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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风波恶 ...
大阕历元一六又八,景安号二十七年,南阕帝朝于诸多小邦中脱颖,并与古国遗朝北翟相制衡鼎立,延绵国祚多年。
君王廉政勤勉,朝堂正柬权官清明,黎民百姓知足安乐,浮面盛世太平,实则内里朽朽将倾,危难隐机暗涌。
南阕朝帝都央城距边三百一十五里,层层青玉砖、汉白瓦,紫檀大柱鎏金高梁,赤朱椒房翠玉缀嵌,丁点细处,凡目之所及皆极尽奢华之能。
牌匾挥刻临祝大殿,石玉台阶三层累叠,左右分立双雕栩栩如生,皆乃神祥瑞兽。
外门往内掘,蜿蜒清溪水长流,独设园果栽植奇花宝草,供饲珍禽异兽。
五步现苑阁楼如景画,阊门瓦依水,波光潋滟照殿,更起十寸月华亭台,台上两角飞檐拓飒。入正立中殿,则东立日晷西设嘉量。
殿中满铺红朱琉璃、半透璃瓦,镶以绣绿纹镂,十八吐水螭首,檀香绕萦飞檐、鸾鸟振羽。
华宫覆地百里,洒扫宫仆不可计数而不闻一人蚊语声,众奴仆皆闭口敛目、佝背低首,步履匆匆来去悄悄。
正值晌午日头正辣毒,正殿外咫尺的内院子里晒着个爬匐的黄衣下人,半身血流肉糊如尸死般趴于烈光滚得灼烫的大砖地上。
两旁侍卫持抡手里沾着脏色、散着腥味的长板子,正抹着额鬓间的臭汗,颤颤地不敢瞧地上奄奄的人儿。正前头殿前阶下,二十数黄衣小奴排排齐跪,缩着肩夹着脑袋,大热天里各个噤若寒蝉。
清闲厅内遍为凉温玉,一年方十四五的俊秀少年着身轻薄淡雅素衣,安坐于高位,翻页疾快。其身侧有一容貌秀丽的青衫青年垂首低眉候侍,散发不缚,手中持扇慢摇取风作凉,时而为少年答疑解惑,得复掩面垂目低低笑。
许是籍书后半本无趣,半柱香过,少年轻打欠,倦困的眼角沁出两滴晶莹,不等青衫人递帕已抬袖抹净,一双眸子潋滟,衬得眉尖一点血愈艳。
蓦地,一黄衣小奴赶紧赶忙地踏小碎步奔进,捏着块铜青令牌过了殿门几层守卫的盘问,慌里慌张地进了内殿,远瞧见少年与青衫人嬉笑,不等人通报,黑葡萄似得溜圆眼珠转溜几圈,奔到殿内,扑腾跪倒在地,提声道:“禀八殿下,陛下请您往勤正殿走一趟。”
“外头的贱奴才们不知犯了什事,殿下稍罚过,大可消了气,饶过那些个不识好歹的畜牲,莫要扰了自个心情,坏了自个身子。”
明赫对敛首跪地、手捧铜青令的黄衣奴一番陈词充耳似不闻,又捻纸角翻过一面,看到兴处招手唤青衫人掩面同嬉,细细碎语惹堂下人仰头欲究,翻过面时直接留个褶子,供下回再看再谈。
“殿下可万不能由着自己的野性子瞎闹,落得个残凶无度的口柄。”黄衣见高位上少年不应,多补上句,大有指责之意,当明赫暗听着,俯身磕头。
软榻座上的明赫嫌他聒噪,扰了他读书的清净,也知其竟敢大着胆子闯进殿内,不分青红皂白将虚有的脏水泼及他身,背后定有人替他撑腰,故意教他如此言行。
恐无法草草将这难缠的打发,到时有心人传出风言风语,又闹得满城风雨,他形单力薄,洗不清患无辞的罪名。
他倒不惧所谓累累重罪加身,不过嫌日后走出南阕宫,游山水人家、戏俗里繁华,惹得留宿不便、茶饭不香,南阕满大街贴他的像,悬赏他的人头。
