不远处的华美灯树摇晃着,仿佛在嘲笑她,你才走多远,哪里逃得掉?
周黎此刻十分希望自己能飞天遁行,逃到天涯海角,可惜她只是个凡人,能依仗的只有这具凡胎肉身以及她的大脑。
思考!思考!她的大脑叫嚣着,把即将占领高地的恐慌小人拉了下来,她闭上眼,黑暗之中,周遭的喧嚣迅速退去,专注地思考起对策。
若在此刻逃了或躲了,能跑多远尚且不论,孙家人必会立刻警觉开始着手寻她,一回生二回熟,对她们来说,找她可能都已经模式化了,而她却是第一次出走,连路都还没摸清楚,一旦孙家开始派人在当铺酒楼乃至城门蹲守,她便寸步难行,被抓回去的机率实在太高了。
哪怕再不甘心,她也不得不承认今夜的行动已经失败,连带着整个在灯会出城的计划都可能会跟着泡汤。
董知衡不会善罢甘休,他独自前去告状,极有可能趁她不在添油加醋,再表一表求娶的衷心,不仅会加速结婚进程,还会让她非常被动,她几乎可以预见回去后全方位的监禁生活。
她得回去,赶在董知衡搬弄是非之前,把此事的伤害降到最低,最好能先找到他,妥协也好认错也罢,先稳住他,再另寻出路。
周黎迈开步子,往蔚楼奔去。
还好她记得孙家人的坐席位置,也许能占个先手。
这般想着,她一进蔚楼便直奔大堂,却看见她们之前坐的那一桌已经换了批客人,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开始怀疑今日的皇历上是不是写了诸事不宜,真是不顺到家了,她忍不住骂出了声:“他大爷的,人呢?”
路过的伙计被她吓了一跳,不禁侧目。她撑着腰伸手将人拦住,指着前方问道:“方才坐在那里的人呢?我不过出去了片刻,怎么就找不着了?”
伙计打量了下她,才恭敬回她:“小的不知,掌柜的应该知晓,可要带娘子去问问?”
她连忙点头,掏了颗碎银给他,嘴上催促着:“好,麻烦快些。”
伙计收了巨额小费,立马换了张热情脸孔,马不停蹄地将她引到了掌柜面前,丝毫不敢怠慢。
掌柜见了她,一听孙同远的名儿便心中了然,遣走了伙计,边引路边说:“是孙二娘子吧,于都尉请孙御史一家上二楼雅间观戏,小的这便领娘子过去。”
周黎没去深究这于都尉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当是孙同远官场上的交际,她此刻唯愿董知衡没有先她一步找去二楼,忐忑问道:“适才可有人也来问过我家人何在?”
“是有一位小郎君问过,说是孙家亲眷,小的已命人引他上去了。”
“可否请人速去拦他,那人…那人他…万万不可让他进去!”她一时编不出像样的原由,干脆作出一副口不择言的急切模样,立马掏出了荷包,准备撒钱,好让掌柜忽略她的怪异。
没想到掌柜摇了摇头抬手一挡,又招来伙计吩咐了一番,才回头对她说:“小的自会照办,孙二娘子不必客气,外人入雅间必先通报主人,许还来得及。”
两人的脚步加快了少许,一上到二楼,周黎那吊在嗓子眼的心终于在看到被伙计扣在廊中的董知衡时放了下来,他窘迫挣扎,像只被狼狗扣住的小鸡崽,一股快意涌上心头,让她差点捧腹大笑。
可她想要息事宁人,便只能将笑意憋住,她深呼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将对此人的厌恶也暂且压下,对掌柜说:“多谢,烦请伙计们放开他吧,我先与他谈谈,再请人入内通传。”
周黎福了福身,掌柜连忙虚托住她,十足圆滑地说:“不敢不敢,小的这便让伙计们退下,娘子有什么吩咐,招呼一声即可。”
这服务态度也太好了,好到让她起了疑心,是因为孙同远还是那个于都尉?八成是后者,能在今夜订到蔚楼雅间的人必定非富即贵。
有什么东西电光石火般从脑海中划过,它被敏锐地捕捉,旋即利用起来,她好像知道该怎么对付董知衡了。
“是你让他们把我扣住的?”他气急败坏地向她走来,真是个小丑。
“是又如何。”
“你!”
“你大可回敬我一耳光,而我会哭着向我爹告状,说你无理取闹,暴虐成性!”
“无理取闹?是谁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不三不四之人纠缠不清?别以为你能倒打一耙,我不信你家不知道你的丑事!”
“何来的大庭广众?不三不四之人又从何说起?我一直在这蔚楼之中,不过身子不适在净房里耽搁了些时候罢了。”
董知衡被她张口就来的胡话震惊了,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有掌柜和伙计替我作证,你呢?污蔑我的名节对你有何好处?难道是我孙家门楣太高,你必得踩一踩我才甘心?”
掌柜对她毕恭毕敬的样子想必他也看在眼里,皱眉喃喃道:“…方才街上的行人皆能为我作证…还有…还有你那奸夫!”
“呵,你自去寻些路人来诽谤我,有谁会信不知来历者的妄言?”周黎向前一步,凑近了董知衡,低声说道,“至于你所谓的奸夫,就当你还能找到他,不如想想他会不会弃我不顾而去为你作证。”
董知衡气得涨红了脸,感觉污言秽语马上就要从他那张臭嘴里脱缰而出了,他却偏偏控制住了满腔怒火,转身猛地拍了一掌手边的柱子,痛得他叫出了声。
周黎嘴角止不住地上扬,长长呼出一口气,明白他这是认输了。
她见好就收,和声细语劝道:“不如当作无事发生,就此言和,我与你在门外恰巧碰见,一起进去传外祖母的话,如何?”
他背着身不说话,她便又叫他一声:“七郎?”
“还不叫人通传!”
目的已达成,周黎不屑再同他计较。
伙计请二人入内,雅间宽阔,由一山水屏风隔断,私密性极好,窗棂处皆挂有苇帘。
董知衡一进门,浑身戾气便开始消散,待见到她们一家时已然换上了方正贤良的面具,演起戏来那叫一个行云流水,完全不需要她配合,可见平日里也没少干这种事。
孙同远对董知衡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今日尤甚,见他跟着进来直接把脸一垮,顺带着婉拒了游船的邀约。
等他灰溜溜地离开,周黎捂着肚子跟张容真说自己不舒服,以解释自己为何离席久久不归,许是有与董知衡的偶遇佐证,不仅无人质疑,还都为她错过了玉轮银汉曲而遗憾。
她躺在一旁的矮榻上休息,孙益谦在她耳边喋喋不休了一阵,嚷嚷着此曲只应天上有,越说越起劲,兴致勃勃跑楼下写诗去了。
房中再无人扰她,周黎终于得了片刻安宁,自今日出门起紧绷的神经一下断裂,刚才发生的种种让她忍不住苦笑,从她踏出蔚楼起恐怕还没过一炷香的时间,怎么就能有这么多戏呢?
她看向倚在露台边的孙珂,正巧撞上了她回头的眼神,三娘似笑非笑,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
迟早找她算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