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叶子 ...
-
吃饱喝足又睡了踏实觉，叶起感觉自己上山能打死一头老虎。
浑身都是劲。
两人精力爆满，不发出来委实憋闷，顿觉连马都慢。
于是找了根布条拴住手腕，一离开葫芦藤便施展轻功，踏花踩浪地向北边奔去。
清晨的薄雾缓缓笼罩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海腥气与泥土的芳香。
群山层峦叠嶂，青翠欲滴，不远处的海面则泛着银光。
叶起脚下生风，起伏间心情开阔，身旁突然掠过一道白影，她望着超过自己的白色背影霎时间心生恍惚。
云纹乌底靴轻若柔风，踏着草地而过，却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月白色中裤套进乌靴，勾勒出双腿的修长和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
一条同色云纹腰封束出劲瘦有力的腰身，更显得此人长身玉立，英姿勃发。
乌发如墨在身后飞扬，和衣袂交缠黑白分明。经风一送，雪松冷香便扑鼻而来。
叶起恍然回神，姓裴的不看脸都这样了，怪不得薛文慕讨厌他。
想到方才离开钱庄畅通无阻，她心下好奇，紧追两步，和他保持相同的速度，自然而然地问了出来。
“姓裴的，你跟他说了啥？居然这么容易就放过你了。”
裴序目不斜视，余光里闯进一道青衫落拓的潇洒身影，她一靠近他便闻到了那种特别的草木芬芳。
带着晨露的清冽，沁人心脾。
裴序眉心微皱，临走忘了训斥吴慎行真是失策。
他闲闲地瞥了一眼这人，年少作的诗在舌尖绕来绕去，脱口就要嘲笑缺心眼识人不清。
突然，昨晚她脸上切实的温柔和快乐又出现在眼前。
她当日在松溪镇的话，也莫名其妙地响在耳边：【他是很好的人。】
还有那时因为骂了薛文慕，那双泛红的丹凤眼。
“我说他再胡闹，我就去当公主的面首，然后让他叫我姑父。”
裴序轻描淡写地说着，凤眸闪过阴险的笑意。
叶起：“……”
姓裴的果然够心狠，为了整治薛文慕连自己都搭进去了。
面首……亏他想得出来！
叶起募地一顿，王琦昨日说裴前辈做了面首。
当时姓裴的气得手上青筋都暴起了，也没有反驳。
所以这件事不是谣传？
叶起眉心微拧，裴前辈一定是被逼的。
因为在她从小到大为数不多十分肯定的事中，有一件就是：裴前辈喜欢师傅。
那双眼睛看着师傅的时候，就像小金看阿雪，像青凌看青颜，像小慕……看她。
不过更奇怪的是，她都看出来了，师傅跟个二百五一样，整日傻乐根本不知道似的。
叶起默默在心里告了声罪，拉回思绪又开始想着裴前辈的事师傅知不知道，知道会不会伤心。
还有姓裴的，他和前辈决裂也因为这件事？
“姓裴的，裴前辈他……”
“歇会。”
裴序声音淡淡地，突然停下来。
叶起赶忙停住步伐。
见他目不斜视缓缓前行，她马上明白对方并不想谈论这件事，立即吞回去了后半句话。
可一想到叶飞白，她就抓心挠肝地。
人家的私事不好打听，可师傅要是非要等裴前辈名花有主才知道自己的心意，黄花菜都凉了。
而且若是受人所迫，她说不准也能帮上忙。
最关键的是师傅知不知道？
师傅现在若是浑然不知，裴前辈……
裴序环顾四周，此处草木繁盛，视野开阔，海风从东边吹来，放眼望去，正北的远山环抱着一座小镇，依山傍海如世外桃源。
估计还有不到一个时辰的路程就能到达。
他打定主意，转头就见叶起满脸愁绪，眉心皱得能夹死苍蝇，一对上他的视线就欲言又止，浑身跟长了虱子似的动来动去。
一看就知道在愁什么。
裴序默默叹口气，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指点在这人皱成川字的眉头。
叶起正想着要不要干脆给师傅写封信，总不能裴前辈都当上驸马了，叶飞白还蒙在鼓里呢！
正在心烦意乱，眉心突然一凉，轻柔的力道慢慢抚平那里的皱纹。
