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越》楿树

8、小娇儿救美

　　童越彻底清醒，已经是十月三号了。

　　那天他战战兢兢走在隧道无灯处时，满脑子都是牛鬼蛇神，愣是把自己吓没了魂。

　　说起这个，石聪拽起背心脖领，笑的直拍大裤衩：”叫你小娇儿，还不肯？承认吧，你天生就是个娇气的胚子！”

　　童越叹了口气，幸亏那天石聪接到电话后，连湿身的衬衫舞服都来得及换，就架起摩托从ktv赶了过来。

　　只是石聪把他送回家后，家里空无一人，童越烧的昏天黑地，想喝水却连下楼的力气都没有，摸出手机却是没电的。直到第三天，靠着自愈醒来，才勉强把手机充上电，打给了石聪…

　　他接过石聪递来的退烧药，一口喝光：“傻聪，家里开饭没呢？”

　　“开啥饭，家里都没人“，石聪拿出一瓶速食红豆粥，摸了摸，瓶身有些凉，又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没人？！”

　　老妈经常不在家，童越并不意外，可另两位？...

　　“天赐哥回国后，君哥就一直住在俱乐部那面了”，石聪未卜先知回应道。

　　童越点点头，倒也不算意外...

　　“傻聪，你饿不饿，我请你吃蒸饺怎么样？”

　　石聪拿出已经暖热的速食红豆粥：“那这个？...”

　　童越下了床：”哎呀，娇气胚子不喜欢吃粗粮啦！“

　　石聪虽然还有活要干，但也是一口答应下来，先送童越去饭店。只是...

　　童越最讨厌坐石聪的摩托车，那是多年前，大哥淘汰下来的旧车，前碎后破的。每次童越听到拖拉机般的突突声，就知道是石聪骑着破摩托来了…

　　“娇儿，吃完饺子，我活也干完了，到时候你来KTV找我，我叫了初中那帮哥们一块来玩！”

　　童越坐上后座：“我不去啊，吃完你就送我回家。”

　　“去吧去吧，我说了你会来，咱们初中那群小妹儿才同意一起来玩的！”，石聪放慢了速度。

　　童越堵着气，后悔出来吃饺子了，他要是不去KTV，石聪也不会送他回家，青山镇太小，连出租车都没有几辆…

　　即将到达终点时，石聪减了速，远远地，童越看向饺子馆前的柳树旁…

　　“我去？！”

　　童越又惊又喜：“刺儿头？刺儿头！”

　　此文飞正抬头看着饺子馆的牌匾…

　　他转过身，头发剃短了些，穿着墨蓝色无袖背心、修长的牛仔裤，还是那双涂黑的ALL STAR，整个人干净又清爽。

　　童越从摩托车上跳了下来，向他飞奔而去，拉着他上下看了一通：“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此文飞的脸唰的一红，木讷片刻，又挠了挠后脑勺，腼腆一笑，…

　　他吸了口气，提起手中的塑料兜：“嗯，我去书城买卷子，出门就听到了青山大巴的吆喝…”

　　此文飞没说后半句，他当时鬼使神差的就上了车。

　　童越摇着他的胳膊，连连叫好，又低头看到他提了两大兜的卷子：“你咋买这么多？“

　　此文飞抿嘴，有些无奈：“我妈…怪我成绩下降了呗”，说完又如释重负般的呼了口气。

　　童越不以为然，帮他提了一袋：“哈哈，那你也用不着搞批发啊！”

　　此文飞也笑了，缓缓…身后响起摩托车的油门声…

　　石聪嗖的一下窜过来，差点撞到此文飞…

　　“娇儿，这是你城里的朋友？”，石聪的眼神并不友善。

　　听到石聪叫他小娇儿，此文飞颇感兴趣的看向他，却听童越‘啧嘶’一声，接着狂眨眼，给石聪使了个眼色，才拉过此文飞介绍到：“刺儿头，这是我发小石聪！”

　　石聪吐掉烟，抬颌看向此文飞：“我俩一块光屁股长大的，你呢？”

　　此文飞似是心情转好，礼貌又欠揍的回复道：“巧了，我俩也一起光过屁股。”

　　童越一愣，转而科科科的捧腹大笑，没想到一向无趣的刺儿头，竟也能让石聪吃瘪。

　　石聪瞪了他一眼，又瞄了瞄此文飞的臂肌，倔强的狠拧油门：“娇儿，KTV等你啊，别带外人来！”

　　说完嗖的一声就骑没影了。

　　二人嘎嘎傻笑几声，搂着彼此进了饺子馆…

　　店里不大，是由住宅楼一层改造的。长条凳和八仙桌靠墙而立，都有了岁月的痕迹，墙上挂的电视机循环着小品《不差钱》，杜大娘正乐着，见来客人了，颤颤巍巍站起身：

　　“来几盘？”

