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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四月生 ...

  •   4.

      至梅雨生霉未清,我身子方才好利索。本欲出世大闹一番,正撞上周家讨人喜得小子捎了篮圆大黑紫的杨梅赠我。

      少年时我与周家结过一段缘分,说来,算是故人。

      我挑了颗扔进嘴,酸甜适口,我心情不错,应下其父母地嘱托,牵着他进乱葬坟小住几日。我那无足轻重地事儿耽搁个几日,也不打紧。

      还没来得及舔指细尝时令生出的甘果,小段的歇息,伏旱来的过早,烘得人心焦体乏,促我寻处清凉深穴,凉爽平整的块岩铺上竹条编的席子,窝躺整一日。

      周家小子性子沉稳,小小年纪不吵不闹不贪玩,静静地随我躺下合眼小憩,偶尔肚皮小饿,轻扯我的衣角,喊我起身寻食。

      小猢狲喜食我砸的乌饭麻糍,时时缠着要。

      那乌饭麻糍原是南边按农历四月初八牛的生日得吃的,采山里山炒米的脑头嫩叶捣碎揉进糯米团擀皮制得,再裹进豆沙甜而凉滑,味是极好。

      耕牛吃了这乌饭,不招蚊蝇叮咬干活有力,过了生辰该下地干活。小孩待在我身侧,自然入乡随俗,四月初八尝了口乌饭麻糍,亲眼见耕牛下农田,大拍双手乱喊乱叫,撒腿沿田埂飞驰,中意得很。

      跟郎中学过几日,识得几味草药,晓得那山炒米即为南烛,树果实米粒大,成熟呈赤色,形如炒米,因而得名山炒米。而春末夏初,山炒米长出的新叶,色红又形如茶叶,乱葬坟多人呼其红茶,倒也接地气。

      南烛吴楚山中甚多,而乱葬坟位居群岭间,我上山捕猎时见过此类灌木,叶似山矾,光滑而味酸涩,据医书记载七月开小白花,结实如朴树子成簇,生青,九月熟,则紫色,内有细子,其味甘酸,小儿食之甚喜,有益精气、强筋骨、明目、止泻之效。

      我常拗不过他苦求,看不得小孩眼里涌出的晶莹泪,想着这乌饭虽是个好东西,是药三分毒,不可多吃,便叫他早起,教他趁着日头未升露雾清凉,上山采摘乌饭叶,摘多少有多少。

      顺手拾些郎中需用的草药,换几口热饭吃。要是恰巧碰上不长眼飞禽走兽那便是口福到了,夜里凉点生火烤食,撒星点粗盐大口撕肉足鲜。

      那小子自小极少出门却不娇气,上了山见新奇玩意缠着我问东问西,少了吃食不恼,一身秽泥脏污不嫌,一双眼似星闪的刺眼。我耐不住小孩的追问,将我肚子里仅有的一点墨水全授给了他,还带着他到郎中那做了个小半月的小药童,没多久识药的本事已在我之上。

      周家小子归家那日身子骨不仅未消瘦,与初来那日相比反倒玉润不少。族里的长辈看了放心,又将那小子交给我带几日。日子一日日地走,长日作须臾。

      说来也好笑,我单知道小子姓周,却问不出他的名。相伴日子将近,小孩族里长辈未如约前来,我盘算送他归家,问他甚名,小猢狲冷脸不答。

      我无意惹恼孩子,闭口不问,话锋一转与他商量领他上周家地门。他人家的孩子,我也不好长久的扣在身边养,周家人迟迟不来接回嫡长,许是出了麻烦。

      小猢狲既有口难言,我顺自个的性子喊他小周,见他会应,也就将就。小孩拿不定主意,我替他做择,带他回宅一趟,探探究竟。

      怨我不解人意也好,怪我自作主张也罢,我身边的孩子养不大。

      周小子归家那日,与他一路无言,步至周宅街前,尾随身后的孩子忽的扯住我衣角,怯生生问我:「先生不要我了?」

      不做声摸摸他的脑袋瓜子,算作安抚。我将小孩拽紧我外衫的手松开,反握住他不及我半大的小手,抚平衣角褶皱,曲指叩门。

      朱门碧瓦高梁飞檐,一方名门一地富家白日里不闻一丁点声响,大宅门紧闭外无人看守日在时近正午不见后院厨升炊烟。

      稍候一刻,家主启门,亲自率全族笑脸相迎,拉过小孩吩咐下人带进宅内,转脸好话满口地奉承,邀我住下。

      我婉拒周氏好意,传音远远同周小子道别,一人启程回乱葬坟。途中肚饥,路经无人荒古井,吃了口水席地盘腿而坐歇息小许,盯着发黑的指尖愣神。

      早些,我料周小子行远路,孤自上山取南烛茎叶捣碎,渍汁浸粳米,经九浸九蒸九曝,至米粒紧小,黑如莹珠,盛入袋中装进了小孩的行囊。

      想着,小猢狲会中意。

      5.

      七伏天躁动,老蝉苦炎知了不休,我晃荡乱葬坟千里枯骨土几遭,终于庸众簇拥熙攘下踏出乱葬坟。

      路上遇到个人拦路,身穿长卦幡旗破烂嘴里神神叨叨不由分说给我算了一卦,追着我念叨我那恶贯满盈的前世。

      却又说我该是个不折不扣的善人,披着张恶人的皮子瞒骗众生。人生在世不称意,十之何止七八,甚至过九。我听不进算命人的劝,往他嘴里塞了个金元宝,换得清净。

      听得算命人在后头唾口津,又高声嚷嚷不听他言定吃酒的话,闹得我头疼复发,折返掏出几个金元宝赠他。

      「换身像样点的行头,这样人家才会信你。」

      算命人揣着衣兜里的元宝猛一愣,竟不再说道,缄默地转身踏着古道上的土灰一瘸一拐地拖着伤腿湮没在飞沙里。

      我目送他走远,背道向合州城里去,低唱歌谣。

      合州城,閔安京,十七重山水青。

      一重内市万家烟火,二重楼阁浮华阑珊,三重琉青桥天洞十三。

      四重大能富贾翠玉铺地,五重西天玉城寺,青灯苦烛伴一世。

      实话说,我不信所谓前世。

      我只知今世的我,不问出身,不明真相,心甘情愿顺遂他人的愿,做了个人人口中不可不扣的大恶人。

      清闲的日子顺风顺水,而有个可怜虫常被人拿来与我做比。我不知身世未见过生身父母,他出生望族父母健在,年少名满天下,天资卓越受人追捧。

      这顺风的人生却偏生出许多的坎坷周转,反倒是我日子坦途,不知天意抑或人为,各类意外恰巧与侥幸教说书人兴奋不已,连夜编语,总能讨得几分钱赏。

      闲来无事时,我亦偷上梁柱侧躺于檐梁上,小饮壶酒吃吃小食,白听上几回书,十之有九,说的都是他的奇文轶事。

      说书的为加点花头,总爱拿我说事。

      一日,我听完陈词一套的说书,上街买了点吃食闲逛,街头告示立牌处群人围拥,我当又是哪位皇亲国戚遭难落网,上去凑个热闹,却见白纸黑字五万金悬赏一颗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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