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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女商(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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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冬时节,李秋实在蔡公店里买完麻椒和山茱萸,正在北市里闲逛,突然见到一边有人排着长队。心怀好奇的李秋实走到队尾,踮起脚抬头张望,看到一个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大汉拎着鞭子,旁边是一群被绳索捆着的人,看起来之前也曾养尊处优,只是如今从高处跌落,便只剩下了形容狼狈。
“听说这可是八百旦的大官啊,一朝被抄家斩首,连家眷和奴仆也都被拉到这里来卖了。”身边有人窃窃私语,想来是知道点内情的。
李秋实看着被绳索套着的人,突然灵光一现,仔细盘算后确认想法的确可行。她便仗着身形的矮小,挤过人群中的缝隙,走到大汉面前。
“你们这里还有先前就是奴仆的吗?”
“有!”大汉鞭子一挥,几个人就被抽打到了队伍前面,均是面黄肌瘦,手部长着各种茧子,的确先前便常常劳作。
“就她吧。”在系统的帮助下,李秋实点了一个少女,付钱后带着人离去。
“你怎么还带了个人回来?”原本在磨麦子的魏母看见李秋实带了个人走过来,惊讶地停下工作站直身子。
“我今天在北市看到有个八百旦被斩首了,家眷奴仆都被拉出来卖,想着咱家铺子可以再添一个人干活,正好家里还有空余的房间,就买了一个回来”,说着她把少女推到魏母面前,“她叫子兰,之前就是在后厨劳作的,在咱家铺子干活正好。”
子兰怯怯地看向魏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奴婢子兰,见过夫人。”
魏母见事已至此,便也同意了,只是嘴上还念叨着李秋实:“这么大的事也敢自作主张,下次先跟我商量!”
李秋实“哎”了一声就跑回去干活,只留魏母一边感叹着,一边继续磨麦子。
“哎,八百旦的大官也说斩就斩了。”
已近新年,北市南市的铺子都开始关门,魏家的铺子也早早落了锁,魏母带着两个孩子以及雇工、奴仆采买了新年需要的物资,准备好迎接正旦。
由于家有新丧,几人不能出门访友,也得不能放开庆祝新年,只做了几件颜色素淡的新衣,正旦前一日晚上包了顿素馅餦馄,独给魏闵煮了一小碗羊肉羹。魏母给一双儿女都包了压岁钱,待二人接了钱,谢过母亲,全家人围在餐桌旁许下新一年的愿望。
“希望新的一年都能平安顺利。”这是魏母的愿望。
“我要在新的一年里长得更高!”魏闵的愿望非常简单。
“希望铺子生意越做越大,要是能在北市也开一家就最好了!”李秋实的愿望一说出口就引来了魏母的吐槽——“所以你买下子兰也是打着方便再开一家铺子的主意吧!”
李秋实嘿嘿笑着,挠了挠后脑勺,桌上脂蜡燃烧,暖黄的烛光照着整间小屋明亮又温馨。
在他们看不见的黑暗里,有人嫉恨地咬紧牙关,手中的帕子被死死掐到变形。
新年过去,大家陆陆续续上工,魏家也不例外。这天日头西斜天色渐暗时,李秋实正在收拾肉,听到家门口忽然传来嘈杂的吵嚷升。放下手中活计,走到可以看到门口的地方,李秋实看到魏二叔和魏二婶带着人堵在家门口,魏母已经在和他们对峙。
“系统,魏二夫妻带来的是什么人?”李秋实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先问系统此时情况。
“里正和你现在这个身份的五叔祖父。”
李秋实心中唾骂,脚下生风,快步走到正给稻米脱谷的子兰身边,一把拉住她,把她拽到院子北边墙下。
“子兰,你会翻墙吗?”
“哎?会,会的。”
“会就好,”李秋实死死盯着子兰,一字一句地命令,“我现在要你做一件事,这件事关乎到咱们家里五个人的未来。”
李秋实前所未有的严肃吓到了子兰,她连忙点头。
“女郎您说。”
“你翻过这面墙,去从我们家数往北边第三户人家,去敲他家的门,说开朝食午食铺子的魏家遇到了麻烦,求屯骑校尉李将军帮忙解围,他要是不在,你就在他家门口等到他回来。记住了吗?”
“记住了。”子兰狠狠点了点头,就转过身,三两下便爬上墙头,而后纵身一跃,就消失不见了。
李秋实走到小院正门前,看到魏二叔还在咄咄逼人。
“大嫂,不是我说你,你一个寡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改嫁,捏着这么大一个铺子,合适吗?”
“小叔多虑了,我并无改嫁之意。”魏母虽然依旧温声细语,但态度却很坚定。“英娘未嫁,闵哥儿尚幼,我怎么可能改嫁?这铺子本就是我亡夫挣下来的,现在我和我女儿经营着,以后也会交给闵哥儿,又有什么不合适的?”
