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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寻魂2 ...

  •   只君无弦一张脸皮七嘴八舌地乱讲,亏得夜留痕在旁的时不时补充,又有念人息这般专道的提点,一番口舌下来,才堪堪与月茶桃春二人讲明。
      月茶有这一阵歇缓,已是恢复了不少,轻声唤桃春放开了扶她的手臂,后者怕她再跌,手上虚拢在她身侧。
      少女姿形翩翩,正端得青春年华,不想如今却是地府一缕幽魂了。她委身行与面前诸位一礼,才开口道,
      “小女月茶,先在此谢过诸位大人。”她音色如铃,亦如她灵动柔和的面貌给人一眼的灵秀气质,话里行间又是极懂分寸与礼止的,“方才已听鬼君大人所讲,小女此身如今已是浮游轮回之外……”
      君无弦默声听着,有些心虚地别过头去伸手摸摸鼻子。她又转而道,“大人不必怀歉,能从地府刑间所脱,已是小女平生之幸。桃姬折以代价相求,携小女离了这吊刑之苦,若不领情,可是拂了她桃姬的愿,也是枉用诸位大人之苦。”
      她垂眸,敛色看了一眼桃春,继续说道,“如今此身已是勾抹生平负业,不过迟入轮回些许时日,能与桃姬再并肩,小女已不敢再奢求其他。”
      些许时日。说的好轻巧。
      一身负业如今勾抹成白纸一张,亦是与人间断了牵连,若要能再续前缘入轮回机巧,只能待此间九重轮转的『人世间天』溢散至下一重天之际。
      而众生所处间天轮转溢散所需,实在无定数可循,只上重『有间天』散至如今『人世间天』就不知用了多少万个日夜。
      人之生魂不凭与时间之度量,却是没人单守得了几千年之久,况且月茶一介人魂,显形此处地府本由此地充盈灵力润泽,若再去他处,可保不准一行如何。
      君无弦开口将这些说与她,月茶却只是摆手,笑道,“大人不必再担忧了。月茶已然提过,只要能伴桃姬身侧,旁的便都无所谓。”
      她又屈身,与君无弦请求道,“只是小女还有一事想大人应下……”
      后者点头要她说,月茶轻轻颔首,将身侧桃春拉近前来,“只是桃姬已与大人相承一路,不知可否也带月茶同往?”

      鬼界初成时,是有朗朗明日挂在天头的,是以时任鬼君的大人觉着即便是明月仙君终日里行在黑夜里也是要心生阴翳的,更何况这帮不知天明为何物的阴煞恶鬼。
      于是便从世间极深的地底捞取了一块永燃不灭的火石,用自身的灵力雕刻成型,挂在鬼界的当空,姑且照亮了下重天里无尽的暗中一角。
      只说今任鬼君君无弦上座的当夜,鬼界的地下兀地钻出一只体态硕大的红毛怪犬,仅露出半张鼻吻,不曾触动鬼界历任鬼君所设全部禁制与设阵,长吻开合,出露其中鲜红的舌肉与喉间的深渊,口中层层叠叠的尖牙延伸,将坐落『人世间天』其下的鬼界整个吞下肚。
      许是其肚中的胃水浇灭了当空伪造的明阳,自那夜起,鬼界再无白日。
      终日里蠢蠢欲动的阴暗再次伏蛰于遮天蔽日的夜中,平日里安于现状的鬼族的跋扈久违的关上大门,拽出几乎退化了的胆囊让它震动起来。
      当夜里见过君无弦无礼做派的鬼下了宴就说这定是他拿捏鬼界的手段。然而那怪犬吞食鬼界丈天却如幻觉一般,除却天上不再有一轮伪日照彻鬼都主围的繁华建筑,为其再添两分光彩之外便没了下文。一切如初。
      如愿当了土皇帝的君无弦一进门就把灾祸既成拎到主殿,当着他的面捏泥似的将鬼界捏吧成如今的模样,甚至于随便地抄袭了一下隔壁鬼府域间的名头,改鬼界以当前新成的地态分为『十八狱间』。
      灾祸既成当时没敢骂。
      此刻君无弦带着她们踏入的就是依他方才随口一提的『十八狱间』的顶层。
      桃春入鬼界进的是专门混淆在人世间天人流涌动嘈杂地带的阵门,直达鬼都立设在旁的阵眼。现在所看,大抵是君无弦懒得拔那些阵眼,否则如今入鬼界便要从顶下的十七层行过险峻的深渊窄道才见得到流传于人世口中的鬼市。
      黝黑的天地间仅看的清远处一片凹凸起伏的轮廓,脚下的地面呈现出一种黯淡的死灰,在半空的周身弥漫着肉眼看见的浮灰。
      灰暗,死寂,空无一物。
      地面平坦地一望无际,与延伸到远处的黑交融在一起模糊不清。
      三个身影里只有桃春用衣袖掩着口鼻,月茶已是幽魂,不受这般粉尘影响,只是君无弦明摆着也起伏着胸腔,却似是无感地走在两人前面。
