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恶鬼卖凶宅》果冻皮儿

1、第1章

　　城西，王记面馆。

　　这一带靠近青楼楚馆，空气中弥漫股脂粉香，饭桌上的话题也不外乎均是此事，什么如意斋的鸨母又打姑娘，柳枝阁的小馆跟人跑了。

　　聊着聊着，就提到过去生意红火的春燕楼。

　　当年夜夜笙歌，如今人去楼空。

　　一穿着富贵的中年胖男子压低声音，悄声道：“连隔壁如意斋的生意都受影响，我等还是不要靠近此地了。”

　　一道清脆的声音插进来：“为什么？”

　　“还能因为什么？”胖男子心有忌讳，忌惮道：“不干净！”

　　那人拉长声音“哦”一声，表示明白了，反应平平。

　　胖男子心说是谁这么不给面子，不耐烦地扭头看，便是一呆：“咦，哪儿来的俏尼姑？”

　　只见饭桌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坐上一名灰蓝袍的小尼姑，约莫十六七岁，脑袋虽然光溜溜的，模样倒是长得好，特别是一双稍浅的眸子，明亮灵气。

　　背着一个严实的黄布包袱，神神秘秘的。

　　祝玿放下筷子双手合十，笑吟吟道：“阿弥陀佛，施主好。”

　　世道不好，常有活不下去的尼姑和尚下山，餐风饮露。

　　胖男子平日怜香惜玉，将餐盘推过去：“莫不是来讨饭的？给。”

　　祝玿没接，埋头在自己面碗中吃面，含糊不清道：“我不讨饭，我来找风水。”

　　京城大户人家迷信者众多，风水先生也多。可他们都是看风水，哪有找风水的？餐桌上一人笑道：“小尼姑，你要找什么风水？”

　　祝玿珍惜地将最后一根面吃完，那情状像挨过苦饿般，谦和道：“我要找的风水是被埋没的福祉宝地，紫气护佑。居住者能无病无灾长命百岁，阳气自盈。”

　　桌上常留宿青楼、肾气有亏的几人彼此对视一眼：“你说的这个地方是？”

　　祝玿不紧不慢，将面汤都喝干净，这才抬起脸来，笑出一口白齿：“诸位施主感兴趣？和我提前预定，能打八折。”

　　叮——
　　一道机械音在她脑中响起：“友情提醒，凶宅售卖系统并未设置八折优惠。”

　　祝玿对这声音习以为常，恨铁不成钢道：“你卖房还是我卖房？知道为什么仓库积压的凶宅卖不出去吗，连我们风水师都知道设计预购优惠吸引客户，你们卖房怎么能不知道呢？”

　　机械音沉默半晌：“......已提交优惠券需求。”

　　祝玿这才满意。

　　*
　　一个月前，祝玿还是名在现代混吃等死的风水师，人生唯一目标攒够棺材本退休。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未料到自己意外死在二十四岁当天。

　　再睁眼，便成了名刚饿死的贫困小尼姑，衣食全无着路。

　　祝玿的优点是人乐观，抗压能力强，不费吹灰之力便接受现实，一口一个“好心施主”喊得特别甜。

　　可惜世道艰难不好化缘，祝玿险些被再饿死。

　　意识不清前，脑内叮一声，凶宅售卖系统带着机械音上线。

　　「你想衣食不愁吗？你想日入斗金吗？你想人生逆袭吗？绑定凶宅售卖系统！每卖出一间凶宅，本司将会给大额提成——」

　　祝玿：......她是学风水的，找错人了吧？

　　系统说，它的老大是一名横跨各个位面做房地产的大人物。在这个世界，祂趁低价收购了一批凶宅，等待日后卖出。没想到前业务员因为胆小怕鬼，一间都卖不出去。

　　老大不想亏本，辞退前业务员，祝玿是被看中的继任者。

　　祝玿前世主修风水，辅修捉鬼，倒是不怕鬼：“有销售培训吗？”

　　系统塞给她一堆优秀话术，将提到的房子夸得空前绝后，恨不地入住者各个阖家欢乐、福寿绵延。

　　祝玿举手：“我有一个问题，这里面说的都是好房子，没有凶宅。”

　　系统：“这就是愿意给你百分之二十提成的原因。你也别太在意，系统商店连贯各个位面，包装凶宅时需要什么道具都能购买，地毯、壁画、花瓶、人造景观......我司志于给每位住户最佳体验。”

