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样围攻》Fervdom

3、第 3 章

　　珮德的压箱底的逃命大招就是分身。

　　捏造、重塑一个自己，然后把意识拆散，同时投映到两个身体里。

　　一旦其中一个“自己”遇难，或者主动放弃另外一个“自己”，被放弃部分的意识就会瞬间回归到另外一份上，同时身体化成元素，一部分回归主体，一部分来不及收回的就会在中途弥散。

　　为了做诱饵，珮德把绝大部分的力量都分在了往南跑的分身上。另外一个分身纯靠着猫咪形态带着凤凰狂奔。
　　好处就是，往西跑的分身由于力量弱，隐匿能力达到最强，成功跑走的概率很大。
　　但缺点就是往南跑的分身一旦被迫弥散，珮德的力量就会削弱很多。

　　不过能跑出来就是万幸了。

　　珮德缩到最小的猫咪形态，让凤凰开始接力狂飞。
　　“还得是你，哥。”凤凰抓着装着猫猫的袋子，高兴地花样乱飞。
　　“谁像你，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被勒得出血都不知道跑的。”
　　珮德感受着凤凰体现到表层的快乐，被醒渡岸吓得炸起来的毛渐渐服帖回去，笑着骂了一声。

　　凤凰支支吾吾也像是感觉自己做了蠢事一样，到最后也只是嘀咕一声。
　　“我能赌，你不能的。”
　　凤凰能涅槃，永远不死，消息是就算是假的，它也就死几次，丢几次记忆。
　　但是珮德是真的只有一个，凤凰不敢赌醒渡岸说的话真不真。在珮德的事情上，事情真的就是真的，假的也必须是真的。

　　珮德愣了愣。
　　凤凰火红的身形在越发稀疏的森林里穿梭，一时间身边除了风声还是风声。
　　“不枉我救你一条鸟命。”虚弱的声音掺杂着笑传来，凤凰听到珮德说：“苦了你了，再飞半个小时停下歇歇吧。”
　　“我可以飞更久……”凤凰小声反驳道。
　　“主要是再飞半小时左右就有城邦了，那里大概率有龙据守，在天上飞容易被发现。改成步行，混迹人群，更容易藏匿，对你和我的伤也好些。顺道也可以去买点药膏，收拾收拾身上。咱俩现在狼狈的要命。”

　　珮德身上被设下的追踪术法随着分身的破碎一并消散，即使醒渡岸回过味儿来，短时间也找不到两人。
　　再凤凰再飞半个小时，以凤凰的速度，那是一个很可观的安全距离了。
　　若非情况紧张，珮德是不会让两人接力式地疯狂赶路的。
　　凤凰理解后，也不再出声，专心赶路。他不断攀高，直到云层微微掩盖住身形，飞行才彻底平稳了下来，黑色小猫也完全把头缩在了袋子里，挡风挡光，安稳睡觉。
　　半个小时后，凤凰落在城邦进城大门外的一颗树上。

　　小猫探头探脑地扒拉在树上，看过往的行人和商贾车辆。仗着虚弱，珮德在隐匿能力拉满的状态下，口叼装着凤凰的储物袋，想要混进商贾队进入城内。

　　——然后就被勘测到了，并被骂哪里来的破野猫。

　　小黑猫瘸着腿，一拐一拐又走回了树底下。
　　袋子里传来的是凤凰的无情嘲笑。

　　看来必须想点办法。
　　一猫一鸟就这样掩盖在层层叠叠的树枝树叶间，硬挨过去受冷受饿的一晚。
　　珮德运气很不错，第二天在城外的林子里闲逛，就碰到一位出城上山采草药被野兽袭击的姑娘。
　　为了表达感谢，姑娘邀请珮德去城里招待一番。

　　“看到上面那俩骑士了吗？”
　　“嗯。”珮德稍稍掀起褐色袍子的兜帽，仰头，顺着眼前小姑娘的指示，看到了据守在厚重城墙上、骑着黑色巨龙的骑士。
　　“那可是龙骑士哦，等级是小圣的，你应该没见过。我哥说他们是光圣殿专门派来站岗的，两个小时一轮换。但凡你身上有一点点和黑暗教派勾当的气味——”

　　少女突然转身凑到珮德面前，迅速地张开十指，“彭——”她表情夸张，带着恐吓地说，“龙骑士就会带着他们的龙，在一秒钟不到的时间里，把你烧成随风而逝的粉末。”
　　珮德微微后仰身子，和面前的姑娘拉开点距离，又稍稍拽紧了些衣袍，看着少女带着探寻的眼睛，干巴巴地笑了两声。
　　珮德的眼睛很漂亮，颜色像新生的绿，睫毛长而卷曲，整个眼睛甚是灵动而充满生机。肤色则白的透明，看起来像是随时要消失一样。鼻梁上粘着一块创可贴，但依然没有掩盖住精致的可以用“姣好”来形容的五官。

