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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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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个难忘的夜晚里,我亲眼看着小柳从我最好的兄弟变成一个看我的时候眼睛永远都是恶狠狠的的人。
其实写到这里的时候我也不禁想了想,究竟是什么让小柳那样恨我。
我想不清楚,其实也是我不想过于清楚。
那天晚上我没有想很多,我以为小柳无非就是揍我一顿。而我也做好了准备,可小柳却在讲完他的故事后对我们说:
“白松和我说过的话,我同样送给你。每个人都有追求爱的权利,南忧。”
我很诧异小柳会这样说,于是点了点头,说:
“我希望,我们还能是好朋友。”
我拉起图图从小柳身边走过去,经过小柳,似乎天更凉了。
但就在我想和图图说什么的时候,图图大叫一声,一把推开了我。我扭过他,却看到了至今想起来都让我无比揪心的一幕。
图图挡在我原本站着的方向,被小柳拿着一把剪刀,在她的胸前狠狠的扎了下去。这时他抬起头看到扎错了人,眼神恍惚了一下,竟然紧接着在图图的头上扎去。
当我想去制止的时候,地上鲜血淋漓。我气上心头,一脚将小柳踢飞一米多远。
紧接着我走到图图跟前蹲下,我看到图图已经没有了意识。我开始手忙脚乱,竟忘记了叫救护车,而是第一时间打通了蓓蓓的电话。
后来我仔细想,在最危险的时候为什么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蓓蓓。我想了很久,或许是离小A越近,就越靠近我内心的那片安宁。
小柳以为我要报警,疯也似的跑过来抢掉了我的电话。然后拿着剪刀准备刺向我,我无比罕见的对着小柳大吼一声:
“出人命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你还不快跑!”
小柳似乎被我震慑住了,扔掉剪刀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我抱着图图一路狂奔,往离这里最近的医院跑。一路上,我不断的在想,图图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我说话的样子。我很怕,怕再也看不到那双眼睛了,怕再也听不到她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的讲话了,怕再也不会有人像个孩子一样让我陪她去买言情杂志了。
这里的霓虹灯很少,少到看不清前面的路。但在我最无助的关口,我见到了蓓蓓,跟在蓓蓓身边的,是酒吧老板。
蓓蓓不慌不忙,但动作很快,冲到我身旁,问我:
“怎么回事?谁干的?”
我气喘吁吁地说:
“别问了,别他妈问了。”
而就在这时,我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我说:“蓓蓓,看一眼来电显示。”
蓓蓓说:“是鑫鑫,你别着急,不会有事的。”
我的体力不支,脚步也越来越慢:
“蓓蓓,现在不是你安慰我的时候…”
一句话没说完,我又一次在蓓蓓面前哭了。
高中的时候,我经常在她们两个面前情绪崩溃。可后来我对自己发誓,一定不在她们面前哭。
当“她们”变成“她”,我给自己的誓言也随之崩塌了。
在黑暗中奔跑的我脸上满是鼻涕和眼泪,而蓓蓓则不厌其烦的用手在我脸上擦。我的鼻孔,嘴角,眼睛感受到她指尖冰凉的触感。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又响了,我提醒蓓蓓帮我看看。
蓓蓓说,还是鑫鑫。
我没有说话,但跑不动了。于是大喊一声:“快叫救护车!”
酒吧老板接过了图图,说,你歇一会,这会叫救护车不合适。等救护车到了,我们也背到了。
这时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我说,蓓蓓,你给我。
“南哥,冬香,冬香……”
我不耐烦地说:“你他妈最好说点有用的。”
“冬香在天桥上。”
“我他妈以为在天上呢,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而接下来鑫鑫说的话,则让我在这个本以为很平静的夜晚越发波澜。
“就快到天上了,她要跳楼。胡志说可能只有你能把她救下来。”
当成倍的压力加在自己身上时,人会本能的放松。于是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蓓蓓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
我摆了摆手,说:
“我不能去送图图了。”
蓓蓓弯下腰,很有耐心的扶着我肩膀。说:
“有什么事跟我说,人还能被事儿难住吗?我答应小A要照顾你,你要是泄气了,我怎么交代?”