她耳边传来裴序无奈的叹气，就听那人说道：“笨蛋，王琦都知道，叶前辈会不知道？”
叶起双眼顿时明朗，是啊！只要师傅听说了，一定会去问裴前辈，到时若有难处，两人也能商量商量。
还没笑起来就见眼前一红，裴序举着请帖在她面前晃来晃去。
“昨天嚷嚷一晚上要听忘忧说什么，还听不听？莫同尘还抓不抓了？”
“当然听！当然抓！”
叶起声音响亮，豪气云干，愁容顿时化为志得意满的笑脸。
裴序轻笑一声，先安抚，再打岔，要不怎么说是缺心眼呢。
两人又行了几步路，找到一棵参天古木，古木下巨大的青石静静卧着。
石面平整宽阔，足以容得下两三人并坐。
两人刚走过去坐下，裴序嘴都没张开，叶起又冒出一个问题：“姓裴的，我刚才就想问了，咱们到底要去哪？”
“着什么急，我慢慢说。”
“就是因为你慢，我才急。”
“那叶少侠慢慢急着，在下先不说了。”
“……哼。”
裴序把请帖给她，慢条斯理地说起通过忘忧了解到的情况。
大概在两人掉入崖洞的三天后，莫同尘和秦宝宝成婚二十年又要大肆举办婚宴的事情传遍了整个江湖。
不知魔教的人怎么做到的，一夜之间，请帖贴满了各路码头和江湖人最爱去的那几家酒肆。
这也就代表着……
裴序说到这，叶起不由失声道：“人手一份？！”
裴序默然点头。
两人之前还以为请帖必定十分难弄到，因为魔教此举意在挑起中原内乱，坐山观虎斗。
没想到人家就怕你没有，动员了不知道多少部众，甭管大侠小虾，谁都能看一眼请帖长什么样。
开始大家热情澎湃，直言要一鼓作气，趁机将魔教铲除。
结果一看请帖傻了，没人能透过那首酸诗猜出时间地点。
忘智大师、无商公子、才弥道人，华闻仙姑……这些江湖上有名的才智无双聪明绝顶的人物，有一个算一个，都解不出此诗的谜底。
正在大家从开始的一筹莫展，到最后的勃然大怒，以为一切不过是魔教耍人的把戏时。
另一个消息悄然出现，将江湖彻底弄得沸反盈天——龙吟剑，重现世间。
关于龙吟剑的各种传闻先是再度甚嚣尘上。
剑神已死去三十多年，剑的传说早被人淡忘。
所以冷不丁又突然冒出来各种传闻，少林和峨眉便预感不好。
纷纷派出门下弟子探查此事。
果然没两天，便有人声称在望月江看到了龙吟剑。
什么神龙在天，翻云覆雨，连破碎虚空都出来了……
从那一天起，整个江湖便笼罩在‘只要得到龙吟剑，人人都有机会成为新任剑神’的热烈氛围中。
裴序说完最后一个字，缓缓吐出一口气。
叶起听得双目呆滞，没想到江湖这么热闹的几天自己居然一直在老家伙那个破洞里。
简直是损失惨重！
洞……崖洞……
叶起脑海灵光一现，一把抓住裴序的衣袖，激动道：“姓裴的！你还记得咱俩怎么掉下山崖的吗？”
裴序眼神微动，答道：“宫必行。”
那日两人本来都要逃开崖边了，如果不是宫必行突然出现，使出了那招“羽乱千山”，两人未必会掉下去。
他二人跟宫必行无冤无仇，她当时的行为分明是帮着圣女。
叶起猛地点头，为自己发现其中关巧激动。
但一看到那双永远冷静的眼睛，她的心情莫名也平静了下来，于是深吸一口气，慢慢说道：
“她虽然落魄了，但又傲又烈。怎么会和圣女联手？我怀疑是不是也和龙吟剑有关系。”
“龙吟剑对她来说就是她师傅的剑，师傅不在了，剑被旁的人得了去，所以才受制于人。”
“而且这两件事几乎同时发生，所以我怀疑，龙吟剑其实就在魔教。”
叶起话音刚落，就见裴序的手伸过来好像要戳她的眼睛。
她吓了一跳，干嘛？说错了就要抠人眼珠子？
结果那人有些恍惚似的，放下手后静静地看着她。
翠绿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鸟鸣和花香同时传来。
清浅阳光洒在青石上，透过树叶的缝隙，留下斑驳的光影。
他的眼眸盛着碎光，金子般熠熠生辉。
叶起慌乱地移开视线，心跳也跟着乱，讷讷道：“我猜错了你就叫我缺心眼呗，这么看我干嘛。”
裴序顿了顿，轻轻道：“没有错，猜得漂亮。”
若不是因为她提起宫必行，他不会想到这一层。
她方才眼里闪烁的光，像是静谧夏夜里的萤火，让人忍不住想要去碰一碰。
