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拂世》天泽旅野

36、我本不是天生才

　　夜七颜愣在原地。

　　“什么叫……”她还没问出口，老头就摆了摆手，在唇边竖起食指，示意不要多问。

　　秦壑和老魏的身影消失在庭院中，夜七颜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她把那句话反复咀嚼了好几遍，奈何什么办法也没有。

　　千百年来，夜七颜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手足无措。

　　“七颜，来客有楼。”

　　————？！！

　　九洲的声音突兀地在空中响起来，夜七颜猛地回神，这才察觉到一片桃花花瓣悠悠落在她肩头，焕发出微弱的光芒，九洲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花瓣便又恢复到了平常样子。

　　是九洲的传音花！

　　一阵欣喜过后，夜七颜又皱起了眉头，天庭进出戒备森严，由羽婳管辖，该如何交待去客有楼何事？

　　她沿着秦壑的居所一直向东北方走去，直直走向宫宇之间，那是天庭的大门。

　　白玉砌成，镶嵌着宝石珍珠，浮雕金灿灿，好生华贵。进出的皆是衣着打扮不凡的仙女神官，纱衣飘飘，仙气盎然。夜七颜是唯一一个飞升后还穿着凡间样式衣裳的神官，满眼白金中突兀的一抹红，相当显眼，守门的天兵一眼便将她认了出来。

　　站在右侧的那个天兵皮笑肉不笑，眼神森冷，道：“念安真仙这是去哪？时候不早了，还请您回宫歇息吧。”

　　夜七颜镇定自若：“闲逛罢了。”

　　“闲逛逛到天庭外？念安真仙好雅兴。”左侧的天兵哈哈大笑，话里话外挑不出一丝一毫的真诚，连这句“念安真仙”也毫无敬意。这只怪夜七颜反天意图过于明显，虽是创世神偏爱有加的人物，私底下却无人放在眼里。

　　但她早就习惯，在鬼界，刚做生死阁阁主时，大家便也是这样的。从来如此，自古以来女子受轻视白眼，这个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以至于影响到了天庭，在天庭，除了仙女和仙姑，就没有受追捧的女神官了。

　　夜七颜刚要糊弄过去，却听敞开的天庭大门外，遥遥传来一道女声：“我倒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兵也可以骑在神官头上了？都做了神仙，连自由进出天庭的资格，天庭竟这般规矩森严吗？”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飘渺的白云烟雾之间，站着一个高挑的人影。九洲左手叉着腰，右手直直指向右侧那天兵，傲然仰起下巴：“是我给她传了话，叫她来找我。两个天兵，也能拦住念安真仙？羽婳给了你们这样大的权力？”

　　天兵被拂了面子，恼羞成怒：“九洲，你已经被贬下凡了！这天庭如今没你说话的份！”

　　九洲挑起半边眉，冷笑一声，指向他的那只手袖间猛然窜出一条白绫来，把那天兵五花大绑。

　　“待你成了神官，再来与我说这话吧。”她面无表情走过去，踏过被死死缠在地上的天兵，冲夜七颜伸出手道：“走了。”

　　夜七颜握住她的手，霎时间二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周围的神官仙女各各面面相觑，空气陷入沉默，片刻后炸开了锅。只半个时辰，这个消息轰动全天庭：

　　————刚飞升的那个企图反天的念安真仙，被曾经天庭的大魔王劫走啦！

　　额……貌似是前者自愿的。

　　谁也不知道九洲是怎么到了天庭门口，被贬下凡又是如何动用了法术。那一天，天庭所有神官再次想起了曾经被九洲支配的恐惧。

　　当然，天庭的神官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位霸气冷艳的传奇大人物，此时此刻正坐在酒楼里给夜七颜任劳任怨、端吃端喝。

　　.........

　　...

　　夜七颜接过九洲递来的桃花酿，破天荒喝了一次酒，问道：“九洲，怎么突然叫我过来？我还想着要去找你。”

　　秦苛翘着二郎腿撑着头，晃晃悠悠道：“九洲大人可是在天庭安满了监听器，什么风吹草动她都知道。你没发现么？天庭各地都有纷纷扬扬的桃花......”

　　他还没说完，九洲就抬脚给了他一下，冷哼道：“滚回你的人间去，少在我这里碍眼。”

　　秦苛：？

　　他顺走了九洲两壶酒，然后滚出去。

　　一切归于平静之后，九洲才沉声道：“魏螣所说并非虚言，下月十五天庭的确要围剿容梵。”

　　“魏螣？”

　　“就是那螣蛇的名字。”九洲揉了揉眉心，头疼道：“世道不太平，秦苛说人间也躁动纷纷，怕是要打起来了————我说各界，全都是这样，天灾人祸……”

　　“天上三天，人间一年。”夜七颜淡淡道：“围剿容梵的时候，怕是正正好人间要战争。”

　　“你打算怎么做？我今日众目睽睽之下把你劫走，创世神恐怕要迁怒你。”九洲问道。

　　夜七颜诡异地沉默了一会，然后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时间不等人，我们赶在人间战争之前让天界提前围剿容梵。”

　　九洲诧异地睁大眼：“那到时候你也是围剿的一员！七颜，你这些日子不能呆在天界。”

　　夜七颜咽下一口温热的酒水，喉间火热，她平静地说：“我自愿跳下天界，堕入凡尘。”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长风穿过林梢，扰得竹叶沙沙晃动起来的微弱声响，以及若有若无的虫鸣鸟叫声。九洲深思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看向夜七颜，眼里流露出赞许的神色：“你这点像我，我当初也是自愿跳下天界的。”

　　“为什么？”

　　“小孩子，不要问东问西。”九洲抬手轻轻敲了她一下，又问：“那你打算如何逼得天庭提前实施围剿计划？”

　　夜七颜道：“让容梵再发回疯便是，他发疯的次数还少吗？想必已经有经验了。到时候提前给妖界布下法阵……”她唇角小幅度勾起：“我们来一招瓮中捉鳖。”

　　九洲看了她一会，忽地笑了，笑得喘不过气：“七颜，你真是永远都一个样子，又倔又傲，居然想着单凭我们几个人对抗整个天庭？”笑着笑着，她又说：“但最令人不可置信的是，我居然完完全全相信你真的能做到，七颜，你可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月夜之中夜七颜的眼睛很亮，此刻的情景与百年前重叠。少年时期的夜七颜和神官时期的夜七颜一起坚定地说：

　　“我会做到的！”

　　她会做到的。

　　我本不是天生才，傲气凛然生自来。
　　夜七颜并非是神的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