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性子》银耳更

8、笨拙还是精明

　　初见沈明朗，天气如她的名字。
　　吃饭、看电影、散步、逛公园，那简直不像是二人初见，她如此自然而然地聊起她的生活、工作、梦想与未来。
　　她真诚又天真地说，他们只是父母之命。
　　怎么会。
　　多少人为了走到他的眼前费尽了心思，他向来都是漠然视之——都只想来做个衣食无忧的金丝雀罢了。
　　沈明朗，沈明朗很有趣。
　　她像个眼里只有如何向上升的小太阳，日日想着如何赚钱、如何做好自己的事业。她喜欢风景、喜欢户外、喜欢运动、喜欢看书、喜欢和朋友聊天吃饭……是个普通的姑娘，喜欢现在的女孩都爱的事。
　　这些事情，秦华商都没什么兴趣。可是他想去尝试沈明朗喜欢的事情。
　　可他不敢打扰沈明朗。
　　“我喜欢的人，要是能与我并肩前行的。父母之言，你不必在意。”
　　第一次见面，他送沈明朗回家的时候，她是这样说的。
　　她站得更高，见过更大的世界，她身边围绕着多少璀璨的朋友。他不敢冒昧。
　　于是只能在沈明朗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地前行。
　　秦父看重沈明朗的性格，亲口叮嘱过她，请她多多照拂自己。沈明朗难以推辞，便将他当作个朋友，偶尔约他一起吃饭。
　　但仅限于此，秦华商从未再进一步，也不敢再进一步。
　　尔后离开南城、远赴他国读书，临行之前，他竟连告别的勇气也没有。
　　他依照沈明朗同他聊天时所说的，“多社交”“多出去”，走过了许多地方、交了很多新朋友。可他没法忘记她，这很奇怪，明明二人从始至终也没有什么进展。
　　他买了很多礼物、写了很多封信、时不时问候沈父沈母，并请他们不要将自己联系他们的事告诉明朗。
　　他甚至按照明朗的喜好建了一处院子——她曾说，赚了钱之后，最想要一个小院子。

　　可一别三年，他有勇气的时候，沈明朗已经更没有什么牵挂了。
　　他请金寒野出主意、请明朗的哥哥姐姐们帮一把，终于又靠近她一点。
　　可他忘了，沈明朗，最恨自己人生中的选择被旁人左右——哪怕是出于爱意。

　　秦华商每天都会给沈明朗发消息，他不敢贸然再去她家，却会每天问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沈明朗没有回复过，但至少他没有看到红色感叹号——她还没有把他拉黑。
　　可他没想到，再听到沈明朗的消息，她已经离开。

　　“小商呀，不是阿姨不跟你说，但是毕竟她是我们的女儿，我们不想干涉她的决定……”沈母端了一杯茶，安慰秦华商，“我们知道你对小朗的心意，可小朗性子太要强，绝不肯以后安心待在南城……你还年轻，总会遇到更合适的。”
　　秦华商沉默地看着手中的杯盏，内心很恍惚。
　　她走了。上次是他不告而别，这次是她不告而别……很公平。
　　可那时的沈明朗有没有像如今的他一样伤心呢？
　　应当是没有的。
　　沈明朗的心里，什么也比不过她的自由与梦想。
　　“叫你来，是想把东西还给你。”沈父和声开口。
　　秦华商轻轻蹙眉，有些失了气力地问：“什么东西？”
　　沈父沈母对视一眼，没有回答。随后沈母起身，从沈明朗的房间拿出一个木盒，交给他。
　　秦华商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小朗说，你打开这个盒子就知道了。”

　　没敢在沈家打开，他告辞了沈父沈母，回到了他为沈明朗建的小院子，在书房落地窗旁，打开了又回到自己手上的木盒。
　　最上面是一封信，把信拿起，白玉光洁无暇，物归原主。
　　秦华商紧紧闭上眼，长叹了一口气。
　　把木盒放回桌子上，他打开了那封信。
　　“致华商：
　　“贵重之物，应当送予此生珍贵之人。
　　“我知你心意，我也曾动摇过。你家世好、性格温和、样貌也好，洁身自好、也有礼数。我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我不满意的不是你，是我自己。
　　“我很早便同你说过，我不是那种，能在家中安心做个富贵太太生儿育女、相夫教子的女人，那样的一生于我而言，太过可怕。
　　“我知道你不爱出门、也不爱交朋友，可你也知道，我人生中的精彩，便是由朋友和这广阔的天地构成。
　　“你像是上天派来试探我的使者，瞧瞧我在一个安稳的未来前，还能不能再坚守我的选择。
　　“差一点，差一点没有坚守。
　　“看到你费尽心思想把我留下，我很不满，我不喜欢任何人来干涉我的决定、企图扭转我原本要走的路。更让我幡然醒悟，我不仅是在动摇自己的信念，也是在浪费你的时间。
　　“我不应该这样拖着你，不应该这样犹豫反复。你给了我很美好的回忆，带来了我人生中的第一份爱情。你付出了太多，太多了……任谁看到那些信件与礼物能不动心呢？我也不是铁石心，怎会不为你的赤忱而感动？
　　“换作十年前，我还是个二十岁的女孩，还没有见过这世界的美好时，也许会选择温暖的恋人。
　　“可我已三十岁了，我不再是一个偷偷地希望别人来给我我想要的生活的小姑娘，我意识到了我有多厉害、我的人生可以有无限可能……我再也无法停留在那一小片天地了。
　　“就此为止吧，不应当再继续下去。
　　“温柔乡太久，我要回我的天地了……
　　“若你我未来在他乡再遇，还是旧友，还能言欢。”