　　祝玿翻阅商店。

　　凭空造树，更换摆设，调整家用……这些包装道具对旁人来说或许只是装饰，对她来说却是调整/风水的方便工具。

　　她揉揉饥肠辘辘的肚子，驱鬼改风水，跟她前世工作也差不多嘛。大活人有钱赚就行，干就干！

　　*
　　祝玿接到的第一个凶宅任务，就在春燕楼。

　　胖男子见她好奇，凑过来悄声说：“一年前春燕楼死了位姑娘，从此怪事频发，经常能看见她的鬼魂在井边浣衣。有人在楼内留宿解乏，当晚横死大堂，从此那里沦为凶宅。”

　　祝玿边听边盘算，系统老大当时花一百两银子买下凶宅，现在想以三百两卖出，祝玿如果能顺利卖出，能拿六十两提成。

　　酬劳诱人，但愿意出钱买凶宅的阔老爷可不多，因此祝玿时刻物色有钱人。

　　胖男子浑身穿金带银，她悄悄记住此人相貌，当作潜在客户，作揖告别，前往目的地。

　　此时已近日暮，春燕楼位于长街深处，道路两畔香纱招展，各户都悬起暧昧花灯，姑娘们花枝招展，一头香云般的长发，倚在门前揽客。

　　祝玿脑袋溜光，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黄布包袱，对比之下极为显眼。

　　尼姑逛青楼，世间奇事。

　　有酒醉的好色之徒看她在灯下容貌妍丽灵气，与旁边姑娘相比清秀脱俗，心痒难耐，试图拦住她。然而不知怎么回事，明明看距离都要挨上了，却连衣角都摸不到，眼睁睁注视人离开。

　　一看去的方向——春燕楼，登时酒全醒了，狠狠搓几下身上泛起的鸡皮疙瘩。

　　莫不是尼姑领命捉鬼，自己刚才是被佛祖怪罪了？

　　另一边，祝玿捏着刚从包袱里拿出的辟邪符，类似障眼法的小符术，能够阻碍恶人邪物近身，赞叹道：“还好我以前学的东西在这里有用。”

　　她师门主教风水，也教符术。祝玿技术三脚猫，但胜在记性好，能循着以前的记忆画出来，虽然并非所有都有效，但胜在画的量多，对付个小妖小邪没问题。

　　系统提示：“到了。”

　　祝玿来到春燕楼前。

　　相比前街的热闹，这儿明显更阴森。

　　时节已入夏，这里温度却低如二月。

　　门外柳树无人打理，黑深深如触手怪物。楼前彩纱在风吹雨打下褪色破败，两只漏风的大红灯笼在檐下摇晃。

　　咯吱——咯吱——旧门被风吹动，声音令人牙酸。

　　祝玿对比房契地址，确实是这里没错。出于职业习惯，先看了眼此地风水：凶。

　　先不提门前正面有枯柳树，会散发死气影响身体；

　　就说这春燕楼地形为圆形，常见于寺庙或佛堂，一般民众用都属于凶相，更别提青楼了。

　　祝玿催眠自己多想想六十两酬劳，捏住辟邪符，清清嗓子提醒凶宅内不知道什么模样的鬼怪：“——无关施主退避，我来看房了！”

　　视死如归，推开大门。

　　春燕楼曾经辉煌，建筑同地形一样呈圆环状，顶有天井，盛一方黑夜。

　　顺着影绰月光，能看见昔日雕栏画栋、奢华遗址。

　　堂内桌椅几十副，面朝厅堂中央的圆台依次排开，那情状，就跟还有人坐在上面看台上美人跳舞一样。

　　祝玿沿指向上楼，二楼、三楼......一名突然出现的鬼娃娃托腮坐在台阶上，拦住她前往三楼的去路。

　　鬼娃娃全身苍白，脸蛋红晕，好奇地看下来，奶声奶气道：“三楼，娘亲，不行。”

　　祝玿松了口气，会说话就好，说明能交流，至于那位“娘亲”，估计就是春燕楼的大鬼了。

　　不管是风水师还是销售，对待客户的共同准则都一样。搞定小的或老的，再搞定大人就会轻松很多。

　　祝玿行云流水摆香炉点香烛，为鬼娃娃祭祀，等他吃饱喝足，打商量问：“能让你娘亲和我说说话吗？”

　　鬼娃娃狼吞虎咽吃掉三根香烛，依依不舍看向她手中剩余的，咬手指犹豫道：“跟我，见娘亲。”

　　祝玿跟上鬼娃娃，停在一间紧闭木门的厢房前。

　　估计是察觉到她的到来，里头的娘亲鬼气息不稳，房间黑气萦绕，散发不详气息。

　　祝玿从包袱里翻一张清心符攥在手心维持理智，尽量语气温和平稳道：“女施主，我是春燕楼房东的中间人，现在准备卖房，特意来送几位轮回。”

