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众里寻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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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亲眼所见，任谁也不会相信，一个摆满了兵器架的园子会被称为“花园”。
这所谓的花园里，就连树干上都系满了用途不明的粗绳，铺在地上的砖石布满刀枪剑戟留下的刻痕，满园的高大树木中，总有那么几颗的枝叶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砍削，想来是练武时无心之作。
整个园子里，“花”只存在于园中池塘里。
程煜时走在池塘上方的小桥上，低头俯视零星几朵开着的白荷。
该说不说，她倒是真有点想在这里练会儿剑。程煜时摇摇头，甩掉这些奇怪的想法，径直向游悦清尸体被发现的地方走去。当夜，侍从是在园中靠近池塘的一处假山后发现的她。彼时她扑倒在假山后，鲜血侵染了身下的草丛。
那座假山一面临水，游悦清就倒在临水的这一面。她的尸体是面朝假山，背靠池塘扑倒的。
程煜时用手指指腹摩挲着粗糙不平的山石，暗自思考。鲜血全部喷溅在山石这一侧，靠池塘的栏杆上并无血迹，凶手是在假山这一面击杀的游悦清。她在崎岖假山上仔细搜寻一阵，只在一处空洞发现了利器刮过的痕迹。空洞极小，仅能通过一拳，在靠近池塘这面的洞口有一道极细的划痕。
什么东西会在通过狭窄洞口时畅通无阻，却反倒在另一面留下细小划痕呢？
刀剑笔直，断然不会在另一侧留下划痕。弯钩状兵器倒是有可能。可若是弯钩隔着空洞击杀人后收回，留下的痕迹未免太浅、太无力。
最重要的是，这些兵器都长度有限，游悦清并不是紧贴着洞口站立的。
箭矢倒是发射距离远，可程煜时从创面推断出凶器有枪头大小，若是有枪头大小的箭矢，再加上一根锁链，这样从一侧收回时就会在另一侧留下极细的划痕……一件奇怪的兵器在她脑海里拼装成型。
是绳镖。
凶手站在假山另一侧，与假山隔有一定距离，如果隐藏好气息，游悦清自然不能察觉。绳镖准确地投射进空洞，穿过空洞一击贯穿游悦清胸口，凶手再收回绳镖，带得游悦清的尸体朝向假山倒下，而镖头也在另一侧留下了划痕。
恐怕游悦清到死，也不知道杀自己的人是何模样。
程煜时绕到假山内侧查看，如她所料的一无所获。她忽然想到什么，喃喃自语：“若我是你，得手后，最短最安全的逃离路线就该是……”
她单脚一蹬假山，飞纵到最近的一颗树上。
从这里再跃过几棵树，连着的便是外墙。程煜时站在墙上，四下观察，又皱起了眉。
外墙没有任何遮掩，轮值的府兵不会发现不了越墙的人影。她已经问过，当日府兵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她们是受过严格训练的士兵，保持彼此在视野内是基本准则。一点风吹草动，也不会引诱得了她们不留任何人站岗就前去查看。
即使是一只翻墙的猫儿，也逃脱不了她们的眼睛。
凶手是如何出去的呢？程煜时思索片刻，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误区：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凶手已不在游府内。
那么，假设凶手还在府里，是如何做到不被发现的？再仔细一想，凶手是如何进入游府的？
这两个问题，只要找出其中一个的答案，另一个便迎刃而解。
游老夫郎虽然武断，但她怀疑翁如蕾也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要想潜入游府，最好的办法便是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走进去。
程煜时折身回去寻翁如琼，吩咐道：“还请翁四公子将当日翁家参与宴会的人一一写出来，每一个侍从都不要省去。”
“程、程大人，你是查到我三姐有……”
“并非你所想那般。我只是需要排查一下，游府当日进出的所有人我都要查。”
程煜时将管家、翁四、游四所写的人对照着看起来。管家记录得最全面，翁四和游四各自写的拼凑起来，也同管家所记无差。
她抿了抿唇，问道：“当日所带礼品呢？”
翁如琼立即回道：“我们带了一箱珍奇药材和一箱绫罗绸缎。”
“衣物？”程煜时在意起来，她追问道，“可有开箱检验？”
“什么？”翁如琼一时不能理解她的意图，“有啊，这是二姐负责的，出门前她检查过了。”
“那箱衣物现如今在何处？”程煜时问道。
游悦华应道：“在我卧房里……”