　　此文飞这才看见厨房门顶贴的告示：“只有酸菜蒸饺”

　　童越足足点了一百个饺子，正好四盘，摆到餐桌上时，此文飞还感觉会吃不完，结果一口下去…又是一口！

　　酸爽可口，很是清香开胃。

　　“我说的没错吧！这饺子用的都是黑猪肉，特别香！”，童越照着盘子，一个接一个的，夹起又吞下。

　　此文飞点点头，比了个大拇指。紧接着，又向醋碟中，舀了一大勺的辣椒酱。

　　童越见状，停止了咀嚼：“这个不加料才好吃啊！”

　　此文飞将饺子两面都沾满了辣椒：“嗯？不加料，尝不出味儿。”

　　童越错愕，心想，沾了那么多辣椒，才是盖住了黑猪肉独有的香味！很快，又转念一想，众口难调，还是要尊重，便把酱油也推了过去。

　　“不用“，此文飞摆摆手：”只加醋和辣椒...才好吃。你要不要尝尝？“

　　看着此文飞递来的醋碟，童越有些好奇，便夹了个饺子，蘸进他的醋碟...

　　没过半秒，童越白脸一红，咳个不停...

　　听到此音，一旁看电视的杜大娘，端来两碗饺子汤：”孩儿呀，着啥急，慢点吃呀...“

　　饺子汤冒着热气，扑到童越的周身，杜大娘佝偻着身子，拍着童越的后背，帮他顺气。此文飞关切的递来纸巾，看到他没事后，才憋着笑起来，杜大娘也跟着笑了两声、紧接着，又是电视机里，观众的笑声。

　　童越突然鼻酸，眼前的一幕，是陌生的，向往的，温暖的，家的感觉。

　　他低下头，向二人摆了摆手，埋头吃了起来。

　　不知此文飞有没有感受到他的情绪，只是杜大娘又坐回去看小品。

　　二人没再聊天，愣是吃完了一百个饺子。童越揉着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个嗝，不一会，此文飞也打了个。

　　童越想了想，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此文飞打嗝。

　　“刺儿头…我本来没想去KTV的，但实在是太撑了，咱们还是去消消食吧”，童越道。

　　“嗝…行吧…”，此文飞也急需消食。

　　俩人过了马路，走到一栋约有六七层的墨绿色玻璃楼前，通天的牌匾上，盘龙卧虎的浮雕中央，挂着两个巨大的金铜字…

　　此文飞看着牌匾，喉咙滚动：“…夜港？”

　　童越又打了个嗝：“嗯呢，夜港在江城有很多连锁店，你见过吧？这几年要想在江城开KTV，都得来投靠君哥做加盟。”

　　此文飞当然看过，江城无人不知夜港，只不过市内的店面都没有眼前这座气派。他又看了看牌匾下的“总店”二字，问道：“为什么？”

　　“为了能安稳的做生意呗”，童越语气轻松。

　　正聊着，拖拉机般的轰轰声再次出现，二人回过头，石聪正不要命的拧着油门驰来，引得路人都侧目注视。

　　紧接着，他身后跟来几辆新旧不一的摩托，骑车的小伙儿打扮相似，都是锅盖头配紧身衣。而身后载着的小妹儿，也都是彩色长发一字眉。

　　几群人围了上来，石聪呛声道：“娇儿，不是叫你别带外人吗？”

　　话音刚落，旁边的摩托上，一个细高小伙儿反问：“呦？傻聪，你今天不对劲啊。小娇儿他哥的场子，你还立上规矩了？”

　　他身后的小妹儿也蹦下车，看那眉间的刺青，这人定是个大姐头，她怼了怼石聪，又笑道：“就是，而且小娇儿带来的，还是个大帅哥呢…”

　　童越的朋友都很热情，略过石聪，搂过此文飞就往KTV里走。

　　石聪怂了，此文飞却停住脚步，看向童越：“我不去了。”

　　众人闻声停下，都以为他在和石聪怄气，其中一人道：“哥们，你可能不知道，小娇儿八百年都不来一次夜港…”

　　“对啊对啊，今儿我们可都是沾了你的光…”

　　“大不了一会儿让傻聪给你赔三杯…”

　　此文飞被左右围攻，脸面有点挂不住。

　　童越猜测此文飞大概是没去过KTV，才会拘谨，便搂过他，揉了揉他的肩头：“消消食嘛，白天没人的。”