我抬起头,望着蓓蓓,突然觉得冬香的事情一刻也不能耽误。于是我“倏”的站起身来,说:
“蓓蓓,你帮我照顾图图。我有个好朋友要跳楼,一定照顾好图图。”
蓓蓓很凝重地看了我一眼:
“小A爸爸一个大男人粗手粗脚照顾不过来,不然我就陪你过去了。一个人,勇敢点。”
蓓蓓说罢,我没有什么情绪。但当我刚转过头,我的眼泪就滴溜溜往下淌。
那一刻,我从蓓蓓的身上看到了小A走了但没完全走的假象。也许小A当初生病瞒着我时的用意就在于此,在于她走以后我还能坚强的活着,在于她走以后我能从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变成一个男人,在于她走以后,我不再在她面前因为各种压力崩溃而哭。
我想,为了小A,为了蓓蓓对于小A的承诺,我都不应该再软弱下去。
我是打车过去的,硕大的天桥上,冬香披着长发,穿着一件很漂亮的裙子坐在护栏上。
而护栏五米以下,则是浑浊而又急促的河水。
鑫鑫,耿直,春香,夏香,胡志,最令我意外的,还有小柳。
而在她们身边站着的,还有一个气质不凡的女人。我对她有印象,那是给我们讲公开课的李老师。
所有人都在焦急地喊冬香不要跳,唯独小柳情绪似乎异常崩溃。
碍于小柳在场,我一直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看着这一切。
“姐,你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我给你报仇!”
小柳的声音听起来鸭血沙哑,看样子他这样喊了很久。
“姐,你不就是为南忧那小子吗?我给你报仇了!你快下来,咱们别死好不好?”
“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我们最后吃一顿饭好吗?”
所有人的吵闹在此时的冬香面前就像一阵风一样,在这个炎热的夏夜里,激不起一层浪。
刘老师走到胡志身边说了点什么,胡志很快拿起了电话。
我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眼看藏不住了,我朝冬香的方向跑了过来。
冬香捋了捋头发,眼睛平静的看着远方。
似乎在她的眼里还有远方,也似乎她只是想最后看一看这个世界。
“你知道吗?你和小柳一直想知道的我的女友叫小A。”
我轻轻走到冬香背后,扶着栏杆,仿佛对她是否会跳楼一点都不担心一样。
冬香听到是我的声音,没有改变姿势,而是缓缓地说:
“我以为,你不会来呢。你来了,就是最好的。”
冬香的声音很轻松,就好像为此她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一样。
我没有接冬香的话,接着说:
“小A,人为什么要死呢?人不是不死得多好,那样就可以陪喜欢的人一辈子了。”
冬香的头发被风吹到了脸上,眼里滚出两行眼泪,聚集在嘴角。
“那天你抓起我的手说,要把尊严还给我。你抓我手的时候,我以为我同样抓到了喜欢。你把我的手还给我,代表了拒绝。我等你来其实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我换了个姿势,背靠着栏杆,其实是想看冬香的表情。
“冬香,你可以问我很多很多的问题,但前提一定不是像那些名人一样把自己的骨灰,哦不对你来说是骨头洒进大海,不大河里。”
冬香笑了笑,我仰着头看到的。她说:
“你知道吗,因为你,你让全校人嘲笑我,说我是什么,呵呵呵,拉皮条的。”
我假装哈哈大笑,笑的直不起腰来。此时鑫鑫小柳胡志一个劲的对我翻白眼,似乎觉得我并不靠谱。
“你笑什么?”
冬香好不容易主动问我问题,我清了清嗓子,说:
“如果你不出来面对,那就说明你是。”
“无所谓了,你和图图,要幸福。”
接着冬香仰起头看了看天,张开双臂喊了一声:
“我走了,去你唱的那首“海底”了。”
在所有人大呼小叫的时候,我站起身,翻过栏杆,一跃而下。
后来我每每想起此事,我都觉得这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勇敢的一件事。
如果小A还活着,我很想让小A看到,我现在变勇敢了,我在她面前流下的每一滴眼泪现在都汇合成了一天浑浊的大河。
而我,在这条大河里游泳。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只是当我醒来的时候,耿直跟我说:
“我把冬香推上了岸,自己却躺了三天了。”
耿直旁边站着蓓蓓,蓓蓓一个劲的责怪我。
我说:“蓓蓓,我有比高中的时候勇敢吗?”