一行人急匆匆赶到游悦华卧房，一路上程煜时都在询问情况：“你可曾打开看过？”
“不曾。昨夜出了那样的事，妻主又被姐姐们扣押，我连卧房也没回……”
程煜时忽的刹住脚步。
她对弈云林、陆灵犀说道：“我接下来要说一件事。那个凶手很有可能是藏在衣箱里进来的，杀了人之后没有离去，还藏在游四公子卧房内。”
“那个……程大人请叫我翁三夫郎……”游悦华纠正道。
“程大人，衣箱规格很小，只能装得下幼童……”翁如琼出言提醒。
所有人都沉默了一瞬。
弈云林见状，忙道：“程大人，我们先去卧房查探吧。两位公子就在外等候，以免误伤。”
他话音还未落，这两位小公子就双双跑出了很远。
四人走到卧房前，弈云林推开了门，拔剑戒备。卧房里并无异常，那衣箱好端端摆放在地上，他一剑挑开箱盖，衣物整齐地叠放着，他毫不犹豫地一剑朝下直刺，剑锋畅通无阻，刺穿箱底。
陆灵犀和程煜时各自检查了卧房的左右两间，也没有任何发现。
“程大人，我觉得翁四公子说得对，”弈云林拍了拍衣箱，“这箱子也太小了，只有小孩能钻进去……”
陆灵犀不由得感叹，“一个小孩，一击打穿了御赐的弦弯轻甲？自从出了帝都，江湖上能人真不少诶！”
“……”
程煜时知道自己被质疑了，她也觉得蹊跷，但她的推论毫无破绽，因此，她选择暂时相信。
她将衣箱里的衣物全部倒了出来，一件一件翻看。凶手既然躲在衣箱中，就必然会留下痕迹，果不其然，她翻出一件带有灰尘的衣服——真是一件小孩的衣裳。
四人齐齐盯着这件小衣服，再也没人不敢信程煜时了。
弈云林恍惚：“真有此等高手？”
“各位可曾听闻过缩骨功？”
沉默多时的步子钦终于开口了，“从程大人推测出凶器是绳镖的时候我便觉得十分凑巧。”
陆灵犀一拍手：“对！昨日子钦说曾遇到一个用绳镖的高手……这世上用刀剑的有多少人，用绳镖的又有多少人？怎会如此巧，连续出现两名用绳镖的高手？”
“详细说一下缩骨功。”程煜时抓住了重点。
步子钦也不计较先前她扣他双手的事，介绍道：“这是一种源自南泠鬼神教的秘术。须从十岁前练起，修炼者的全身筋骨每日都会打断重塑，长此以往，修炼者的骨骼关节会更加灵活，可以折叠伸缩。不过修炼此术会导致修炼者浑身经脉异于常人，日后修炼内功也极不容易，稍有不慎，运气走岔，便会走火入魔。”
一个活生生的成人，将自己的手臂骨、脊椎骨和腿骨收缩，变成一个有着大人脑袋却四肢短小的“小孩”，弈云林光是想想就感到毛骨悚然。
“凶手把小孩衣裳留在了这里……那她/他应该是恢复了原身，”程煜时拧着眉，“她/他又能藏到哪儿去？”
她召集了府兵对逐个房间进行再一轮的搜查，仍然是一无所获。光天化日，一个成人，能躲到哪里？程煜时忽又想到一处，忙问游悦水和游悦木，“二位小将军可曾清点过府兵？”
游悦水答道：“点过人数了，对得上。每一个人都查过，名字、长相都对得上。”
线索要断了。事到如今，程煜时也只能把先前搁置的事情先去办了，她带着一众人回到翁府，去拜访重病卧床的翁如韫。
佟小霓站在院门口，扬剑挡住众人，“诸位请回，我家娘子今早高烧，已经病的人事不省了。”
翁如琼朝众人一摊手，一副“看吧，我就知道”的表情。
“若是去请翁刺史，她会出来么？”弈云林问道。
“不会。我二姐自小体弱多病，母亲一向宠爱她，再说了，她也和此事无关。”
程煜时冷哼一声，道：“那可未必。我听闻早年游悦清曾闯到她院子里，不是吗？”
“那也……不至于等这么久吧，”翁如琼难以置信，“虽然二姐脾气不怎么好，但也不会为了这一件事下杀手。”
谁知道她们之间又发生过什么事情？程煜时最终没有把这话说出口，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步子钦先前没有说谎，她的直觉告诉她。南泠鬼神教，又是鬼神教……此事断不能仅仅看个人恩怨。
就在此时，头顶的天空中传来一声清越的鸣叫，伴随着急促振翅声，一只罕见的黑尾隼盘旋在众人头顶上空，它忽的俯冲下来，扑了步子钦满脸。黑尾隼威风凛凛地停在他肩头，亲昵地啄着他的发丝和脸颊。
步子钦从它腿上的信筒里取出一封信，拆开来看，信纸上书四个遒劲有力的大字：
荷香茶坊。
“这是我主人的信，她让我们去荷香茶坊。”他将信纸递给程煜时。
程煜时接过信纸察看，忽的想起昨夜卿玦说的话：“……至于那禁品，我也会为你双手奉上，你既抓了紫金锁又查获了禁品，一举两得啊！”
黑尾隼扑腾着双翅飞起来，羽毛轻柔地拂过步子钦的脸庞，似是在依依不舍地同他告别。他朝它挥一挥手，它这才发出高亢嘹亮的一声鸣叫，高飞远去。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众里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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