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见金乌饮白露（女尊）》砚水银

5、行舟赴宴

　　传闻臻郡王偏好红色，明丽的正红色，为此甚至改了名字，她原本是陆家的灵字辈，叫做陆灵凰。民间都说她性格刚烈，不遵礼法。弈云林忍不住打量了她好一阵，忘了收敛目光。

　　陆绛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莫不是傻了？你……听说过我？”

　　魏芩在暗地里使劲掐了一把弈云林的背，替他答道：“整个煊国谁人不知郡王的名讳，我家公子没见过世面哈哈，您说句话啊公子。”

　　弈云林如梦初醒：“……是的。不知是郡王，方才多有冒犯，还请郡王海涵。”

　　店小二见气氛不佳，急忙过来打圆场：“几位贵人站着多累呀，不如先进包厢坐坐，用些茶水。”

　　僵持的三人这才迈开步子朝楼上去。

　　点好单后店小二退出包厢，擦擦额头上的汗，喃喃道：“幸好不是仇家相见。”

　　包厢内，陆绛凰端详面前坐着的玉面夫郎许久，权当之前的回礼，好一阵才开口说话：“我已自报家门了，那公子可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

　　弈云林已经恢复了正常，神色自若道：“在下矩山弈氏弈云林。”

　　“竟也是将门之后，咱俩颇有缘分啊。”陆绛凰的目光始终不曾从他脸上离开，她觉得自己一定是魔怔了，连他的说话咬字都格外喜欢。

　　清俊小夫郎有着纯黑的眼瞳，剑眉星目。他的眉如墨浓，平素一副沉思的神情，眉眼深邃，显得稳重。但观他言行，又从中觉出些赤诚率真。

　　关于崇阿将军之子的传闻极少，仅有嗜剑如命和深居简出两条消息，还都是崇阿将军亲口说的，他还说过，“此子天资愚钝，朽木不可雕，唯有勤能补拙”。

　　陆绛凰心说这简直不搭边！果然传闻都不可信，连亲人嘴里说出来的话都不可信。

　　她接过魏芩递来的茶，抿了一口，心觉寡淡无味，不如来坛子酒喝喝。可这玉面小夫郎斯斯文文规规矩矩，一看就不是喝酒的料。

　　陆绛凰这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在弈云林眼中就变了味。难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后很失望么，她后悔同自己搭话了？弈云林绞尽脑汁想对策，苦思许久，心说要不就直接问她好了，若她不愿与自己切磋……那也是自己爹没给人留好印象。

　　菜品一盘盘端上来直至齐全，二人谦让一番，各自动筷。没有店小二的报菜，包厢里安静得能听见咀嚼声。正当弈云林想找个借口脱身时，店小二敲门进来，又端上来一只烤芦花猪：“这是本店的老传统菜，不在菜单上，各位客官请用。”

　　“这不是我们点的菜，”魏芩道，“你是不是送错了？”

　　店小二回答：“客官，这道菜是水兰间包厢里的客人为你们点的，小的先下去了。”

　　“弈公子在这里有熟人？”

　　“没……”弈云林刚要否认，却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卿玦，“不会这么巧吧？郡王请稍等一下，在下去看看。”

　　陆绛凰莫名生出一股敌意，便提议：“不如把弈公子的朋友请过来，人多热闹点。”

　　她不等弈云林回答，话音刚落就起身出去，气势汹汹，后腰挂着的一对红玫锏当当作响，颇有迎敌之态。弈云林慢吞吞地跟在陆绛凰背后，一头雾水。

　　陆绛凰停在水兰间门外，礼貌地敲敲门：“请问，阁下是什么人？”

　　里间果然传来卿玦的声音：“我是弈公子的朋友，请进吧。”

　　得到了答复，陆绛凰迫不及待地推开门，同端坐在坐垫斟酒的黑衣青年四目相对。他长了一双极撩动人心的桃花眼，被他注视时，这双眼里有弥漫的水汽，澄澈的眸中仿若盛着一汪清泉。

　　“……好看。”陆绛凰情不自禁赞叹。

　　若说弈云林是块纯白无瑕的白璞玉，那眼前这位青年便是深邃无底的黑曜石……她恍惚之间想，自己何时文采这么好了？

　　步子钦只与她相对一瞬，立即低下了头，面色如常，仿佛只是和门框对望。

　　“咳咳，”卿玦重重地咳嗽两声，手肘在桌上一撑，挡住了步子钦的脸，“你是谁？”

　　陆绛凰勉强收回视线，道：“天辉陆氏陆绛凰。你又是谁，报上名来。”

　　弈云林察觉出剑拔弩张的气氛，忙小跑几步到卿玦身边：“她是帝都来的商人，名字叫卿玦，我和她目的地一致，是结伴同行的。”