蓓蓓捂着脸跑了出去,我知道,她在哭。
为我们逝去的高中生活而哭泣。
我问蓓蓓图图的事情,蓓蓓说,图图现在还不能见,但医生说,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我一直以为蓓蓓就是一个永动机,生活的阻力越大,她往前走的动力就越大。可一旦没有阻力了,它就开始匀速的转。
我很想像蓓蓓一样。
蓓蓓说,小A是她生活的指引。但我觉得,蓓蓓才是小A的指引。
想到上次去蓓蓓家,蓓蓓说,自从小A走以后,家里就这样了。我很想去替小A完成她没有完成的任务。
在医院躺了一周,蓓蓓每天都会来见我。水果,牛奶,还有花。
那是一束君子兰。
我不解的问蓓蓓:
“哪儿有送男孩子礼物送花的?”
蓓蓓说:
“我又没有谈过男朋友,我怎么知道?”
然后我在病房里哈哈大笑,但笑罢也想给蓓蓓一个台阶下。我说:
“蓓蓓,你让我猜猜你的同意啊。你送我君子兰,其实重点指的不是花本身,而是她的名字。君子兰君子兰,希望我像翩翩君子一样。”
“哪个翩翩君子往河里跳?”
蓓蓓反问道。
我说:“大姐,我是在救人好不?”
蓓蓓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说:
“冬香可是缠上你了,这事我可帮不了你。”
想起冬香,我的心不由得又随之一痛。就像蓓蓓那束花一样,它生长的很好看,但是却不合时宜的送错了对象。
而我在蓓蓓看完我的那天晚上作为一个不速之客,亲自登门拜访蓓蓓。
我穿过宽阔的人行道,拐进这个狭长而黑暗的过道。
远远的看见蓓蓓的家亮着黄色的日光灯,但等走近,我听到里面有两个人的说话声。
“嘿你还没给钱呢。”
“不是一千吗?”
“你这少二百。”
“下次,下次啊。我还会来找你的,小宝贝。”
“死鬼吧你。”
听到这些,我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我疯狂的往外跑,跑到大街上,跑到公园,跑到酒吧。
有些秘密,就像一颗不定时的炸弹。在你发现它的那一刻,马上就会爆炸成天旋地转的惨状。
明明是蓓蓓的惨不忍睹,我却觉得自己更像一个失败者。
就像是摆在病房窗台上的那束君子兰,当我有一天香欣赏一下它的美时,却发现它是塑料的。
在酒吧里,我点了一杯酒。酒吧老板见我来了,马不停蹄的过来陪我喝。
我记得那天我仿佛把我这辈子喝的酒都喝完了,我和酒吧老板一边喝一边聊。奇怪的是聊到小A的时候,我觉得没什么,但聊到蓓蓓的时候,我一下站起身来。比比划划却想不好应该说什么。
酒吧老板一语道破天机,说这种工作是他安排的。
我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对准他的脸给了一拳。
很多保安围了上来,但酒吧老板挥手示意他们走开。
他捂着脸,努力憋出一个笑。整理了整理头发,说:
“如果说刚毕业和我闺女去看病的时候,我可以说替她父母代为照顾。但她偷光家里钱,一个女孩子在这么大的城市生活,你不让她做这个,那你知道什么叫生存吗?没有生存怎么办?回去被他父母打死,还是被这个社会拷打死?小伙子,凡事往开了想。”
我重新抡起拳头给了酒吧老板一拳。
第一拳,为了小A。第二拳,为了我。
我突然想起图图的话,人可以不堪,但绝对不能肮脏。
后来我不再与酒吧老板往来了,即便他是小A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