　　此刻少年稍微弯起眼睛，即使是掩盖不住窘迫，也显得极其生动和摄人心魄。
　　少女第一次这样全然地看见这位游人的全部面貌，愣了愣，新奇地眨了眨眼睛。
　　“你……你还怪好看的嘞。”
　　怪不得一路上也没见他掀开兜帽。
　　……这怕不是碰见稍微有点歹心的人就能被掳走喽。

　　少女缩回自己的头，转身，揉了揉悄然变红了些的脸颊，尽心尽责地给这个来自遥远地方的游人说着注意事项。
　　珮德垂下眸子，撇了眼裹在身上的麻布衣袍，把装着凤凰的储物袋往衣袍内藏了藏。
　　少女已经上前去和护卫沟通，珮德则打量着游人进入城内的流程。

　　游人进城都会出示一个特定的徽章，大部分是铁徽，偶尔有人出示紫红铜徽。护卫会拿着一个手掌大的碟子扫一下徽章，徽章反出绿光即可通过。
　　看来徽章就类似于身份证了。
　　珮德的情况就特殊些，少女在出示烙印着“木”字的徽章后，又和护卫沟通几句，就向着珮德招手，让珮德过去。

　　护卫拿着一个类似扫描器一样的东西，在珮德身上扫描着，一边扫描一边问：“你来自森林的某个族群是吧。”
　　“是的。”珮德艰难地听着这个城邦护卫那带着浓重地方口音的通用语。

　　“哈哈，你的口音也像是小族群的，轻轻的，软软的。”
　　护卫最后扫描了一下珮德身上，确认没有什么东西，才放过。
　　“进城之后先去属性核验所进行第一元素检测，他们会根据你的实力给你身份徽章的。东部分区没有身份徽章可混不下去哦。”护卫随口提醒道，将珮德和小姑娘放行。

　　进城之后，小姑娘没有过多地耽误珮德的时间。
　　见珮德似乎脸色发白，有些饿。小姑娘直接给一人一鸟在餐馆点了可以带走的牛肉，一小桶朗姆酒，一些苹果派和一些干粮。

　　小姑娘热情地说了很多注意事项，很多看似是东扯西扯，但珮德听出来了小姑娘暗里是什么意思，认真地听着。
　　等进城同行到了属性核验所之后，小姑娘又额外赠送了一管可以治疗外伤的药膏，然后就表示，感谢救命，江湖再见。
　　“感谢我吧，我的外伤药可是这个城邦最好的药，供不应求呢。”小姑娘这样说。
　　一人一鸟和小姑娘辞别。

　　“好奇怪的感谢方式，不过也可以理解。”凤凰一边抱着干牛肉啃，一边嘟囔说。

　　混乱的东部分区，唯一可能得到稍许安稳的地区，就是分散的各个城邦。对于来路不明的异族或身份不明的游人，选择疏离才是明哲保身的最佳方式。
　　饱餐一顿之后，珮德去了属性核验所拿取必要的通行证。
　　每个人都有三类属性。第一属性分为五大类，分别为金、木、水、火、土，有时也会有衍生第一属性；第二属性就是光和暗，绝大部分的生物，根据族群的不同会有不同倾向，比如人类，绝大部分第二属性是光暗均衡；第三属性根据不同种族有不同的体现特征，比如精灵一族天生是驾驭藤蔓的高手，海上美人鱼天生有惑人的一副好嗓子，吸引着猎物走向终途。

　　珮德去检测的时候还有些顾虑。他的第二属性过于特殊，暗100%的字样绝对吸引到光圣殿的人。
　　别忘了，光圣殿和暗圣殿在一开始就是死对头。

　　解释自己的暗100%和暗圣殿没勾当？

　　开玩笑呢，暗圣殿的最高统领者暗信子，第二属性也才99%啊。
　　珮德一边发愁，一边观察核验所内的其他人，准备随时走出核验所。
　　核验所内还兼有买卖各种材料的功能，橱窗上是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和干花干草，什么神隐之森的草、矮人的香料、兽人的毛、能溶解衣服的挥发性魔药……
　　……什么奇奇怪怪的药水？

　　珮德前面则排着一位身形挺拔的青年，他填完信息表后，慢条斯理地拿出些物件，证明自己属于“人族”，核验的男人看了一眼少年拿出的一张人类家族照片，就返还给青年，把代表“人族”的金属丢进属于青年的熔炼炉以后，就不耐烦地大声吆喝着“后面的快点”。
　　珮德清清楚楚地看到，刚刚青年的长袍子底下，慢悠悠地扫过了一截蓬松的火色尾巴。

