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一笑拂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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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
若非亲眼所见，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相信眼前的场景，这样的世界、这样的景象居然会在这个时代的人间出现。
血光冲天，火光冲天。雾气缭绕，被染上了红，阵阵腥风伴随着房屋木料燃烧散发出的气味扑面而来，猩红的血水汇聚成河。
这是人间，并非地狱。
百妖穿行，火苗把天幕照亮，九洲和秦苛已经在忙着救人，夜七颜却远远看见一行人。
羽婳，玄生，秦壑……还有天庭的一众神官，魏螣也在其中。
九洲眼尖，一眼便看到了，厉声喝道：“若你们还有半分良心，就该先救人！而不是像条狗一样听话地过来添乱！”
羽婳摇头叹息：“不好意思，今夜，托念安……哦不，七颜的福，人间这场大灾恐怕要提前拉开序幕了。”
“祂”已经知道了夜七颜发现了一切，就这么火急火燎地提前开始报复社会？是否是一种恼羞成怒？夜七颜冷笑：“大灾，也得看我们同不同意。”
那几个神官听闻此言，立即动手。这次非同于围剿容梵时的那群酒囊饭袋，夜七颜环视一周，但凡是在场的神官名号在三界都是响当当的，实力相当强悍。九洲和秦苛抽不开身，容梵昏迷未醒……
只能靠自己一个人。
她飞速闪身躲开羽婳一击，掌间凝力，彼岸花印记悄然浮现在掌心上。没有一个人看清楚她的动作，或许在那刻时间不复存在，只是一转眼夜七颜便一跃浮空，花藤悄无声息缠绕住了羽婳的脚踝。藤曼和火苗一起疯长。
夜七颜术法相当厉害，几人不敢掉以轻心，也不论什么君子一对一了，几人纷纷施了法，只有秦壑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冷眼看着那一众神官和夜七颜缠斗，老魏在他身后道：“上仙，你不出手吗？”
“那几个神官对夜七颜，足够胜过她了。”
“上仙，我问的是，你不出手救那小姑娘吗？”
秦壑没有回答，独自背手看着那个人影。
夜七颜毫发无伤，精准躲开他们的每一击，但奈何人数众多，她还是渐渐落了下风。从天上打到地下，她只是躲，节节败退，掌间凝的力每次都被打断，九洲想帮她，奈何实在抽不开手，只得扬声喊道：“明甫上仙————！帮个忙！”
秦壑叹了口气，依旧没有动作。
他知道创世神就在黑夜之中凝视着他们，寻找着唯一的叛徒。没有动作就已经忤逆了祂的意思，更何况出手帮忙。
“明甫上仙！快来！”羽婳在下方大喊。
那种被窥视、如芒在背的感觉又来了，秦壑知道他背后就是祂的眼睛。那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他不得不上前。
夜七颜明显招架不住，脸上已经多了两道痕。秦壑闭了闭眼，冲老魏打了个手势。
嘭——————！
一条巨蛇，赫然出现在了屋顶上！尾巴击碎了砖瓦，把栏杆撞得只剩半截，悬在空中丁零当啷地响着。老魏橙黄色的瞳孔竖成一条线，猛地把夜七颜勾了过来！
直面蛇类，果真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夜七颜手臂小幅度抖着，却仍旧是凝力狠狠向蛇鳞一击！
刹那间蛇身便见了血，老魏吐了吐鲜红的信子，眼眸中看不出喜怒。秦壑刚要说话，却听身后传来一道男声：
“你又要干回你的老本行了，是么？”
这道声音，秦壑再熟悉不过，这是他百年千年以来的梦魇，一闭上眼，脑海中便浮现出秦苛的脸，耳边就是这道声音。
他甚至不敢去扭头、抗拒去看，头颅却依旧不受控制转了过去。
火光之中缓步走来的秦苛，眼里有细细碎碎的光，秦壑知道他哭了。
他眯着眼哼笑：“秦壑，你真有本事。”
两个一身黑衣的人，对立而站，谁也没有说话。
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你他妈可太有本事了！”秦苛突然大吼起来：“弑父弑母、背信弃义，连朋友也不放过是吗！？？秦壑，我原先还以为你有一分悔改！”
“…………”
见秦壑不说话，他却突然笑了，笑得悲切：“算我看错你了，秦壑。”
“你一直看错我了。”秦壑淡声。
“……”秦苛红着眼，哑声：“哥，你到底为了什么？”
秦壑不回答，看向秦苛身后。
夜七颜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那火光血雾之间走出一个白衣人，但奇怪的是，看不清白衣人的脸。
