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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

  •   是真正意义上的鸡毛蒜皮流水账式罗曼史。其实这是我萌上这对产品的第一篇文,只是最近才写完。全文5k。

      “东路新开了家小吃摊,看着还不错,尤其是糖油饼,长得就像正宗样儿。”

      在这么一个雾蒙蒙白茫茫的冬天,首都人民金明被糖油饼激起的热情划破了街头的冷意,也逗乐了他爱人云霄。云霄眼看着俩人都要走到东路了,还是故意硬邦邦地问,所以呢?

      金明说所以您帮我排个队呀,今儿太冷了。说完似乎良心发现地觉得自己有些理亏,补了一句:你穿得比我多嘛。

      说这话的人身上套的四层夹克正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而听这话的人只胡乱披了一件风衣。后者揪着前者往小吃摊走,说要排队一起排,买了又是你吃,吃还吃不完全都扔给我。

      于是乎,“想当年某人追我的时候总给我买糖油饼麻薯球和雪衣豆沙结果现在啧啧啧”此类结婚十几年后才会大批出现的言论,又从刚与某人相恋一年多的金明嘴里说出来。被描绘成始乱终弃已婚男人的云霄怒掐他的脸,又被他怼了两杵子才罢休。

      你掐我挠地就走到小吃摊门口了,小声互呛几句就排到他们两个,金明靠在云霄肩上发着呆吐白雾时,突然冷不丁听到身边这人恭敬地问:

      “陈教练,您近来好吗?”

      这么拘谨的声音一下子让金明想起多年前那个青涩小学鸡云霄,突然听到这么一声还以为自己做梦了呢。

      更梦回的瞬间在接下来,定睛一看小吃摊老板,金明一个激灵从云霄身上弹了起来

      “陈教练啊,您好您好。
      我是当年烈火队的金明啊。这不听说您这儿东西好吃来排队了吗。”

      陈教练说退休之后闲着没事儿就来摆摊了。果然退休后北京的风水都更养人了,陈教练一改当年严肃紧绷的样子,瑟瑟寒风中老头子看着比俩小年轻还红润。

      金明又寒暄几句,从陈大爷的退休金聊到周教练的关节炎,到底还是忍不住问,“陈默现在怎么样了?最近太忙都没空联系。”

      陈教练嘿嘿一笑,一副“你终于聊到点子上了”的模样,“孩子打进国家队了!跟你们当时那个什么烈火队的吴迪一起,现在双打配合得可好呢。”

      真好啊。两个年轻人一起说。

      倒是你们这俩孩子,关系竟然也一下子好成这样儿了,以前见面吵得跟什么似的。最近一切都好吧?还在打球吗?

      华北的雪花慢悠悠地打起转儿来,小吃摊氤氲着热气,这话一落地,金明愣了神,云霄眼里也暗了暗。打球…吗?

      金明小声说,好久不打了。而他身旁的老对手有些落寞地说,我也是。

      糖油饼弄好了,金明双手接过来,云霄滑手机付钱被陈大爷一再阻止,又说了一些话,金明拎着吃的跟云霄慢慢往学校走。

      金明打完市赛就退队了。很多遗憾和泪光流星般划过去,而生活却像银河般永远横亘在小小少年头顶的天空。

      曾经和队友一起创造的成绩拍成了白纸黑字的特长简述,他因而如愿升入一个他心中完美的中学——

      可惜天不遂人愿,有一种痛叫有一个碍眼的人闯进了那个你满心期待的世界:金明对中学生活的憧憬在得知云霄将阴魂不散地变成他的同班同学后,轰轰烈烈地破碎了。

      ……

      金明到现在还记得,他俩刚上初中时每天鸡飞狗跳殊死搏斗却打死不换座的原因是:当时他们都默认,谁先提换座就代表着在对方的攻势下认输逃跑,以后在整个北京城都抬不起头啊!

      恋爱后他把这个离谱的理由当笑话讲给云霄听,不料云霄听后皱着眉,认真地说:我当时也这么觉得,这个逻辑没问题…

      金明当下笑得昏天暗地还不忘损云霄两句,说如果是你的话,那还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后来的有些事,的确很难用当年那双稚嫩的眼睛窥破,这一路怎么就嬉笑怒骂着成为了爱人呢,金明一时没法总结。这件事应该交给记忆更深刻、思想更曲折的云霄同学,非要让金明说,他也只会淡淡一句:缘分使然吧!

