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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返璞归真 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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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止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
在梦里,她看到小伙伴容容一会拿着风筝玩,一会又满脸是血的和她告别。
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她把药全都吐了出来,黑旗军的军医开了很多镇定的药物,但却小心翼翼的告诉主帅桑夏,三小姐伤得有些重,但家中女眷都未带出,询问包扎伤口怎么才好,桑夏才知道原来阿止那破旧的衣服下有许多伤,震怒之余只得从那些解救的女人里挑了一个细心些的来照顾。原本黑旗军应该迅速返回淮石县,但因为阿止伤重,又因为从郡县找到了大量的赃物,还有一些需要医治的被解救的百姓,又加上路途暴雨,路程慢了很多。
桑夏始终没有太为难阿止身边那个陌生的青年,差人给他重新找了一套合身的衣物换上,原本是给了他一些食物,但是再见到他时,他静静地在阿止留着的马车上,守着女人给阿止换药,桑夏本恼怒他不避嫌,要换在平日必定两刀砍去,但想到之前阿止竟然用没有包着绷带的手触碰过他,那样信任……又见到给他的食物,他不动分毫,只是在阿止身旁默默守着,他肩膀甚至有被阿止之前咬伤的点点血痕浸出衣衫,不知道这丫头在哪里招惹这冤家……回去之后一定要仔细查看这人的底细。桑夏放下马车帘子,竟然暂且不去追究了。
他从军多年,是忠是奸,他还是识得清楚。
阿止一直高烧不退,马车军队在山道难行,途中遇到郡县的余下散兵刺杀,大约是来抢夺那些被他们辛苦开采的矿石金砂,好一阵死斗,桑夏原本是走在车队前面,但遇袭之后就策马飞奔后方,远远的看到后方在黑旗军的混战下,马车顶上站着那男人,睥睨四方,赤手空拳,但他身手浑然天成,看不出门派,只是力量无穷大,招式老道锋利,打得刺客惨叫连连,就是近马车不得。
“接着!”桑夏拔出马腹的另一把剑,抛给那人,那人接过去,使了几下,十分顺手,又击退几人。
“主帅,敌人在东南方有落马剑阵来袭!”
急报!
桑夏斩杀了这边的几名近身的敌人。看了一眼在马车下厮搏的男人。
他目光微沉,开口,但在那雨中非常清晰————
“那边的那位阿止的朋友,我把她交给你了!”
言必,他再不眷恋,调转马头:“黑旗军听令,随我前行!!破阵————”
黑暗的雨夜,气吞山河!
————————————————————————————(桑夏大将军一语成谶)———————————
天明,暴雨变成淅沥沥的小雨,经历一夜的死战,郡县的敌军全数被剿灭。
这队人马刺客将领身上藏有石虎的部分账目,通信也全数截获。
但黑旗军走得更缓。
一夜战来,桑夏风尘仆仆,战袍未换,就奔向队伍的后方,照顾阿止的妇女手忙脚乱,说三小姐一直不退烧,怕是不行了。
桑夏后面的天宝,天浚面面相觑,彻底傻眼了,桑夏觉得自己喉咙如同一下被人扼住呼吸,急急的掀开马车的帘子,那人不在车里,他又是心下一沉。
难道战死————?绝无可能。但……
桑夏快速爬上马车,一夜之间,阿止烧得昏昏糊糊,的确是只有一丝气息了。
“阿止!”
桑夏禁不住喊了一声。
但这声音竟然不如平日的镇定,带了一些颤抖。
他俯身,单手抱起阿止,“拿药来!”
那女人或许是被他的气息所吓倒,半晌没能动,天宝翻进马车,将药递给桑夏,他接过去,将阿止的头微微抬起来,那药从阿止的唇泛进去,他目光稍微有些喜色,但下一刻,她的头歪在他的掌心,大约是因为之前的呛咳,现在根本没几分挣扎的力量,他看到点点鲜血竟然从她唇中溢出来。
他急急的拨脉,才发现脉息将死,他根本没发现,她竟然受了这样重的内伤。
他并不知道前因后果,因为阿止先前几次苦战,身体已经极限,后来见到容容惨死,绝望之下竟然惊怒加剧,加重了伤势……此时此刻,即使就是桑夏这样冷静,眸中也没有了以往的——
一人掀开马车的帘子,桑夏和来人打了照面,正是那不能说话的青年,他仿佛是从哪里风尘仆仆的赶来。
他看到桑夏怀里的将死的阿止,目光就稍微凌厉了些,桑夏看到他满手的血痕,昨天给他换的衣服也沾染了水汽和泥土,他手中拿着几株植物,长着红色的小果实,他急急上了马车,将那植物的红色果实在手中捏碎,就仿佛是混杂着他手心的鲜血,他也不避开桑夏,只是将那揉碎了的果实的果酱,点点挤入她的唇中。
阿止的神色痛苦起来,咳得比之前厉害,桑夏心中骇然,但想着,既然信了,索性到底,此刻也就,死马当活马了——但这毕竟是冒险,选择错了,或许他即使杀了眼前这人,也补不了命————阿止好像经历挣扎痛苦,然后连连吐出好几口黑色浑浊的血,其余马车的人皆是不敢发声,但见到她挣扎片刻,不动了,桑夏那一刻手脚发冷,几乎是很怕她下一刻死了…………缓缓伸手,去试探她的鼻息。
浅浅尚有。
他有些惊怔的看向那不言语的青年。
对方伸手试探她的额头,神色放缓下来。