亦不怕千人指万人骂的遗臭与嫌恶,他一向无需他人褒赞认可与共情关怀,旁人不愿予的渺无玩意他穷惯了,更不稀罕。
偏偏明赫辨出黄衣奴手捧的铜青令,也识得这大胆的黄衣奴是何人,要说其为南阕宫里一卑微小奴是不妥的。
大概乃先帝在位间哪位达官贵人的后嗣,应是先辈闹了不小事端而没入宫中为奴。前朝铜青令属于稀罕物件,而今常由此类人持有,偶竟也有当朝免死金牌的效用。
到底是横墟制赠的牌令。
十又五年颠沛于俗世里苟过,明赫游遍地和界各国朝,访尽各仙域隐地,大概晓得南阕八皇子在世人眼中已被刻意撰为何种荒谬人物。
平民百姓对此不知名讳的大阕皇嫡幺子的事闻,除其幼年入北翟为质子外,所知甚少,而宫里人则各个清楚八皇子性情暴戾、嗜血好斗。
自降生于世至年满一岁,生明赫肉躯者将其弃养于旧掖庭,不得一丝暖温,总与老衰癫疯的废位妃嫔们为伴。至三岁,冷宫疯庭离索,入北翟驿站为质。
除了个守口如瓶的贴身老嬷嬷是皇后亲自挑拣出,看着他莫教他丢命,其余的吃穿皆得过且过。只求不危及明赫性命,宫里任凭是个活的都能欺辱他。
难怪他锻出这野性子。
明赫记事早、心思重,想猜这小奴是怕死怕得紧,竟特地拿这令牌挡煞,也不怕教人瞧见夺了去。惹恼了他这草菅人命的八皇子,小奴难逃一死,奉南阕皇帝的令请人不到,亦无法脱其疚。
他背后靠山想必嘱意一番,要他竭力,也难脱干系。故而明赫倏得咧嘴大笑,慑得那小奴一愣。
“殿下昨日刚回宫,今日你们便来扰,还……”青衫人护主心切,欲出言呵斥。
“说得好。”明赫拦下身侧欲上前责止黄衣奴的青衫人,斜瞥砖上黄衣复而旋眸望向青衫,未待黄衣奴渐弱的话吐尽,扬声奖赞。
身着青衫的连榛与明赫四目微触,顿知心下了然,敛下面上不悦,双手交搭垂首退回座边。
“叫什么名字。”
“奴才魏六承。”
嘴角微不可察微勾,纤指合书置于黄花几案,他撇头撑脸,漫不经心细赏座旁半夏,转头厌烦又捻块青白瓷盘中凉透的桂花糖蒸栗酥,合单眼瞄准小奴发髻,来回几番抛掷脱手。
“喏,赏你的。”
糕点正砸中脑门瓜子,小奴的头猛地一偏,出了愣神忙地爬去捡回碎的糕点捏进怀里,猛磕几个响头谢赏。
或是当明赫心情大悦已应下邀,黄衣奴魏六承虽后怕明赫报复转而念及手里保命的铜青令,壮着胆子张口欲再进言。
不等奴才吐半字,明赫扬手作势成风,将这不识好歹的黄衣奴扇飞出去。小奴腾飞的身体狠狠摔上梁柱,嘣响落地,带起一阵土灰。
“这宫殿漂亮极了,可惜竟无人洒扫,尽是些藏污纳垢的地方。”明赫拍拍手,瞅一眼桌上蒙细灰的糕点,“同南阕宫人一道,皆是无主无礼的德行。”
转头又摆弄着如玉琢成的纤指,对现下这出不温不火的戏深感无趣,端杯青奴新上茶酿,小茗口懒懒道:“他们自找的罚,自得受着。”
“死了,是本就该死;死不了,是那些个东西命硬,至于残废与否,是他们的造化,本殿再管不着了。”
音落,殿外大场矮身跪匍的一众小奴忽的默契静默几瞬,随即垂首连连哀嚎、句句哀求,泪珠好巧不巧一滴不落地坠满脸。
黄衣奴们个个双手颤颤地捧着热腾滚烫的火炉子,头顶毒日受煎熬,死死地压着难听的尖嗓,几乎抽哭得喘不上气。
“殿下!是奴才们的错,以下犯上、不知尊卑,惹恼了殿下!”被扇的黄衣奴魏六承踉跄撑起身,忍痛爬至明赫前再次跪倒,抬袖抹了两把脸上的水珠与脏血,连连痛扇自个颊面嚎道,“奴才该死!您饶过奴才,饶过奴才!”