并非是因为距离太远，只是因为那白衣人的脸就像是蒙了一团雾气，怎么看也看不透。
“七颜，你真是顽固不化。”
这道声音一出来，夜七颜心下了然，这便是当年“白衣人葬天庭”的那位白衣人了！
老魏把她放下，后退了些。
白衣人走上前来：“一口一个救世济民，你要如何救世？”
他猛地伸手，扼住了夜七颜的咽喉，冷冷道：“我本不想这样待你，可你真的太过骄纵！”
“白衣人葬天庭。”夜七颜冷静地吐出这六个字，笑了笑。
她一点都不害怕。
恐惧凝结成执念，而她现在，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白衣人顿了顿，夜七颜仿佛看到那张雾蒙蒙的面庞上浮现出茫然，紧接着他道：“看来你全都知道了，是么？”
“你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夜七颜没有回答他，反问道。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什么神明、什么不可战胜、什么执念，统统都是假的！一念定乾坤，一念即达！
“旁人都说你偏心于我，”夜七颜道，“我看未必。”
“七颜，你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白衣人静静看着她。
“变成你没能成为的样子吗？”夜七颜笑了，“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一路坎坷却仍能心存善念，而你却不行。你总自封你是全知全能的神明，但其实有一个最简单的问题你都答不上来。”
“你知道你的名字吗？”夜七颜问道。
白衣人突然愣住了，他半张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绞尽脑汁、思来想去也没有说出来。
“我与你的不同，就在于这点，”夜七颜掌间的彼岸花印记在暗夜中闪闪发亮，她笑起来，倘若别的神官看到了，一定会认为她疯了，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漂亮，如同千年前盛放在沧月天两岸的彼岸花海。她说：“我知道我的名字，我叫夜七颜。”
我知道我的名字，我有名有姓。名字是我的根源，姓氏是我的来处。我是一个人，我不是那样冰冷不近人间的神。
我体会过七情六欲，所以我越发明白失去一个珍爱的人多么痛苦，正因如此，我才要守护天下众生，因为体会过那样的痛苦，才会想让别人幸福。
我在人间修行过，我见证过人类的伟大和卑劣，我知道众生的苦难，我体会过这一切，所以我不想让其他人经历苦难。
一个真正的神明，永远不会“心无挂碍”“永无执念”。
白衣人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又好像站了几万年。从古至今，从始至终，他就这么站着，再也说不出来一句话，其他的神官亦然。
只有夜七颜，夜风将她的发撩起，她说：“尊上，你的执念、业障太多，这些挂碍名为‘恶’。”
人间的火，渐渐灭了。
但夜七颜眼里心中的火依旧在燃烧：“倘若你愿意放下，那么你的、苍生的业障，全部由我一人承担。”
白衣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尖声道：“这份执念是你无法想象的，你不恐惧吗？夜七颜，你以为我做不到的事情，你便能做到吗？！”
“我可以，”夜七颜掌心红光亮起，彼岸花的花瓣舒展开来，她双手捧着花，道：“如果你愿意，那么所有的执念，统统化进这朵花中。你的、你身上怨灵的执念。”
白衣人与她僵持许久。
彼岸花在夜里绽放。
夜七颜浅色的瞳孔如同琉璃，倒映出白衣人的身影。
很久之后，白衣人叹了口气，一个时代被他轻轻叹出来，千年万年的苦难深埋骨血，厚重的执念喷薄而出。
夜七颜站在黑暗之中，看着那素白的身影在夜里幻化成碎片，黑气钻进彼岸花内，她垂眸看着手中的花儿，道：“晚安，尊上。”
没有一个人像之前一样上前阻拦她或是与她打一架。
夜七颜蹲下身，在水泥地和泥地的缝隙之间小心翼翼植下那朵花。
只一瞬间，彼岸花疯长，蔓延了整个城市。无数黑气钻进花中，但那殷红如血彼岸花遮盖了真正的鲜血，盛放地愈发恣意。
“所有的因果、执念，都由我一人承担。”
那一刻所有人脑海中都听到了这句话。
夜七颜拨弄了一下艳红的彼岸花，站在月色下笑了笑。
一笑拂世。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一笑拂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