　　一面说着，一面偷偷碰了碰卿玦的肩。

　　卿玦似乎并没有接收到提醒，依旧懒散地坐着，后背倚着步子钦的身体，在弈云林介绍之际不慌不忙地点头。

　　全然不把陆绛凰放在眼里。

　　被轻视的陆绛凰见这无名之辈左拥白玉右抱黑曜，嫉妒心大发，径直上前坐到卿玦对面，“‘卿玦’，本王倒是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你在帝都是做什么生意的？”

　　卿玦推给她一盏酒：“金银玉器，琴棋书画。”

　　“哦，不过是些讨好权贵的玩意儿。可本王看你不像，”陆绛凰“啧”了一声，话锋一转，“都说生意人很会看人脸色，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卿玦姑娘好像不太擅长。”

　　卿玦直视着陆绛凰的眼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你姓陆，镇国大将军也姓陆。”

　　陆绛凰道：“原来你知道本王的身份啊。”

　　“我只知道你们都姓陆，却不知道，除了这个，你们还有什么相似之处？”

　　“你什么意思？”

　　陆绛凰拍案而起，震得桌上的酒壶歪倒，酒液洒了一地，屋子里弥漫着醉人的酒香。一直沉默着的步子钦起身，去置物架拿了一张帕子盖住酒液，以免浸湿坐垫。

　　不知为何，陆绛凰似乎从他动作中看出来一丝委屈和自责。

　　“好啦好啦，”陆绛凰不情不愿地放缓语气，“大家萍水相逢，是我有点仗势欺人了。”

　　弈云林刹那间心如闪电，徒手抓起一只鸡腿递到卿玦嘴边：“吃饭！大家都放开点，再不吃菜就凉了，我去叫店小二把我那桌移过来。”

　　卿玦咽下到嘴边的话，从弈云林手里咬下鸡腿，自己伸手接了。

　　“我去。”弈云林走出水兰间立即松了一口气，他毫不怀疑刚刚卿玦想说的是“你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卿玦先前对一个手下齐掌柜都客气有加，现在对上帝都名门倒是毫不客气了。弈云林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想法：难道是因为步子钦？

　　那就太奇怪了！弈云林猛一甩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吩咐完店小二，带着魏芩回到水兰间时，远远地看见里面推杯换盏，传出笑声盈盈。

　　“子钦已是弱冠之年了？”陆绛凰欣喜道，“只比我小五岁呢，可曾有婚配？”

　　步子钦移座到了她左侧，此时专心剔除一块鱼肉上的细刺，淡淡道：“我的命属于主人，婚配之事由主人做主。”

　　陆绛凰惊道：“你同她签了生死契？”

　　“……没有。”步子钦将剔除干净的鱼肉夹到卿玦碗中，“无须立契，我心甘情愿。”

　　好一个心甘情愿。落座在卿玦身侧的弈云林浑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卿玦，本王想买下他，你随便开价。”

　　“随便开价？”卿玦放下木箸，颇有兴趣地坐直了身子，“我要一座城。”

　　“一座城？你疯了吧！”陆绛凰不可置信。

　　卿玦瞧着她的反应，轻笑一声：“把你的封地给我。”

　　“……不想卖给本王就直说。”陆绛凰面有愠色，抬手拿酒壶想给自己斟满酒，忽然想起来酒已经洒了。

　　“我没说不卖呀，只是想看看你的诚意罢了。”

　　“本王会替他置办田地房产，铺面也会给。而且本王不会把子钦当作侍卫奴仆使唤，待他……待他就像弟弟一般好！这还不够有诚意吗？”陆绛凰双颊泛起红晕，话语却是足够直白。

　　“没有个像样的名分？”卿玦似乎是把她的承诺听进去了，认真追问道。

　　“会有的！但是肯定不是正室……”陆绛凰结结巴巴地回答。

　　“我听着觉得挺好的，”卿玦转而望向步子钦，“阿钦意下如何？”

　　陆绛凰大气不敢喘，凤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步子钦缓缓抬起头，眸子晶亮：“主人是认真考虑的么？”

　　他一双眼眸里泛着晶莹的光点。一霎时，卿玦沉默了。

　　“我知道主人不会丢下我的。”步子钦快速眨眨眼，连语调都变得轻快起来。

　　“啧啧啧，”陆绛凰失望地收回目光，“真是个痴情的少年，偏偏看上你。也不明白你有什么好的，要家世没家世，要权力没权力，要身手……对了，你会武功吗？”

　　“不会。”卿玦答道。

　　“你！你白长这么高了，还以为你会呢。你是不是还要子钦保护你！”陆绛凰气愤道。

　　卿玦忽然用右手托着下巴，眉眼带笑，明晃晃地朝陆绛凰抛出一个媚眼：“可是我平白无故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啊。”

　　陆绛凰别扭地移开视线，被怼得哑口无言。

　　头一次见她吃瘪的样子，卿玦新奇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阿钦你快看她，堂堂臻郡王也有‘害羞’的时候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正欢，根本没有注意到，原本正襟危坐的步子钦，突然埋头扒拉碗里的米饭，耳尖如同充血一般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