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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无功而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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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顾裕丰快死了,一路上,那从未说过后来的顾茗终是能整理好心态,讲了祠堂和之后发生的事。
陆枫泽握住她的手,郑重且温柔地说,若是不想继续说下去,就不要说了,不要让自己为难。
思考后,顾茗却还是坚定摇头,她第一次如此果断地拒绝:“不行,我越来越记不住爹爹的样子了,我要把我知道的都讲出来,我要继续记得。”
顾茗太想他顾雨宸了,她要留下他,哪怕要不断回忆痛苦,不断重复煎熬。
“家祠之后,爹爹生了场大病,大姑来了,却被拦下,带去见了顾裕丰。”
路上的崎岖,让顾玉笙在路上生出了变故,她也因此比原定的日子迟了两天到达。
她根本不想见到顾裕丰,对顾老爷一死心知肚明,却又因无人知晓,只能放任。她只想这次能帮着顾雨宸顺利翻盘,也好从顾裕丰嘴里套出当初的真相。
只是车马刚入镇,一位未见过的家仆打扮之人拦住了她的脚步,不等她亲自登门,反倒顶着不熟悉的口气,对顾玉笙毕恭毕敬:“顾家主特请邓夫人即刻回府。”
人人都听得清楚,顾裕丰是让自家奴仆喊了顾玉笙一句邓夫人,彻底划清了她和顾家的关系,更是在提醒她的身份。
顾玉笙的脾气顿时不再压抑,指挥着车马就要去顾家,那奴仆的面子是根本不理,心中怒意更不断对顾裕丰痛骂:小王八羔子,敢这么对待顾家的大女儿,真是没了规矩!
果真外头的野狗养不熟,新仇旧账叠加在一起,顾玉笙那一刻只想对这不识规矩的人狠狠教训。
可当车子停在顾府门前,顾玉笙却险些未将此地认出。他与车夫反复确认,车夫也说这就是顾府,顾玉笙望着牌子,却觉得除了这“顾府”二字,这门前哪哪已经都陌生。
门口的侍卫也换成了新面孔,可他们依旧恭敬,请自己入府,只是并未把自己引向去往顾雨宸院子的路,而是引领去了主院。
这条路,她再熟悉不过,只是心中蹊跷难以化解。他不认为顾雨宸此次这么谨慎,还会安排他们在主厅见面,而屋内光景映入眼中时,她看见的不是别人,正是坐在主位上喝茶的顾裕丰。
顾玉笙一下子便了然,他们的事情恐怕有所败露,所以走过去到落座之前,她已经早早想好了应对的法子,装傻充愣即可。
顾裕丰每次都这副城府极深的模样,手中的茶杯不过是摆设,话语早化为刀剑,直插人心:“我敞开天窗说亮话,听说大姐那里,还有一份父亲的遗书?”
“没有,只有你手里那一份。”顾玉笙收敛得快要不像她,但说起压抑性子,却又不会在她身上感觉违和。
“顾家对你不好,你以前一直颇有埋怨,正巧现在你手里也有那未分配的家产,要我说,你今天就把那另一份遗书给我,然后那些家产你就自己留着,也算顾家对你的弥补,我们一举两得。”
“顾裕丰,你这个外姓人,是在替顾家人拿主意吗?要我说你真是反了天了!”
顾裕丰摇摇头,只对自己未知情的大姐觉得可笑。他彻底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嘲笑的意味全写在脸上,明晃晃就是在说:今日我就是要反天,你又能奈我何。
“你们的事,顾雨宸已经完完本本都交代了,要是还想翻盘,也没机会了。”
他起身走到了门边,大门敞开着,今日倒是一个晴空,阳光到了时辰照在地板上,留下一大片金光,可意外的,春日竟无半点鸟叫。
顾府与鸟语花香不知从何时彻底无缘的,顾裕丰身后的人不再开口,而他却始终自信,显露着自己才是操纵全局的胜者的自信:“顾家待你不好,也待我不好,这不都是板上钉钉的。遗嘱让你分配家产,这医馆说到底还是给了小三儿,就算有所谓改变,他可有半分是为你着想?