魏二叔一时被噎住,但盯着魏母的眼睛中仍然有掩饰不住的贪婪。这时,此前一直在观望的魏家五叔祖走上前来,老人穿着深蓝的直裾袍服,头戴高冠,白须顺滑整洁,一派道貌岸然之相,说出的话却丝毫不给人活路。
“老大家的啊,你看你现在还年轻,一直不改嫁也不是个办法。正好老夫我认识一个庄稼人,岁数和你差不多,也是死了女人,家里没有儿子,就一个女儿,你嫁过去生个儿子就能站住脚了。英娘和闵哥儿你也不用担心,族里会抚养,我和你小叔也会照看,不论是英娘的发嫁还是闵哥儿的教养都不会耽搁。你就听我们的,安心待嫁,如何?”老头子笑眯眯的,似乎铺子可观的进项已经在向他招手。
三十七度的嘴是怎么说得出如此冰冷的话的,李秋实立刻呼叫系统。
“系统,这老头子怎么也出来给支持魏二了?”按背景信息描述,这魏家五叔祖向来是无利不起早。
“魏二答应他,铺子到手之后,两家分成六四分,魏二六,这老头子四。”
然后系统就听到了李秋实心中的臭骂声,李秋实这次骂得极脏,连系统都幻化出耳朵和手,然后用手捂住耳朵。
李秋实一边在心里臭骂,一边急冲冲走到魏母身边。
“五叔祖父这是要强逼我阿母改嫁吗?”她两眼含泪,神色愤怒又倔强,“我阿母哪里碍着你们了,你们这么欺侮她!”
看着扶着母亲,愤怒到眼角含泪的少女,里正实在于心不忍,转过身劝说魏二:“算了吧,本来就是人家的铺子,人家现在经营得好好的,你们又何必非要横插一脚。”
“这怎么能叫横插一脚呢?”魏二婶梗着脖子反驳,“她魏大嫂说白了就是一个外姓人,魏英一个丫头片子,早晚要嫁出去,也会成为外姓人,魏家的铺子让两个外姓人把持着算什么事?”
“那二婶你不也是个外姓人,你在这里瞎掺和什么?”李秋实反唇相讥,“而且我们家户主是闵哥儿,铺子的主人也是闵哥儿,怎么就成了二婶嘴里的‘让两个外姓人把持’了?二叔二婶不认我和我阿母,还不认闵哥儿吗?”
魏二婶被噎住,恨恨地瞪着李秋实,手颤抖地指着她,魏五叔祖连忙站出来装作老好人的模样打圆场:“闵哥儿毕竟还小,很多事都不懂,也不能就说铺子是他的啊。”
“那也更不可能是你们的!”魏母握紧拳头,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他们,“我绝不会改嫁,更不会让你们把大郎辛辛苦苦挣下来的铺子夺走!”
气氛一时僵滞,两方人马在无声中对峙着。
“呦,里正,这是怎么回事啊?”突然间一道洪亮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众人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去,之间一个身着甲胄的高大武人快步走来,身后跟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是之前翻墙出去的子兰。
里正看到来人,脸色大变,立刻恭恭敬敬地行了礼。
“李将军,您怎么过来?”
“看到这边有争执,就过来看看,”身着屯骑校尉甲胄的李顺威严无比,里正在他的注视下瑟瑟发抖,“怎么,本将军也是住在这和寿里的,还不能过来看看吗?”
“可以,可以。”面对着两千旦大官的威压,里正能说不吗?那必然是不能啊!
“所以这是怎么回事啊?”大官一来,主事人就换了,里正只能老老实实禀报。
“李将军,这是魏家女娘和魏家英娘,是已经病逝的魏家大郎的妻女,经营着魏家大郎生前经营的朝食铺子,家里还有一个叫魏闵的小郎君。”里正悄悄抬头,偷偷看看李顺,见他面无表情,又继续解释,“魏家大郎的弟弟魏家二郎夫妻担心铺子被魏家女娘母女把持,以后无法传到魏闵小郎君的手上,就请来他们的五叔父,打算让魏家女娘改嫁,两个孩子由魏家长辈共同抚养,铺子由魏家二郎代持。”
魏母听到里正的解释,气得浑身发抖,正要辩驳,被李秋实握住了手。李秋实轻轻捏了几下魏母的手,魏母才回捏过来表示已经明白,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哦,我明白了,就是要把大人强行嫁出去,然后吞并人家的铺子。”李顺直接给里正的长篇大论做了个无比精辟的总结,把里正想说的话直接堵在了喉咙里。
“难道不是吗?”紧接着李顺威严的扫视把里正的“李将军”打断在半路。
不过一会儿,形势便逆转。
犹不死心的魏二还想垂死挣扎,发出颤颤巍巍的声音:“要不还是问问闵哥儿的意见?”
“闭嘴吧你!”魏母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指着魏二的鼻子大喝,“之前还说闵哥儿年纪小很多事情都不懂,现在又说问问闵哥儿的意见,闵哥儿是你们的工具吗?出尔反尔,寡廉鲜耻,尔等当真是不死何为!”
哦吼,李秋实有点惊讶,看这谈吐好像魏母曾经也有点出身?
“是的呢,”系统立刻解说,“你这个身体的外公是个士人,可惜没能被察举,身体又差,只能靠给别人写信为生,最后贫病而死,但是他的子女还是识字的。”
对哦,魏英也是识字的,计划中魏闵还要上私塾呢。
没能抢到铺子的一行人灰溜溜地离开,魏母走到李顺面前,行礼致谢。
“女娘不必如此,”李顺受了礼,虚扶魏母起身,“本将军很喜欢你们家铺子的吃食,也不希望它被小人夺走。”
“那也要多谢李将军,毕竟万一铺子当真被夺走了,将军还可以找别的铺子,但我和阿母就很难再开一家新铺子了。”李秋实微笑致谢。
李顺爽朗地笑了。
“那你们就好好做吃食,做好了说不准以后还会有大造化呢!”
李顺留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离开,留李秋实和魏母面面相觑。
大造化?啥造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