　　珮德：……

　　无处不在的摸鱼大军啊。

　　有着傲人胸脯的羊角小姐指引着珮德填下信息表后，珮德也进行了一次“验证你是否为人类”的问答。随后，珮德速度极快地通过第一属性验证，跟在那有着火红色尾巴的“人族”青年后，看着他核验第二属性。
　　青年漫不经心地往一块球形石头上输入自己的魔力。
　　珮德察觉到那股魔力中蕴含的光属性浓郁至极，那青年的实力一定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不起眼。
　　渐渐的，石头浮现出亮眼的光芒，上面渐渐地显示出一个数字：100%。
　　这代表青年的第二属性偏向光，占比100%。
　　珮德心里一跳。

　　人类里，光暗属性比达到6:4，就可以被两个圣殿的人招募走，达到7:3，在两个圣殿内可以谋取到一个不大不小的职位；达到8:2，大部分人能成为长老级别的高层；而达到100%，要么被对应属性的圣殿强行带走培养，并成为对家的特级暗杀对象，要么不幸地被对家先发现，并扼杀在摇篮。

　　就在珮德以为面前会出现一阵鸡飞狗跳的场面时，负责看管石头的那个留着大胡子茬的黄发大叔，“咣咣”两声拍在石头上，看着石头上的数字被打乱成一片白，等了两下发现还是没什么反应，就破口大骂：“什么破石头。”
　　“往里走，你自己属性自己清楚，自己填就行……来下一位！”
　　核验所的人对此都是见怪不怪的模样。并且，如果没听错，刚刚进来的某个人甚至对羊角小姐说了句：“帮我改一下种族，谢谢。”

　　并动作隐秘地塞给了羊角小姐一块什么东西。
　　看羊角小姐的脸色，那应该是一块很可观的“贿赂”。
　　“可以了，往里面输一小点魔力就行了。”面前的大叔摆弄了一下石头，石头内的光缓缓散去，最后变成一块看起来很普通的石头。

　　珮德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神色淡然，隐秘地调度周边的一些光元素，压缩成魔力的浓度，然后暗戳戳地往圆润的石头上输送过去。
　　在他那个时代，并没有明确的光暗对立，一切属性都是天然的造物，都是为了生存演化出来的规则。因此，人们在那个年代更看重的是一个人能输出的元素配比，相对应的检测方式也是由这个原理演变而来。
　　本以为结果会有点什么不同，但是魔力一进石头，就像是墨水进了水一般，黑色迅速地在石头上蔓延开来，最后在一片漆黑中，亮起一个隐隐约约的数字——100%。
　　看来这石头检测的是魔力上带着的生物属性，单纯的调控光暗魔力的比例糊弄不过去。

　　这个年代太看重所谓的“属性”了。
　　珮德想。
　　幸好这个城邦距离光圣殿的势力范围远，光圣殿再怎么伸手，也管不出这里的人荒废度日，连绵摸鱼。
　　见石头又整这一出，大叔颇有点泄愤地“咣咣”拍打石头周边，震的固定石头墩都摇晃两下。石头内的黑色被敲打的如云雾般散去，恢复如初，准备迎接下一位过客的检验。
　　整个过程算是有惊无险地得到了一块铁牌。

　　城邦的主街道上人来人往，性情豪爽的兽人、冒险的小队、全副武装的佣兵随处可见，不时地传来几声吆喝声。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未认主的灵宠，有上古魔兽狐狗的基因啊，瞧一瞧看一看了，这品相极佳，绝对忠诚，绝对服从了啊！”

　　街道里有的是低等药草、稀奇古玩、灵宠魔药。灵宠摊位的老板一看珮德这种瘦弱的身板和不经意间露出来的精瘦白芷的下巴，思绪一转，就猜想出这十有八九是某家族或者贵族里偷偷溜出来的小公子。

　　珮德冷不丁被正冲着喊了一嘴，下意识看了眼笼子里明显只是个小黑狗的“灵宠”。
　　小黑狗没什么特殊的，这种话术也只能骗骗涉世未深的爱玩儿的浪荡公子。
　　“……戚，还灵宠，这就是只狗吧。”凤凰嫌弃吐槽说。
　　珮德没说话。

　　“怎么了？”
　　珮德回神。
　　“没什么，刚刚好像有人在看我们。”
　　落在珮德身上的打量目光并不少，毕竟这座城邦里，多的是一米六的金刚芭比、两米五的野性猛男。
　　但只有刚刚一瞬间有被锁定的感觉，很不舒服。
　　珮德想了想小姑娘对这个城市的定位：混乱、松懈、势力分布像是斑驳的叶影。这里的人没有道德，只有金钱、实力、和贪婪。