“咱们干脆就继续这么稀里糊涂得,你交出遗嘱,别再提那些钱的事情,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我也还挂着顾府的招牌,该姓顾姓顾,表面还顾老爷一个感激之情,咱们都无愧于他,差不多得了。”
看着这胜券在握的背影,顾玉笙抬手狠狠地打落了手边的杯子,茶水倾洒了一地,但还是淹没在耀眼的阳光里,不值一提。
她只是不知道,顾家在此地就是已形同虚设,如今是顾裕丰的天下,还姓顾不是因为感激,而是给世人表演。
他感激个屁,若能回到顾老爷下葬那日,就算他表面演到刚埋上,估计也会背地里找人把他挖出来,再让他曝尸荒野。
着实欺人太甚,顾玉笙强压住心中怒火,脑中却已不断浮现出,他当时说起顾铮棠死时的得意。
明明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可当初因为顾雨宸不再追究,如今反倒是越陷越深,又让顾家的一切全然被他拿捏,想拿回变得更加艰难。
但顾玉笙最后还是正大光明地离开了。
几位身强力壮的家仆对她极力阻拦,而始作俑者坐回了主位,又开始无声品茗。
不知何时,堂上竟然又恢复了寂静,家仆们纷纷站到一边,顾裕丰抬眼望去,因为他们听见了一声巨响。
那刚刚一声巨响,是因为顾玉笙从包中掏出了一把小手枪,她把它狠狠地拍在了手边的桌子上,丝毫不惧。
“顾老爷,既然您尊称我一声邓夫人,那我就先行告退了。”
她怎么带着遗书进来,也就怎么带着遗书完整地走了,一如既往的硬气,可再坐上回行马车,她却便开始叹息不止。
顾裕丰只提了顾雨宸一次,但那隐藏颇深的真实心思已悉数外露。
既然是如此,那自己这傻弟弟接下来的时日,又是再怎么撑下去的呢。
他这么讲究真情真心的一个人,若没有了这些作为支撑,只怕日日都会觉得煎熬难度。
顾玉笙离开得匆忙,到头来不知祠堂与药房改头换面之事,但这对顾裕丰也是侥幸,不然以她如今军官夫人的身份,是定会要自己以命相抵。
“你们顾家啊……命真好,这宅子里的人死的死散的散,还能有人为顾家的名堂拼命,真是奇了。”
顾裕丰站在堂中,望着墙上那一入眼便可看清的腾龙壁画,冷笑着对其厌恶。
顾玉笙只是暂时收手了,遗书尚在她那里,她只会再找个合适的时候卷土重来。至于顾雨宸,没想到,他竟然也醒了。
从执迷不悔再到大彻大悟,他瞪大了不能瞑目的眼,估计那日在祠堂中,他就已在心中对自己深刻诅咒。
这么道貌岸然的一家之主,竟养出了两个纯善的孩子,顾裕丰不知该不该嘲笑他活该如今家入外人之手。
可内心的深霾之中,却还是总有一个隐隐的念头想跳到明面,这念头就连自己也从未谋面。
只是在如今他得意的这一刻,他这个意识终再不可隐瞒。
他跳跃着,尽力顶破内心的低檐,一点点变大,最后干脆在心中再也无法忽视。
这念头爆裂,慢慢露出了自己的身影,那竟然是十五岁的自己,他竟然还在指着自己大声地问:难道你就对顾雨宸未有过半分动心吗?
没有过吗?顾裕丰听见了自己骨骼的缓和声,带着他在时间的道路上来回寻找,却根本不敢说明这个问题的答案。
或许有吧,在雪天的过路上,他揣着手等待自己下学,那一刻,他的心也曾感到过平静。
只是爱,还是夹杂着恨,不敢再说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