　　粉色的房间今天没有响起游戏的背景声，金寒野抱着抱枕靠在沙发上发呆。
　　良久，她感叹了一句：“谁听了不说一句，明朗姐好牛。”
　　郑晴默默点头，秦念唉声叹气。
　　沈明朗走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大家都愕然，居然有人拒绝这么好的男人这么好的躺平机会。
　　大多数人无法理解，小部分人五体投地。
　　找上秦华商的又多了起来，在南城，他无疑是个黄金单身汉。
　　对众人而言，沈明朗不过是个传言中的女人，有人说她漂亮聪明、知书达理，有人说她长得一般、就那样吧；有人说她毅然决然选择前途，有人说她勾引不成便远走他乡……
　　她到底是襄王有意神女无梦、还是贪图富贵自荐枕席，谁也不知道。
　　重要的是，秦华商又单身了。
　　直到有一天，林皎再来南城，在一场非正式的酒会之中，听到了沈明朗的名字。

　　“沈明朗啊，她可会了，据说那边勾着外地青年企业家这边勾着秦华商，我朋友上次撞到了她跟那个青年企业家吃饭，好像是个叫林皎的外地商人。没想到她脚踏两只船……谁知道她离开是不是外面又攀上什么其他的大款了。”
　　林皎闻言越听越怒，回头正要开口驳斥，却被另一个声音抢先。
　　“你们得不到，就造谣是吧。”金寒野踩着细高跟、身着黑色缎面连衣裙，精致妆容更显得她张扬明媚，哪怕怒气冲冲，也是风情万种。
　　“你跟沈明朗说过一句话吗你！就敢这样造谣？祸从口中出，我劝你积点福。”
　　那几位也不是好惹的主，就要上来对骂，那边又来了对母女。
　　“不许你这么说小朗阿姨！”童声稚嫩，金寒野望去，是昭昭气势汹汹地牵着女儿大踏步而来。
　　“别的本事不见长，说闲话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到家了，真这么想知道，来问我呀，我告诉你。”昭昭阴阳怪气道，随即打开手机，装模作样地看了下，“哦哟，我朗宝跑夏威夷去了呢，刚谈了个三千万的单子去休假的！”
　　她着重了“三千万”这三个字。
　　那几人白眼快翻上了天：“就她最厉害，了不起。赚钱的本事跟脚踏两只船的本事一样大嘛~”
　　林皎赶忙上前一步帮腔：“谁说的沈明朗脚踏两只船？叫林皎是吧？哎不好意思正是在下！我想让她踏来着，都求婚了，她不踏。”
　　这下好了，说闲话说到当事人跟前了，几人讪笑，不甘心地扯了几句便散开了。
　　只剩下三大一小。
　　金寒野来劲了，八卦之魂熊熊燃起。她首先凑近昭昭，低声询问：“真的啊？”
　　昭昭眼不眨脸不红，极小声道：“当然是假的，我干嘛告诉他们朗宝在哪……而且我根本不知道朗宝现在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她大为感慨，看了一眼林皎，“那你的自然也是……”
　　林皎皮笑肉不笑：“我说的是真的。”
　　那是很久以前，林皎还处于迷茫状态，按他自己的话来说，缺爱。
　　遇到也是迷茫时期的沈明朗，两人有一天没脑子地说：“要不多少年后咱俩要还单身的话，我俩结婚吧。”
　　林皎回忆起来这种傻话，还是想笑，模棱两可地说：“不是我求婚，是我俩约了结婚。”
　　当然不可能实现，但他不介意以身来为沈明朗辩驳。
　　毕竟是他人生中最好的朋友。

　　“什么时候约的结婚？”背后阴飕飕的，有人咬牙切齿地质问。
　　林皎回头，金寒野在旁边提示：“秦华商。”
　　花花公子露出八颗大白牙，笑得像个狐狸：“在你遇到她之前吧。”
　　秦华商快被气昏了头，冷着脸瞥他：“小朗不会喜欢你这种类型。”
　　林皎奇怪地问：“你怎么就能知道？”
　　秦华商冷笑一声，没回答。
　　开玩笑，他可是照着沈明朗喜欢的样子去要求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