      大抵是鬼君的实力如此。桃春暗想,手上挽着月茶的臂弯向前。
      “大人带我们来此处,是要作何?”月茶将周围已是全番细观了一遍,见桃春捂着口鼻不便出声,便开口询问。
      前面君无弦闻言扭过半个身子来,脚下不停,一只手伸出来指指月茶,“你不是魂吗,来给你寻个镇魂灯,晃晃悠悠的别在我这儿真死了。”
      月茶低头看了看自己因魂力不稳还有些晃荡的脚下,噤声没再说话。
      他们三个一行向前,走近了方才看过的不明轮廓,桃春定睛去瞧,才发觉那轮廓竟是搁置在地面一方庞大的骸骨,龙头蛇身,摆明了一只死蛟。
      蛟龙一类,按属来说是与她一同为妖属,只是早在『有间天』一重就已绝迹,只留多少传说言天上的仙神里还留有两三条龙脉,剩余的便再无踪迹了。
      许是桃春成妖两千多年,也是未曾见过蛟龙一属,罔论月茶。两女就这般面色惊异地停在旁四下打量那座庞大的骸骨。
      蛟骨盘踞一方,泛黄的头骨搭搁在较高的一片石台上,台前摆了两支点着幽火的烛。骸骨身下人为地画出几道黑痕,圈点成一方阵脚,四下设点都立了一盏做工精细的地灯燃着,大抵是下了些许禁制,灯中的灵火都以一种状态无声无息的烧,如旁的骸骨一般死气。
      君无弦却走上前去,旁若无人地给那长吻的头颅骨踢了两脚。那骸骨稳如泰山,岿然不动,任他踢上两脚也没发出其他响动。他面上一恼,一脚踢翻台上一只火烛,地上盘踞的骸骨霎时间震动起来,带得周围地动山摇。
      那身遗骨上兀的沿身烧泛起一圈黑紫的火,几缕黑烟从中飘起,在半空中汇成一道更大的影,恍惚间凝聚成一方蛟龙的形。周围的震动停息,那方蛟形也稳定,头处睁开两缝无瞳的白目。
      那双白目只将目光放在君无弦一人身上,还未曾扫过而后的两人,就已经让一魂一妖骇得站不住脚。桃春咬牙撑起身子将魂力不稳的月茶扶起,二人勉强站立在君无弦身后。
      蛟形无口,威严的言语从二人脑海直钻而出,它两眼紧盯面前台上的红发青年,语调中似有怒意,说道,
      “有病?”
      君无弦闻言抬脚将另一台烛也踢翻在地,翻倒的烛绕他的脚边骨碌碌转一圈跌到台下,顶上的火却只是摇曳了一下便同伊始一般地继续燃。
      “死登,爆点。”君无弦伸手敲敲骸骨头颅,半空中蛟影应他一声,俯身钻入骨中,沿身泛烧的黑焰渐熄下去,最后传出死蛟闷声一道,
      “拿拿拿,少烦。”
      君无弦走过颅骨去蛟骨身侧提了一盏灯,回台上给它摆正刚才的两支烛,嘴里还骂它,“懒得喷哈。”
      他走下台来,意外地看着额间冷汗直流还能站在旁侧的两人,挑了下眉毛没再说话,提起手中魂灯给两人晃晃,越过两女带人向下层续行。

      “总而言之呢,现在的人世都得从这儿——”他敲敲身侧镌刻几个猩红大字的石碑,石身随他动作发出几声闷响,桃春和月茶顺着他的手循过去,碑上一行字迹扎入眼:
      狱府一又七。
      月茶与桃春对视一眼,似是对鬼界的计数之类有些无奈,君无弦自然也无所谓她们所想,指上勾住魂灯的提挂在手间习惯性地甩来转,也不知是如何将那盏颇沉的石灯摆弄。
      他们走过石碑,地面不再似方才那间一般死寂的灰,逐渐换成一方焦黑的土,然而他们所行却是半空凿刻的险道,落在两峰险峻的崖壁之间,分不清条理的黑焦的岩石架在半空,连成细窄的一条路。
      放眼去远处多是这般让人望而生畏的怪道,在错落的高峰间随意地架连几道能够落脚的甚至不能称之为桥的险路。
      架空的路底一片涌动的黑,偶尔闪过一阵猩红的光。峰与石路连结,峰底却与石下不同,宛若两道天堑将两地纵劈,其下连片的炎熔在焦红岩石碎裂的缝隙间缓慢流动,偶尔几块劣石间钻出一朵状如燃阳的红花。
      君无弦走在前面,也算不上是引路,仅仅只是确保两人能够寻对方向,至于如何通过这般让人心惊胆战的天险,就是其余两位的问题。
      他偶尔回一下头,零零散散地向她们讲述鬼界如今的这般模样,于是月茶与桃春也在他零碎的言语中将鬼界的现状拼凑起来。
      而今鬼界,由他所讲,以君无弦任鬼君的一夜起,拢落古兽『食天』之肚腹,此物暂且不谈,只说鬼界由此脱离人世间天下重,自成重天一方,另名狱间,分十八府。
      各间构成如何,自狱间诞起到此刻,具体分门别类在他记忆里都有些模糊了,只捻重记得十八间是于他收敛昔日老友亡魂遗骨所用,特设至狱间极上,甚至于半路拦截鬼君一座的目的似乎也是在此。
      狱间与人世通往自十七层起,除却之前他特意与二人开辟的狭间裂缝,再无其他甬路去往十八间。