退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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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止醒来的那一天,军队已经还有一天的脚程,就要回到淮石县。
因为下雨,山崖垮塌绕行,连着赶了几天的路,这一天终于进入了淮石县的郊区,然后驻扎一夜。那是一片辽阔的高原。
这一天月圆,阿止仍然很虚弱,但是不愿给人添麻烦,吃了一些粥,桑夏来看她,阿止问起她心念念的大哥哥,桑夏难得的和她多说了几句话,大意就是,那人很好,他不会赶走他。但回到淮石县桑家的宅院,如果还要继续留那人,一定要查明身份才能留下。
阿止其实不太清楚这几天发生的事,她的心中好像有个没法填满的大洞,她还未从容容的死亡里回神,也不清楚自己这几天经历了生死,她身边是有一位照顾她的女性,但是阿止很少和对方说什么。她只是很不喜欢自己的年幼,和孱弱。
晚上夏桑要和军营的将领开会,讨论郡县太守石虎的事件如何上报。晚一些的时候天浚送来几个苹果。阿止晚上走出帐篷,询问了好几个士兵,慢慢走到军营的高处,士兵的军帐变少,在广阔的看得到月光的山崖,阿止远远的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
他果然在看月亮啊。
那一晚,在那个山洞,他也是这样背对着她看月亮。
他好像先一步觉察,阿止认定他五感都非常通透,这个人不可思议,她接触过他的内心,他内心干净空寂,只是她不敢告诉他自己这不见光的能力,这能力人人厌恶,于是她只好永远藏起。
他对她示意,然后阿止缓缓的在山崖坐下来,一大一小。
她将手里的苹果递给他,他接过来,轻轻一扣,那苹果是完整的左右两半,他递给她一半。
阿止摇头,但他执意,阿止接过来,他应该是喜欢苹果的,毫无顾忌,认真咬一口,脸上有了些愉快的神情,不知道是因为苹果香甜,或者是看到她康复。
阿止也浅浅咬了一口,和哥哥这样大的人一起吃苹果的体验,她是没有的。
“大哥哥,明天我就回家了。你可有亲人?需要我帮忙寻找吗?”
他目光浅浅看着月亮。
对她摇头,但神色没有任何眷恋,遗憾。
“那你——想和阿止回家吗?”她试探的问。
他下一刻笑了,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阿止见他毫不犹豫的答应,内心浮现隐约的欢喜。
但终究是因为她这几日内心心事很重,即使是高兴,但也没能完全的敞开。
“大哥哥,这一路,都未曾知道你的名字。你……还记得吗?”
名字————
他好像想了想。
他拿过她那缠了绷带的左手,手指在阿止手心一笔一划:“被雷劈到,忘记了。”
这…………
阿止以为他是玩笑话,但是他掀起额发,虽然他是短发,但那额发遮盖的地方,的确有一道浅浅的伤痕。虽然已经愈合,但如果真是被雷劈到,当时想必伤很重。
“疼吗?”阿止凑上前去,竟然伸手摸了摸。
他原本应该也很回避,下意识的,就感觉自己或许也不是喜欢别人这样刻意靠近,但对眼前的小家伙,他好像没有拒绝过,身体本能的,没有就是没有。
不疼了。
他摇头,隐约的记忆并没有什么重要,也没有什么好悼念。
【“疼吗?”】
他唇微微动,虽然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但是她就是知道。
他说的是她的手。
他或许在那时候,看到了她的伤痕。
“不疼。”阿止轻轻说。
已经很久了。那伤痕,是她不想要这个能力的时候,自己弄的。那时候她想用火,把这个能力烧了。但是能力肯定是没去掉,疤痕,也永远留了下来。
好像触动了他的某处的柔软。
他摸摸她的手,好像某种时刻安慰了那个对她而言意义特殊的伤痕。
他在她手上轻轻的写了一个字。
“悟………………??”
阿止顺着他的手指的笔画,把那个字读了出来。
他点头,指了指自己。
“这是,大哥哥的名字吗?”阿止问。
【“刚刚,突然想起来了。”】他在她手心里写。
阿止神色立即非常雀跃:“太好了,这样或许慢慢的会找到越来越多的记忆。那,阿止叫你悟哥哥。”
悟哥哥??
这个称呼是那样陌生,但是他好像不排斥。他有点目光流转的,看向她。
笔直,毫无置疑,正直,勇敢,他眼前的这个开心的小丫头,他好像喜欢待在她身边。
她的情绪,爱憎,都好像一点一滴的,传达着。
人类的小孩,大多是这样的?或者,只有她是这样的……
那一晚,他和这个人,一起看了月亮。
从醒来那一日,他第一眼看到这将他沉眠打破的小丫头,他觉得命运是有某种溯源的。时日不长,但他和她经历了那样的不可思议的数个时间。他觉得,她在牵动他的心,但为什么能如此,他还并不清楚。
醒来的那天,世界是一片空白的,但他很快适应了所见所感的一切,他没有为失去的记忆太烦恼,大约是因为他认定自己是拥有力量的人,就当是重新探索,但世界的色彩,很快因为她而改变了。
他好像迅速理解了某些情绪,情感。进而理解到自己的个性,喜怒,那些全部都是自然而然的。
他恐怕会和她相处一段时间了。
能够想起名字,感觉也不赖。在他还没有找到自己为何存在,就姑且,留在她身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