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恍恍》无良芽医

17、第17章

　　路春许再度来到徐浩川的出租屋，这次他走出了一种主人公的气势，半点不想遮掩。
　　进门后，徐浩川在他身前弯腰，把一双凉拖送到他脚边：“你穿我的拖鞋吧……等会儿要洗头，拖鞋方便一点。”
　　“那你呢？”
　　“我有一双旧的，还可以穿。”
　　路春许点点头，面对此情此景突然想逗逗徐浩川：“徐浩川，你不会想帮我换鞋吧？”
　　徐浩川站直神，耳尖染上绯色：“我没有……你先去卧室坐一会儿吧，我去开热水器，等水放热了再叫你。”
　　他先是理直气壮地说完这段话，转身朝厨房里的热水器走去的时候又突觉不太对劲，于是回身有些紧张地解释：“不是……我，因为只有卧室有空调。”
　　“嗯，那不然呢？”路春许听出来了徐浩川怕他误会，但故意装糊涂。
　　路春许一脸无辜，反而让徐浩川更加尴尬，他连忙加快脚步。
　　“空调遥控器在柜子上！”
　　路春许于是心情愉快地步入卧室，上次来他只在客厅待了一会儿，看着这间被书本堆满，陈设简陋的卧室，无数回忆顿时涌上心头。
　　门边烂掉的那块墙壁，他们曾买来墙纸悉数铺好;就因路春许提过一句，徐浩川就专门买了一个捕梦网给他挂在床头;还有那个小窗户，他们还一起用水在上面画过画呢……
　　这些过往原本都应该有未来的。
　　路春许就这样站在原地，直到隔壁传来热水器被打燃的嘈杂声响才反应过来自己忘了将空调打开。
　　徐浩川打开水龙头，试了好几次水温，终于等到不烫也不冷的合适水温。
　　“春许！过来吧！”
　　“好！”
　　徐浩川把毛巾和洗发露都准备好了，站在柔和的灯光下等他过来，路春许走入此般场景，霎时间感到一股强烈的情感。
　　怎么这么像一对相濡以沫的夫妻啊……
　　路春许连忙打消脑海中的念头，走到路春许身边，把头埋到水龙头下面。
　　两人现在距离很近，几乎是贴身站立，徐浩川不禁滚动喉结，轻轻按压手指指节，提醒一句后将水流放大。

　　“那个，我头真的很油……”
　　“没关系。”

　　用双手将路春许的头发打湿，然后把洗发露揉到他的头上。
　　路春许始终弯着腰，也许是灯光的原因，他露出的后颈像没晒过太阳一般白皙，过分瘦削的后背骨节明显，一对蝴蝶骨在布料下突出，振翅欲飞。
　　指尖偶尔擦过头发，有些痒意。
　　徐浩川更是僵硬地站在原地。
　　两人都很局促，像两只小心翼翼的小兽，躲在一个不大的屋檐下，凭本能靠近对方。
　　呼吸声也被水流冲走，隐去。
　　徐浩川神情专注，动作温柔，自然得像是在洗发店待过。
　　洗过两道，徐浩川替路春许把头发上的泡沫冲干净，然后关闭水龙头。
　　“好了，起来吧。”
　　“谢谢。”
　　路春许活动了一下肩颈，还没完全站直就感受到自己的脑袋被一个干燥的毛巾罩住。
　　徐浩川在替他擦头发。
　　一边擦一边解释：“这是我没用过的。”
　　路春许很清楚以徐浩川的性格绝对不会给他用过的毛巾，但还是忍不住犯贱：“没关系，只要是你用过的我就不嫌弃。”
　　徐浩川没说话，把他领到卧室床边坐下，插好电吹风，才在风声遮掩下小声说了句。
　　“……什么时候嘴这么欠了……”
　　不料路春许一把用左手抓住他的胳膊，瞪大双眼：“你在骂我？”
　　徐浩川轻轻扯开对方，将路同学仅剩的好爪平安归位：“我没有。”
　　“那你刚才在嘟囔什么呢？”
　　看着路春许一副炸毛的样子，徐浩川扬起嘴角，刻意把风速调小一档，使自己的声音清晰可闻：“我夸你好看。”
　　徐浩川故意用很认真的语气说出这五个字，眼含笑意，路春许顿时噤声，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
　　两人又不说话了，徐浩川站在路春许身前，三下五除二吹干了男生的短发。
　　关掉吹风，房间内突然安静下来，路春许舒坦地坐在原地，打了一个哈欠：“你去洗澡吧。”
　　“你不洗吗？”
　　“今天没出汗，明天再洗吧，反正不方便……你可别嫌弃我啊。”
　　徐浩川轻咳一声，甘愿顺着他回答：“不嫌弃。”
　　徐浩川进了浴室，路春许就盘腿坐在床上一边吹空调一边玩手机。
　　当游戏中的小人倒在地上时，徐浩川也正好擦着头发走进卧室，带来一身水气。
　　路春许直接用左手拿起电吹风：“我帮你吹吧。”
　　徐浩川没有拒绝他，在床边坐下，两人侧着身子，肩挨着肩，比刚才更亲密。
　　电吹风隆隆作响，老式空调也一边转动一边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狭小的卧室里，两人过载的心跳被掩饰得很好。
　　徐浩川为了方便路春许动作一直低着头，视线晃到对方白皙的脖子时又立刻移开视线。
　　那里有一颗痣，就在喉结旁边。
　　徐浩川将眼睛眨得好快，喉咙有些干涩：“春许……”
　　“嗯？你在喊我？”
　　路春许于是低头与他对视。
　　真是好漂亮的一双眼睛。
　　他无意识地开口：“春许，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那么相信我呢？”
　　猝不及防地闯入他的人生，简直像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看样子是不好再敷衍过去了。
　　路春许关了电吹风，头一次如此郑重地对他说话：“因为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认识的徐浩川，话很少，但依旧礼貌对待他人。“
　　“很善良，会关注世间万物，会想要给一个流浪的猫猫家族提供一个庇护所。”
　　“虽然看起来不那么合群，但这也正是你的魅力所在，神秘，温柔，内核强大。”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多样化的，任何生物都拥有存在的意义。”
　　“所以，上天就安排我来找你啦！”
　　徐浩川被这一连串的剖白砸得头晕眼花，偏偏对方一直不依不饶地盯着他，好像一定要他亲口承认自己是个很好的人。
　　他却低垂眼睑，状似自嘲地一笑：“曾经的我也不是现在这样。”
　　喃喃自语，似乎是在跟自己对话。
　　路春许没听清：“啊？什么？”
　　徐浩川却摇摇头，拉着路春许的左手手腕将电吹风举到头顶，然后将风速推到最大挡，仍由未结果的对话飘散于空中。