瘦削的少年打量着跪在他咫尺之远的黄衣奴,血泪抹脏的面庞骇人,方要游离的神思被刻意压制的哽咽泣声生生拽回。
明赫在心里暗自嫌其演技拙劣,感慨其兢业,也对其更是提防。
他方才那一掌虽已勉收了力,然若是寻常无修为的宫人凡躯受他此招撞上柱梁,怎的也得断两三根肋骨头、吐两口血,趴伏在地哀呼道哉,绝无可能迅速爬起,声音洪亮的继续做戏求情。
偏偏瞎子都看得出的事,黄衣奴才魏六承却不肯做戏到底,或是他后头的撑腰人轻视他一介不得疼惜护佑的噩子,有这不愿瞒的底气。
外头跪着的一个个全是合宫里练出的眼线,后妃皇嗣、文臣武将,明摆着趁明赫归国,旧宫新装,插进他失修的宫里。
既进了他的新宫里成了他的奴仆,那往后是些甚样活计,主子是狭隘暴厉是宽厚仁慈,日子是苦是甜他们都得受着。到底用不了几日苦熬,南阕也不留他多住。
回头将满腹委屈暗报给自个背后的真主子最好,省得他还得费一番功夫闹腾,教人晓得他与那在外恶名别无二致、闲人勿近。
淡离目光轻落在小奴身上,微微地顿了一顿,挤眉弄眼流露几丝假意的无奈怜悯,哀叹过后,明赫转头对侍立一旁的青衫悄道几句。
那青衫原名连榛,明赫惯唤其阿榛。与外殿瘫死在地的奴人连谷同出一宗,皆为南阕边疆附族户连部族人。
户连部所处疆国于开朝时便为南阕外藩属国,年年朝贡珍品宝物,进奉乐姬美人供皇亲达官赏完,亦择选稚子入阕做质为奴为仆,连榛与连谷便是如此,伴明赫左右。
连榛得令颔首应下,面色不改地劝:“殿下,陛下请您往勤政殿议事,许是与殿下商讨与北翟帝姬的婚事。,”
“若是此事,”明赫故作为难,深深地叹气,复而抬眸含愁地扫视殿内小奴凄惨状,朝东远望尽是不舍,“你回去复命,便说是本殿应下了,愿入赘北翟为驸马。”
“其余的,本殿一概不理。”
景安老头儿请他前去勤正殿商讨的无非是南阕同北翟联姻,他与北翟帝姬小茶成婚一事,早前将明赫由北翟接回,应打的便是此主意。
几月前他初至南阕,景安老头尚镇便将此事提上台面,皆道他与北翟大帝姬翟潇自小长在一处情意渠成,二人结连理既合两朝之好又符婚配嫁娶之仪,实谓妙事。
实则乃南阕外患迟难解内忧接踵,欲求得北翟助援而答下北翟辱国之项,送一嫡亲皇子做质子入北翟为帝姬侍宠。
明面上打着个娶帝姬做驸马的好名头,得了令的人人皆知若过了去名分不比个得人欢宜的男宠。
原将本就于北翟为质的明赫割舍便是,何苦将他接回又送去,劳民伤财。而此番大费周章将自北翟明赫接回南阕,乃所谓仙域共两朝秘密决策,其中具体前朝群臣看不清晓缘由,只道多此一举,明赫猜得透则不愿费思。
总归是不会轻遂了他们的意。
齐排跪的小奴本心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听八殿下服软妥协,皆当以命相抵的法子奏效,轻了口气,久跪的双腿颤巍,不敢擅起身离走。
宫里传出的假秘辛,教外人当大阕八皇子纵使为质也因其为嫡出的幺子,于北翟未曾受丁点苦楚,到底是个被宠娇坏了的矜贵主子,脾性万万惹不得。
可但凡皇宫里消息通透些的,全晓得南阕八皇子生来天降异象,怪异不似寻常婴孩,自小不招帝后待见,送往外朝是偷养大,文不教武不授,于北翟亦任凭其受欺遭辱、恣意妄为。
明面看来是娇宠惯着,可与昔年前朝大曜皇帝为保江山舍弃所谓坏国运之子的折法子一辙。
若当真溺宠,便是寻常普通人家,哪个做爹娘双亲如此心狠,舍得将初诞的娃儿养在宫廷内满是旧人疯子的掖庭,又怎舍得奶娃子的年岁送出敌国做质,当下竟还宽许奴才们的僭越,逼着他忍辱倒插门。甚至年已十五、将十六,却还未定正名、入宗牒。
瞧出端倪的不敢乱说,能胡言的不愿透露。
纵多少耳朵听些闲言碎语,八皇子仍是南阕当朝圣显皇后林氏肚子里掉出的肉,南阕当朝景安皇帝的亲子,实打实的嫡皇嗣,多嘴的万一涉及甚宫廷秘辛,小命恐难保。