　　门内咚咚几声巨响，娘亲鬼发怒了。

　　鬼娃娃眼巴巴看着香烛，解释道：“娘亲，不爱说话，不想走。”

　　娘亲鬼怨力惊人，祝玿怕自己三脚猫的符咒撑不了太长时间，连忙点亮几根香烛给鬼娃娃，一边用口型哄“小施主帮我说说好话”，一边冲里面喊：“女施主，您一直待在楼里便算了，总不能让孩子也年年日日困在此地吧。”

　　房内寂静片刻，鬼娃娃对着门缝说了什么，扭头看她：“喊你，进去。”

　　配合他的话，黑幽幽的房门缓慢敞开。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祝玿闭眼跨过门槛，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女施主爱子之心昭昭。”

　　屋内布置简单，柜桌床椅，对面窗户紧闭，隐约可见月光。

　　娘亲鬼背对她坐在床上，形销骨立。

　　估计两鬼说了什么，鬼娃娃瘪嘴走过来扯她衣角：“我走，娘亲等人，不走。”

　　哪有超度一半、留一半的？祝玿无奈：“春燕楼已经荒废，你要等的人肯定不会回来了，两位施主不如一起走，路上也有照应。”

　　“不会回来”四个字显然激怒了娘亲鬼，对方以要折断脖颈的幅度扭头，尖叫一声，释放百十黑气，化出实体朝祝玿打了过来。

　　祝玿一个激灵：“系统！帮我翻护身符！”

　　关键时刻，电子数据比人找东西快，可惜护身符纸刷新在手心的前一秒，祝玿被黑气击中，冲击作用下一路撞开窗户，像折线风筝般跌了下去。

　　窗下是春燕楼后院，她幸运地掉到草垛上，免除被摔死的结局。

　　三楼的娘亲鬼在哭，黑气在窗口探头，随时想追下来。

　　祝玿拖着扭到的脚腕，咬牙切齿：“系统，你看见了，我这算工伤。”

　　系统说：“此举属宿主个人行为，本司不承担责任。”

　　黑心公司！祝玿一时半会上不去，索性草草看一眼后院布局，思考之后怎么改风水。

　　不知是不是错觉，春燕楼后院竟比前头还要阴森，墙上爬满细密的地锦藤。

　　她略一皱眉，这楼怎么哪里都不吉利？本来就是凶宅，还种植爬藤，吸取室内温气，被阴性能量同化，大阴。

　　她随手扯下一截，地锦藤纤长，拉不断，好在尚不牢固，没跟墙面完全融为一体。

　　祝玿揉揉身上窜出的鸡皮疙瘩，摸着墙根爬藤慢吞吞往前走。走着走着，手掌便摸到一处古怪。她抬手一看，不知道从哪里蹭掉一张黄符。

　　低头闻闻，竟好像是拿人血画的。

　　祝玿嫌弃地扔掉符纸，夜黑看不清墙面，好像摸到一张门的轮廓。

　　后墙上建假门？更诡异了。

　　她下定决心速战速决，好在之后彻底改春燕楼风水。

　　可没料到的是，窸窸窣窣的声音自楼上快速坠落，一抬头，原来是三楼的百十黑气已爬下来，眨眼之间，聚拢成巨形，朝她一并扑来。

　　祝玿将护身符贴于掌心，直直抬起手臂迎上黑气！

　　因为闭着眼，她并不能第一时间看清情况，只能感觉到符纸不敌，在手心中燃烧。

　　坏了，怪自己学艺不精！难不成今天就要栽在凶宅里？生命可贵，她才刚重活一个月啊！

　　少顷，并未感受到痛苦，祝玿眯起眼睛看，发现黑气停在原地微微颤动，竟是被不知从哪里出现的石油状液体困住。

　　液体咕噜咕噜鼓动，如同在吸食。

　　只消一瞬，黑气如同被抽干一般，扭动着化为干灰。

　　......哪里来的？

　　祝玿隐隐有预感，后颈发毛，想回头看假门。

　　身体面对危险的直觉先于脑海中的答案控制她做出反应，已经够快了，却还是来不及逃跑。

　　液体将她压制在地上，砖石粗粝，脚踝作痛，祝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被迫抬头看向身上的东西。

　　黑色长发如同蛛丝一样贯注下来，落在她脸颊上，触感冰滑腻人。

　　“人”自上而下看着她，长发错落掩映，露出其下一对血红的眼珠。

　　他声音意外低沉悦耳：“你身上藏了什么？”

　　凑到祝玿脸边嗅嗅：“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