　　“可能是错觉，最多在这个城市呆三天，被注意到就不好了。”
　　珮德笑了笑，“一路上的人看我都像是农场主的傻儿子，想把我当肥鱼宰。一旦有人发现我们实际上并非富贵和权势的代名词，难免要发生见血的事情来。”

　　想到明面上，这里还是光圣殿的地盘，珮德又拿出那块铁牌子看了看。
　　牌子并没什么特殊之处，正面是“综合”的字样，背面印着城邦的徽章，魔力一扫，铁牌蕴含的信息就可以浮现出来。

　　“哥，你这第三属性是真厉害，仪器都检测不出来的厉害。”被染成蓝毛的凤凰变成了毛茸茸的小鸡仔，从衣服里面的隐藏兜里跳出来，也探头探脑地看这块牌子。
　　珮德揉了揉凤凰炸毛的头。
　　“我们明天去看看佣兵招募所，看看有没有顺路的冒险小队，跟着他们出城走。”
　　珮德不自觉做出一个牙酸的表情。
　　“希望不会遇见那种喜欢逗人吃东方调料的大叔。”

　　夕阳斜下。

　　珮德好不容易找了几家不识货的黑店，中规中矩地卖掉了从精灵王那里偷来的几片金色叶子，买了几套耐穿的衣物和黑色斗篷，又买到了足够一人一鸟三天的吃食。
　　至于晚上歇脚的旅馆，在一道深巷里。
　　是那混迹于小姑娘推荐的，用姑娘的话来说，就是：
　　“巷子深，不吵不闹，是黑店，不要你任何信息，只管住，没人敢闹事。”

　　毛茸茸的鸡仔正钻着储物袋，一大团毛茸茸的屁股露在外面，兴奋地和珮德探讨晚上吃哪两个果子。

　　离开了精灵的地盘，渐渐的都有了无风的燥热。

　　巷子渐深，熙攘声越来越消退，偶尔走过一个深处的廉价酒馆，还能闻见从里面传出的几道带着木桶味道的苹果酒味。直到听不见一点人声时，珮德也拐进了一条少见光的深巷。
　　突然的，周边传来几道不正常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风。

　　【有人。】
　　珮德脚步一顿。
　　周边的空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无比空旷，空旷又暗淡，脚下也由地面变成了镜面一般，昏暗又诡异。
　　红色的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弥散开来，渐渐变得浓稠，仿佛空中在流动血。杀气渐渐在珮德周身凝聚，他心下发沉，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
　　珮德攥紧了手，手心凝起一道暗刃。
　　红雾里隐隐绰绰地有几道似鬼影一样的身形闪现，每一次闪现都似乎离猎物越来越近，那身形与其说是人，不如说那是一具披着人皮的野兽。

　　尤其是模糊成一片的长发身形，只有一个特征极为突出。
　　一双让人头皮发麻的诡异眼睛，隐隐发光，让人生出一股毛骨悚然之感。
　　“瞧你身形瘦弱，头发白的让人生厌。”红雾里传出一道带着轻佻笑意的温润声音。
　　“肤色也难看的要死，白里带着青的，像个死人一样，也就眼光不错，带着个斗篷。但是也令人生厌。”

　　“啊，你这架势，不会还想反击我吧？”

　　珮德奋力向前打出一道暗刃，无声无息，显然扑了个空。

　　那道声音也陡然冷了下来。

　　“别做无用功了。你身上有凤凰的味道，把它交出来，我还能饶你一命。”

　　在那身形最后一次闪现时，珮德率先出手，向前扑击。
　　但那鬼魅一般的身影一闪一灭间，珮德就扑了个空。

　　背后响起一声令人牙疼寒酸的钢刀摩擦的刺耳声音，珮德当机立断地往后投掷出暗刃，然后往侧方躲避一扑。
　　侧脸感受到一阵凌厉的风，珮德略带狼狈地躲避，侧脸间清楚地看到那把形状怪异的尖刀划过一缕头发，看似轻飘的头发脖子上略带些痒痒的刺痛，一摸，手上带上一些血丝。

　　刚刚的交锋已经在珮德脖子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地上落下一件被扯下的斗篷，珮德全身干净利落，静静地看着那人的方向。
　　一道划痕，粗略估计对方是大圣。
　　这次是小伤，下次就可能是一道贯穿伤、一道足以致命的伤口。珮德没想到这样的城邦里还会有大圣级别甚至更往上的级别的人存在。

　　红色的雾气渐渐被散去，显露出一位正蹲在地上的青年的身形。

　　珮德那截被削掉而随风飘散、差点落地的头发，此时正一根不差地搭在那位青年指尖上。

　　青年原本盖得严严实实的兜帽已经掀开，长袍也缓缓地落在地上，铺展出一道扇形。他稍长的头发与肩平齐，此刻正低头，正仔细地嗅闻头发上的气息。

　　是核验所里排在珮德前面的兽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