再说,这八殿下杀人不眨眼的狠厉性子在外可是出了名的,入宫没多些时日,已闹出些条人命。
十几年在外朝,不晓从何处学得些术法功夫,天下极少人拿得住他。
做奴为仆的吃十个熊虎胆子也不敢拿性命开玩笑,然办不成事又生怕贵人们一齐怪罪下来,两头得罪,准没好果子吃。
几个胆小的又非人心腹的,不被告知其中秘辛,不过见钱眼开或把柄在人手被逼无奈的,屏不住声,眼泪直扑扑地下。
明赫早烦躁每日成群列队前来他宫前假情假意、嘤嘤而泣哭成泪人状的宫人们,起身绕过求饶不止的黄衣奴跨步殿外,望望小奴们双手捧奉的燃火炉子可还燃着。
小奴们见主子不声不响地出了殿,惊得似害鼠见狸猫般立马噤声。
明赫见此景冷笑出言:“都滚开些,本殿求个清净。”
闻言奴仆们谢过恩,三三两两相搀着退去,侍卫也忙横起长板子提腿遛跑,唯留烈阳下半身血肉翻糊的连谷无人关暇。
瞅瞅那烂泥似的人尚存一口生气,明赫敛目进殿入内寝,未多瞥黄衣奴六承一眼。
连榛见明赫遣散一众奴仆,恭顺地送明赫进寝,得了端茶的吩咐,见四下无他人,慢悠地拍拍跪地魏六承的肩,于他面前摊开手掌,亲和地道了句:“拿来。”
魏六承心知连榛所讨何物,只得乖乖掏出铜青令,瑟瑟地将保命物放置进连榛的手心。此番算是这铜青令保过他一条小命。
“日后得记得,行事做人得机灵些。”连榛捋了捋令牌下悬荡的褪色殷红穗子收进袖袍内,再催黄衣奴,“愣着做甚,还不快回勤正殿复命。”
“是。”虽心疼保命的玩意,但位卑的黄衣奴不敢多言,连连道谢憋着断骨痛,捂着肿红的脸如鸟兽般地逃。
连榛捂着袖袋里的牌令,远看黄衣奴出殿门身影一晃而销,来回踱了五六步这才走往拣叶沏茶。
“殿下,教下人们将阿谷带回去吧,找个会点医的瞧瞧,看看能不能捡回条小命。”半壶工夫,连榛打点好余剩的琐杂,进内寝置下手中壶茶,捏墨块点水磨墨趁此凑与正摹画的明赫道。
连榛与连谷同出一族,且二人皆打小跟明赫长居北翟,然平日里甚少交谈来往,晓得连谷不讨主子欢喜的性子。
而今瞧着这场面难过意,开口替他讨个恩典。连榛心底泛酸,亦惧怯眼前相伴十二载的主子,到底是出身同族,又是为了保下他们二人才编排出的一场戏,只是假戏真做过了些。
“不必了,”明赫指端毫笔微顿,案台前细细端详笔下未完的墨画,“你将他带进里屋,我替他疗伤。”
得了吩咐,连榛暗暗松气,也不疑有其它,便去请人小心将晕死的阿谷抬进内寝,正踌躇应否将伤重阿谷丢放在地,唯因黏血滴溅,腥气浸侵的脏秽恐惹明赫不悦。
不等连榛几番思量打算,明赫开口道:“放卧榻上。”
连榛应下按明赫的意思将人安躺于一旁卧榻,出寝门接了盆清井水,润湿块湿锦巾擦净内外脏污,重焚熏炉清真香,缄默地做毕所有侍立一侧。
笔尖细毛起落,碾转形如萱花,敛袖提笔扬,滴墨掉染白宣纸,脏了还未成样子的画。
侧身瞧连榛谦逊恭卑的模样,明赫只微抿唇敛眉,搁笔撤下坏了的画纸,握研磨余下的半块上墨:“殿外来了位客人,你出殿去替阿谷接待一下。”
候等明赫命令的连榛因常与明赫亲近,知明赫如此嘱咐便是主子自个不愿见,而此来客不可随意打发,头压的更低些,也直截地问:“殿下,奴想知是何人,奴好做些准备。”
“五皇子尚立。”
听此答复,连榛悄然一怔,接令行过礼出寝收拾衣装妥当,噙笑往殿门前迎去。
待感殿外连榛与尚立碰面而暄且谈笑离远,明赫丢下墨笔走至炉旁,掀盖掷进块青玉的硬膏,燃火后于卧榻边侧斜坐。
明赫并非不知连榛的私欲和野心,户连部族叛乱,本就苟活于南阕的户连人生存更艰,只要不越界犯底,连榛的欺软怕硬和攀附奉承反而是讨好人的好法子。
亦是他保下自身与族人的出路。
房里熏得人昏醉的甜气立清减,余剩沁人的淡药味。
“难为你了,这捆扎金水牛皮的板子打在身上可比一般的板子疼。”