      曾经嫌烦的人现在觉得有缘,以前觉得会打一辈子的球却已经有六七年没打了,二十出头的金明不禁想感叹,人生真神奇啊。可他看云霄没说话,他也就不说话。

      云霄沉默着,同一段往事在两个人心里打转儿。

      刚开始和金明做同桌时云霄天天炸毛,不仅因为他还在为打球时的恩怨耿耿于怀,更因为金明这张嘴实在是太不饶人,气急了甚至能连续损他三节自习课都不打绷儿。

      旧仇添新怨,任谁都以为这对老冤家会撕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但就有那么一次偶然。

      所谓败也乒乓球,成也乒乓球,有次云霄手痒,约了隔壁班的前队友汪洋在体育馆打球,一时忘我撞倒了同样忘我的观众金明——云霄诚恳地发誓他真不是故意的…谁让金明非要躲起来偷看而不是光明正大地坐在旁边看?不注意的话谁知道他在那儿??

      但金明不信。

      云霄内心无比苦涩、四肢无比僵硬地扶着金明靠在篮球架上,并对后者持续输出的嘲讽挖苦抱怨报以心虚的沉默。

      出于一种希望金明闭嘴的隐隐的讨好心理,云霄忍痛做出了一个背弃尊严的决定——其实只是帮助忙着?人的金明查看一下伤势而已——

      “…你腿上怎么这么多伤?”

      一颗乒乓球在球馆地板上弹了几下,没了声音。

      云霄蹲跪在球馆的地板上,呆呆地冲着金明旧伤累累的小腿眨眼睛。

      一片死寂,直到金明气得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愤愤地盯着云霄的发顶,

      “我也打了六七年乒乓球,和你一样!

      …再说了我刚才伤的不是这条腿!”

      “……”云霄撇撇嘴,想顶回去又不太好意思,心里还有些别的说不出来的情绪,也就只好讪讪地去卷金明另一条裤腿。

      …话说回来啊,他以前好像真的以为金明不会受伤。

      因为那是金明,所以意料之外;又因为乒乓球,所以情理之中。

      自那之后金明大为惊奇地发觉,云霄居然不再偷偷往他文具盒里放蜘蛛了,对他的态度好像也好了些,有时竟愿意冷着脸帮帮他。

      …搞得他都不好意思再偷偷刷云霄的饭卡和水卡了(关于这件事,云霄同学至今一无所知)。

      冤冤相报的时光以双方的互相让步作为终结。

      云霄还记得到后来,金明甚至偶尔在上自习时给他传纸条,问他中午吃什么。他就会正义凛然地在笔记纸上写下:不知道!不许打扰我。然后下课后若有所思地凑过去和金明说,我想吃对街那家米线。然后不出所料地会因为吃什么而吵起来,路过同学一脸无奈地问你俩为嘛不各吃各的?这才恍然大悟各吃各饭,结果怎么吃都没滋味儿,明儿还是互相嫌弃着计较着,却非要一道吃。

      回想打球那段时间,见到对方都恨不得使劲儿白两眼,现在竟能有说有笑地吊在放学队伍后面聊天,两个人都没多想,只当是眼前人也长大了,不再那么讨人厌。

      吵吵嚷嚷着,小青年们也像嫩竹子拔节一样地长起来了。

      转眼到了中考前夕,大家自然而然地各奔前程。这原本也是云霄预想中他和金明的结局:别扭着说两句酸话——这个还得看金明的心情,然后各自追寻各自的前途,从此天各一方去也。

      金明开玩笑地说他只想知道云霄预备去哪个高中,好提前避开。云霄皱了皱眉,拿着纸巾把桌子擦得咯吱响。

      教室里好吵又好安静,每句话都好响亮,每句话都听不清。

      过了会儿,他余光就又忍不住飘到正收拾东西的金明身上,只看得到身旁人额前一绺头发丝上下浮动,黑洞洞的窗玻璃把他们的身影翻折进夜色里去。或许是那几点星光迷了眼,云霄突然就开口说,要不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还能见面。

      金明半天才回过头——云霄的内心在咆哮,他故意的,他明明刚才就听见了——他说,你刚才是和我说话吗?

      盯着这双令人恼火的漂亮眼睛,云霄嘴硬地回答:“……不是。”

      夏夜有些凉,而某人的脸有些烫——或许是特别烫。云霄苦大仇深地盯着自己的手发呆,金明笑了,说我听着呢,你倒是说啊。

      一阵叮铃咣啷窸窣作响火花带闪电,颇有破罐破摔的风范,云霄铁青着脸往桌上拍了一张草纸:“写你电话,还有你家地址。”

      金明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凝视着他同桌,说怎么着你初中没毕业就入职到国家统计局要做人口普查吗,那我在这儿祝您高升呗。

      云霄瞪着他不发一言,金明被他盯得直有些发毛,就试探地问,你问我这些干嘛?

      云霄捏着下巴思考了半天,除了以后还联系这种矫情话之外,他只能想到一个原因——如果以后金明在家中遭遇不测,这个地址估计能为警察提供第一嫌疑人。

      金明戏谑地看着他,他愤然地盯着纸。金明紧着催他说话,竟然还丝毫不惭愧地晃他的胳膊,惹来前后同学纷纷侧目。

      怒火灼心,又来不及思考措辞,脱口却不是恶毒的话,只是一句好清晰的:

      “因为我想再见到你!”