      由十七至底层一间十七层内,大抵说来似乎是当时鬼界四方混杂一团看着碍眼,便将一眼看去一致的几片地皮连鬼带物一同挑拣出来。君无弦说得随便,像是提起寻常家中分拣家常用,他身后一妖一魂反而听得心中大作,再对他生出几分敬惧。
      君无弦独自在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月茶与桃春在后也不知从何接起,一路上便只有他一人唱独角戏。
      三人一行终于到一方黝黑的柱门前,两侧柱上盘旋雕刻两条双头蛇,四双眼睛随着门前来者目光移动,蛇身盘旋蓄势待发,只让人宛若其怀中猎物。
      这方狱间门上并无门扇,中央如水沙璇一般聚转,漆黑深邃,将周围微弱的光源都吸附进去,里外都看不见任何。
      君无弦正向前迈出一步,却突感脚下一阵绵软的触感,低头看下去只见得几张血迹泛黑的鬼皮堆彻在脚下。
      “诶唷,还没死呢。”他兀地想起来那只鬼,弯下腰来将脚底的鬼皮尽数拾到手里,他也不过多解释,一手提着魂灯,另一手抱了一叠皮,抬脚就往门里踏,月茶与桃春不便多问,只跟在他身后进门。

      越过柱门,周身的墨黯如潮水般散去,灯火通透的闹市夜景移形换影叠直四方眼下。他们三人凭空落在人来人往的路间,过路的妖鬼却是习以为常,不曾分给过他们几个眼神,只是几个衣着华贵些的瞥见了君无弦那张脸,面上掩不住的惊异,匆匆用衣袖遮了脸庞快步行过。
      月茶第一次身处此间,不免新鲜地四下张望,桃春已是来过一次,只笑着看月茶面上不显,却压不住眼底满目新奇。
      君无弦不惯着,手上两指搓出一声响,面前半空划出一道狭间裂缝,周围妖鬼都自觉散开来让出一片地,他两手一伸拽住一妖一魂后领,拎着两人往缝里一丢,自己紧跟着踏进去,那裂缝两片边缘一合,便如无事发生般消散了。
      灾祸既成一如既往在主殿无所事事地候着,正打算盖了今天的卯印揣了袖回去,只听见身后殿上噗通两声闷响,两个面貌昳丽的年轻女子跌坐地上,此时正相互搀扶着爬起来,其中一个正是桃春。
      他将正欲开门的手收回,清清嗓子理理衣襟,君无弦果不其然紧跟着从后面一瞬扭曲的地方踏出来,刚一落脚就抻着脑袋寻他的踪迹。
      灾祸既成端着袖向君无弦走过去,后者见他过来,手上黑咕隆咚的一叠往他身上劈头盖脸一砸,不管不顾地推着两个女子就走了。
      迈出主殿的门槛绕过旁边的撑柱他就松了手,两步从侧跨过月茶身前,引着两人走到另一侧殿的旁门前,也不打招呼伸手推门便进去。
      屋里只昏暗地点了一盏灯放在靠窗的桌上静静地燃,桌前椅上四仰八叉地睡了一个青年,作响的开门声也未能将其吵醒,睡姿与君无弦只能称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青年侧发长过耳,只散乱地又在脑后低扎了一拢,面上眼前覆一张画满猩红咒文的泛黄符布,整个人仰躺在椅上睡得死极,怀中松垮地抱着一把刻满符雕的剑。
      君无弦也不去叫,伸手就去抽他手里的长剑,那青年却是突然警惕地抬起头抱紧了怀中的剑,也不知如何透过面上的符布视物,见得了来者何人,才放松下来将前者放在他剑上的手拍开。
      那青年翻身又要睡,君无弦见状一把揪起他额上两簇发提着人到桃春与月茶面前,两女隔着青年覆面的符布见他呲牙咧嘴也觉得痛,只幸好君无弦只为把他揪醒,见他自己站起身来能掰开自己的手指拯救头皮,大抵是清醒了,便松开手来。
      他扯着青年的后领将欲回椅上的青年摁到月茶脸前,迫着他弯腰躬身只得抬头来看面前的两个女人,怀里的剑被君无弦不留情面的动作摔落在地,放出一声清脆的响。
      青年面上的表情掩在符布下晦暗不清,窝在君无弦手下不再乱动,兴许是打不过,乖乖地竖起耳朵听他放什么屁。
      君无弦只让两人守在这里,放开手下摁着的青年,拉过他手臂来把另一手上魂灯挂在他手指上,青年随意抬起的手臂被这不小的重量压的一沉,慌忙用力去拾才没让魂灯跌碎在地。
      红发的鬼君弯腰把地上的剑拾起来塞到青年怀里,要他将魂灯修雕成摄铃大小,挤出身去把两女推进里屋,转身用脚勾上门,屋里霎时又昏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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