明赫略略掐诀替榻上昏厥的连谷疗治半伤,又为其褪换件干净的内裹外衫,不理连谷是否听着。
榻上的人儿呼吸渐平稳陷入熟睡,明赫捡本阁架排摆的黄页本,拂过灰,轻倚榻头翻读。
入夜风凉,卧榻近窗槛,明赫觉眼酸疲,起身舒展身子,放回书点了暗灯,再看连谷伤势已好大半,怕他着凉受寒,添了床薄被。
病弱的肤上莹莹温润,连谷秀气的眉舒缓。凝视着连谷安眠的睡颜,明赫低垂眼帘敛去微波。
“我在这南阕宫里头的旧人,待我好的唯剩你一个。”
“说起来,我在这宫里,也没几个能称得上旧人的。”
皎月凉在打在他背脊上,他静孑立于连谷榻边,半晌挥袖熄雕炉内的焚膏。
连谷眼睫颤颤,不多会睁眼清醒,入目是明赫教昏沉烛灯光打亮的半脸,仅仅一笑。
“还疼吧。”他坐躺榻侧边,给连谷提捻被子。
“殿下怎的知疼。”
大概是没事了,竟还有气力与人说笑,明赫想。
连谷虽回了气血,有言语的气力却百骸疲软使不上劲,知得跟在明赫身边无需讲究什主仆规矩,得理的安躺闲闲地聊话。
“儿时被打过不少回。”明赫同连谷亦笑笑。
“殿下离宫时不过三岁,这板子打在稚童身上,定是要了命了。”
月下,含水的眸子里漠淡地瞧连谷好半刻。
他合了窗,垂了头,熄了灯,褪鞋上榻,蜷身倚在连谷的身侧。
明赫知道,连谷是实意真心的疼惜他。
“是差点要了命了。”
.
南阕的帝后近几日颇难眠,一为岌岌国家社稷愁忧,二因由仙者测命断定将乱国运的幺子而恼。
十五年前南阕国境大旱伊始,黎民百姓无充饥之粮米叫惨连天,诸多山匪强盗恣意肆虐,朝廷屡次镇压剿灭无果渐失民心。
民间怨愤悲苦、哀道连连,埋怨皇家贪图奢华富贵,不开国库济民,不识人间疾苦,各地各处隐隐传响叛乱,欲自立旗幡推翻央权称王。
屋漏偏逢连夜雨,域下自附属顶乖顺的户连部族竟养精蓄谋,进贡的美姬娈奴刺探南阕秘情,布局多年,挑中南阕连年大旱之机,钻国库空虚的空头里应外合,勾结其他部族召兵集马侵攻边城方市。余下十几部族耐不住利诱借机反戈,南阕朝廷虽派兵遣将平叛,边城安定仍岌岌可危。
自那噩子降世,外患内忧真如仙者所测,一重接一重紧接而至,而噩子一十五岁早已过,原与仙者约定之期将至,皆祈盼仙者予法以渡劫灾。
愁怨噩子降难予患,忽而与南阕不和的强朝北翟不明缘由向危难之中的南阕伸援,即派兵支援南阕国军,运送十万担赈灾粮另二十万以充国库军饷。
北翟派遣的使臣携仙者信物疾入南阕,提出的唯一条件便是教归国质子明赫心甘情愿入赘北翟与帝姬结姻,绝不可以强权相迫,更不允逼其远走。
此乃仙者传音而示二国必遵的死例。
因此循循利诱、谆谆善导,愿噩子顺遂其意。南阕一面处处提防皇八子的异动,一面任他非为造营溺宠悯怜假象,唯盼此降世的噩子早日应允入北翟国的婚事,解南阕劫灾,正天下昌运。
当朝权政上下因南阕皇幺子的应答欢庆懈松,而终一日清晨,天肚泛白,日晨曦寐,晨起的奴才连榛入殿伺候更衣,惊惶地发现床榻凉透的锦被。
八皇子失踪。
南阕帝宫南侧门外的街巷道,身量纤高衣着半旧的一人视若无人地徐步漫逛,而曾与其擦肩的宫人与守卫皆未察觉出半点儿的端倪。
①天成灵,名不详,由尊赐号为明赫故世人多号明赫,自取小字阿祜。灵由天成,无姓,投生尚氏,故有尚明赫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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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风波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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