叶起听到裴序语气认真，高兴地仿佛胸口有蝴蝶要飞出来。
被死对头认可的感觉，居然比被师傅夸奖还要开心。
真神奇。
“早上偷吃灵丹妙药了？”
叶起心里正美呢，下意识“啊？”一声。
“聪明得都不像叶少侠了。”
又是欠揍的话，叶起眯起眼睛，抬脚就踹。
裴序熟练地挡下这一腿，总结道：
“剑的消息也许是魔教故意放出来的，又或许是宫必行和圣女言谈暴露被有心人听了去。不管怎样，正如叶少侠所言，矛头都指向魔教。”
“不论是莫同尘，还是龙吟剑。”
叶起满意地点点头，不过转念一想，更着急了。
魔教是一切事情的突破口没错，可是现在连它在东南西北都没人知道。
正要问姓裴的他们该去哪，就听他悠悠道：
“叶少侠觉得这首诗如何？”
裴序将喜帖放在她手上。
叶起一见他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就知道这人要开始卖关子装模作样了。
她默默摇头，荒郊野岭的，也不知道装给谁看。
不过既然刚才他捧场，叶起十分愿意礼尚往来，捧着喜帖又看了一遍。
酸诗，爱情的酸臭味都要溢出来了。
什么青丝白雪、誓言、缘分，良辰……她看得牙酸。
“我觉得这是在炫耀。”
裴序挑了挑眉，笑道：“叶少侠今日真是让在下刮目相看。”
叶起忍住继续踹人的冲动，白了他一眼：“你肯定是知道什么了，快点告诉我！”
再装太阳就要下山了！
她话音刚落，鼻端便飘来雪松香。
叶起微微一愣，便觉胳膊被人挨着，从旁伸来一根玉白的手指，点在她掌心的喜帖上。
“你想着‘天山神仙峰’再看一遍这首诗。”
天山长年覆雪，传说有座名为神仙峰的山头，四季如春。
只不过十分隐蔽，所以少有人往。
叶起照他所言，随着那根修长的手指慢慢轻划，跟着一一看过去。
春风作伞共遮寒，携手浮云望月圆：
表面说着夫妻携手与共，同甘共苦。却暗示地点虽寒冷，却四季如春。
青丝白雪成比翼，执念凝霜映誓言：
看似在说夫妻坚贞情谊，其实“白雪”“凝霜”依然暗示天山的寒冷。
“比翼”她知道，师傅老念，得成比翼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所以比翼是在指神仙峰？
那只手点完整首诗，她也跟着看完了。
除了最后一句诗，其他三句字字都在暗示天山神仙峰。
姓裴的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若不是带着谜底看谜面，如何都想不出地点是天山！
叶起激动的抬起头，然后一呆。
裴序坐得离她很近，他的眼睫垂着，好像还在分析。
她的半边身子几乎被他揽在怀中。
他的手本来搭在她的胳膊，因为叶起一动，正好滑到大腿根部。
可裴序恍然未觉，还在看喜帖。
他的手不热，可她的腿却好像着火了一样。
叶起一个激灵，姓裴的怎么不犯病了？！
裴序解出地点，正看得专心想找错漏的地方，突然掌下一阵颤抖。
他茫然地转过脸，眼前的人几乎被自己抱住，他的手，正扣在她的腿上。
两人的距离和动作亲密得堪比请帖上的夫妻。
彼此熟悉的清香也随着呼吸交缠在一起，连绵不休。
凤眸微微瞪大，手顿时被烫了似的缩回去。
裴序慌忙退回最开始的位置，手忙脚乱地差点从青石上滑下去。
“抱、抱歉……”
“没、没事……”
两人都觉得彼此陌生极了。
裴序想着姓叶的怎么没一刀砍掉他的手……居然就这么原谅他了？
叶起想着姓裴的不是洁癖吗？姓裴的居然会道歉？！
山野寂静，尴尬让两人都不好意思先开口说话。
目光转来转去避免看到对方的脸，结果就这么大点地，最后还是不小心撞到了一起。
叶起视线一停，“噗”地笑了出来。
“姓裴的，你头上顶着叶子干什么吗？看着好蠢哈哈哈哈……”
凝滞的空气重新流动，爽朗的笑声惊起树上的鸟儿。
“扑啦啦——”
群鸟飞出，裴序看到熟悉的笑脸，也忍不住跟着轻笑。
最后抬手去摸发顶，果然有一片翠绿的叶子。
作者有话说
第46章 叶子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