　　见此文飞没再说什么，众人你推我赶的走向正厅…

　　夜港顾名思义，只在天黑后营业。没开灯的封闭空间，正厅中央有一个巨大的方形舞池，像是比拳用的擂台般，四周是呈扩散状的卡座，而通天的楼顶，是一面能折射灯光的镜子…

　　这一切，都是靳君的设计。

　　众人绕过舞池，走向内区。石聪放慢脚步，与此文飞并排，还是不死心：“喂、古惑仔看过没有啊？进包厢后手脚老实点，别什么都碰！”

　　童越踢了脚石聪：“你当谁都是你呐？”

　　石聪瞥了一眼又跟上大部队，童越向此文飞解释道：“别听他胡说，这个包厢是给自家人聚会用的，非常干净。”

　　此文飞嗯了一声，兴致不高。

　　一进包间真如童越所说，简单的装修，清新干净。众人钻进U型沙发排排坐，争先恐后的点起歌来。

　　“这群人都是我初中的学长学姐，也是石聪的同学…”

　　童越递给此文飞一瓣蜜瓜：“我们镇只有一所初中，连高中都没有，而这群朋友，只有石聪读到了初中毕业，剩下的…男孩去做修车学徒，或是给厨子打下手。女孩去当洗头小妹，或是去端盘子。”

　　此文飞速速看了一圈，这是个他不曾了解过的世界。

　　童越叹了口气，又道：“所以呢，你别和石聪生气，没准一会他喝多了，又会搂着你称兄道弟了！”

　　此文飞没所谓的点了点头，不一会，还真让童越给说准了，石聪连吹两瓶啤酒后，搂过此文飞就叫他大哥，又自称起千杯不醉的，递给他一杯白酒：“好大哥…来，弟弟先干了，咱们不醉不归！”

　　童越忙的帮此文飞拒绝，转眼，见石聪要自己喝掉那杯白酒时，童越又拦了下来，解释道：“他爸就是陪客人拼白酒，喝醉跌倒后去世的。”

　　石聪三杯倒，躺在童越大腿上，就赖赖的哭诉起来：“娇儿啊…萍姨对你真好，潘枝花死哪去了呢？”

　　我听旁人说了，我妈嫁到那头，又生了个小子，当个宝似的养着呢。抱怀里怕被骨头磕着，含嘴里怕化了。她们…化妆室里那群老姑姨们，都是这么说的…”

　　在周遭鬼哭狼嚎的歌声下，此文飞听得真切，童越叹了口气，又解释道：“潘枝花是石聪的亲妈，以前也在KTV上班，后来改嫁给客人，就搬去燕平了。”

　　此文飞轻嗤：“燕平…又是燕平…”

　　石聪醉倒后，包厢里更嗨了，不知是谁把歌停掉，然后提议道：

　　“来来来，玩转酒瓶子！瓶口对着的人，要接受瓶底对着人，指定真心话或大冒险！”

　　众人附和着同意，童越太知道这游戏有低俗了，嗖的躲去点歌台：“我不玩啊！”

　　大姐头站了出来，却挪到了此文飞身旁：“你不玩可以，但这个大帅哥得陪我们玩~”

　　童越看向对面，此文飞正在吃瓜。

　　见他不表态，童越扭头转回点歌台：“随你们！”

　　众人欢呼，急切的转起了酒瓶子。

　　第一次，瓶口就转到了大姐头，对方指定了大冒险，众人叫大姐头脱一件衣服。

　　大姐头相当坦荡，站在茶几上便脱掉了袜子。

　　众人嘘声一片。

　　第二次，瓶口转到了一个黄毛小伙儿，对方指定了真心话，众人问他稀罕谁。

　　小黄毛也很坦荡，拉起对面小妹儿的手就表白道：“你第一次给俺洗头时，俺就爱上你了！”

　　众人一阵撮合，小妹儿煽动着假睫毛，娇羞的拒绝：“看你表现~”

　　第三次，瓶口转到了此文飞…对方指定了大冒险，大姐头拉着一个齐刘海的女孩，站了起来。

　　童越一看，心想不妙。下一秒，众人异口同声道：“亲一个！亲一个！”

　　这女孩童越认识，是他众多学姐中，最不像小混混，最文静的一个。

　　此文飞镇定自若，正在夹柠檬放入水杯，没回应也没反应。

　　那女孩被众人推了过去，童越的手在点歌屏幕上划着，眼神却早就飞到了此文飞身边。

　　童越真怕此文飞会一把推开女孩，或做出其他让女孩难堪的事，犹豫再三后…他一手滑落点歌屏，一脚挡到女孩前面：“诶诶，这个大冒险，我替她做了！”

　　说罢，童越照着此文飞的脑门，懵撞一嘬…

　　1…2…3…

　　点歌台突然切了歌，曲调甜蜜又悲伤：

　　darling你还欠我一个拥抱，

　　让我醒来可以记起味道…

　　疼爱我的人没有多少，

　　爱上你是我唯一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