      几乎整个班级都被这么一嗓子震得一静。

      甭管刚才是在收拾东西、说小话或是写题,此时他们都齐刷刷地盯着这一对儿临散了还要作妖的冤家。好像在大家的印象中,除了和金明吵架,云霄甚至从没这么大声地说话。

      云霄有些狼狈地抿着嘴,他没敢看金明,不用猜也知道身旁这人的脸色有多难看。十五六岁的云霄很绝望,他和金明真要当一辈子仇家了!

      只是他忘了,金明同样是十五六岁的人,在感情方面上也有些猜不准的乱七八糟的考量。

      当天放学时,他追上故意躲着他的某位仇家,把那张草稿纸塞进人家手里,又故作骄矜地扬扬脑袋,说你心心念念的电话号码,我施舍你咯。

      云霄不自觉死死捏着那张纸,金明留下的油墨都被晕开了一层汗油。

      他悄悄地腹诽着,金明纯是个霸王,一个人把夏天夜晚里的那点儿温柔全抢走安在了自己身上。显然,他光顾着编排人,已浑然意识不到自己心里满溢的欢乐了。

      金明估计想不到云霄心里悄悄地演了那么多出,有的能讲出来,有的恐怕就羞于启齿了。他只知道他若无其事地不去看云霄的背影,却一路上希望他回头。

      前面这人是个拾抬举的。金明满意地想,云霄还是没忍住转过身来和他道别了。

      云霄有些扭捏地抬手碰了碰金明的头发,动动嘴唇却不说话;金明就看着他笑,停不下来地笑,边笑还边说:“前程似锦吗?我祝你在国家统计局前程似锦哦。哈哈哈哈哈…”

      笑着走出了好几步路,才端正下来,认真地说:“云霄,考试后再聚一回吧,以后说不定真遇不到了。”

      云霄立刻得寸进尺:“你家。”

      对不起,但他从见金明的第一面起,就真的特别想知道——金明这朵画风清奇的霸王花从小究竟生长在一片什么样的土地上?

      但从霸王花同学的表情来看,他或许进得有些过分了。金明不太自在地说,我家附近有老人刚出完殡,不想带你去。

      不去就不去,怎么找这么个理由?没等云霄想明白,金明就背着书包自顾自地走进夜色里了,静悄悄的,不像是生着气——他好像有点,有点难过。

      云霄想不明白。

      ……
      直到中考结束那天的下午,他穷追不舍地与金明相会在大槐树下的球桌两边时,云霄才找寻到金明忧伤的源头——
      “小的时候,我爸妈总吵架,我带着金锐跑出来,结果遇上个老头儿,就是那个爷爷教会了我打乒乓球。”
      槐叶间的光斑从前罗圈胡同巷头爬到巷尾,云霄仿佛看见一个头发乱七八糟的孩童正站在球桌对面与他对攻,直拍横打,左推右攻,狠决果断,稳健有力。
      如果乒乓球也有缪斯女神,恐怕就长这个样子。
      南风一拂,孩子的身影氤氲在槐花香中,眼前只剩下金明靠在球桌上,叼着根冰棍。
      “就在这几天吧,”金明装作无所谓,眼眶却漫起一点红色,“他不在了。”
      “我弟也要上初中了,你也知道我家的条件,我妈想让他放弃走专业好好读书,可我怎么会看不出他的想法?所以我没有去劝,他还是留在了球队。”
      “等上了高中,我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打球了。”

      或许是槐花授意,云霄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抹过金明泛红的眼角。

      “…要不我们来一局?”

      还沾着泪滴的手接过了沉甸甸的球拍。

      “也不是不行。”

      ……
      华北的冬天真冷啊。
      玉屑般的碎雪随风飞旋,像时间的白色幕布浪漫地抖开,亮出岁月的笑颜。

      走到宿舍楼下,两人一路上都没说话,忽然间云霄感到自己的手被金明飞快地握了一下。

      金明笑着说,云霄,明天一起去体育馆搓个球啊。

      云霄刚反应过来,想说什么,却发现金明已经松开他的手,站在楼门口回头冲他眨眼。

      仿佛在说,说好的奉陪到底,那段球桌上针锋相对的日子,你其实也不介意续上吧?

      那个时候云霄突然原谅了好多人和好多事。
      原谅了那个初次见面却出言讥讽的金明,原谅了校际联赛上无能为力的自己。
      原谅了散发着橡胶味的球馆和童年时夜里都在流泪的北京城。
      那些本以为早已愈合的伤口,如今浸在爱人难得的温柔中,才真的不再痛痒了。

      十多岁时故乡那场冻雨,为什么会变成他一生的太阳?

      …因为命里注定着,他会和金明笑着打球啊。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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