　　徐浩川的出租屋只有一间卧室，于是徐浩川主动让出了自己的卧室，搬了薄被就睡到客厅的沙发上去了。
　　路春许试图阻拦：“客厅没空调。”
　　然而对方很倔：“没事，今晚不热。”
　　于是他只好罢休，两人分居两室，实际距离却不过短短几米。
　　各自心怀鬼胎，也不知是否睡了个好觉。

　　午夜时分，坐落于闹市区的居民楼也逐渐安静下来，一盏盏灯光熄灭，黑暗被重新归还于夜晚。
　　一团漆黑中唯一亮着的是一个普通中年男人的书房，他的妻子和女儿此刻都已经睡下，家中只有他和他面前的一台电脑醒着。
　　屏幕亮度适中，男人聚精会神地看，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过了许久，终于似乎抵挡不住困意来袭，男人关了电脑，起身伸个懒腰，活动活动身子，转身要走出书房。
　　还没碰到门把手，电话先响了。
　　男人看到来电人的名字，暂时停下动作，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
　　“喂，老冯，怎么大半夜突然打电话啊？”
　　手机中传出来的也是一个嗓音半哑的中年男子的声音。
　　“老胡，上次你跟我说的事，我回去想了想……“
　　“怎么？想通了？”
　　“害，我之前顽固了，不该纠结那么多的。”
　　“就是，这种事，男不男，女不女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是啊，那个年纪……你上次说的，还在不？最近查得严……”
　　“哈哈，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了，行，马上发给你！”
　　“多谢了啊……老胡，我一直有个疑问，你说你女儿这么漂亮……”
　　“滚滚滚，老子是有道德的！”
　　“哈哈哈就你？噢，也是，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了是吧？你别说，那姑娘小时候长得多可爱啊……”
　　“你啥意思？”
　　“别紧张啊老胡，我可啥都没做过，顶多在几年前趁人家睡着的时候摸了摸脚丫。”
　　“你个老变态！”中年男人虽然骂着，脸上却浮现出坏笑，“老冯，听说你儿子最近又犯事了？”
　　“一说我就来气！这死小子，在食堂跟同学起冲突了！老师前两天跟我打电话，说我儿子还赔了医药费！”
　　“这么严重？是小冯的过错？”
　　“管他呢，做出这种丢人的事！可气死我了，回家让他跪了一晚上……“
　　“诶，我可听说他前段时间还有别的事。”
　　“是啊，这小子，抄袭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连你老婆都听说了吧？真给我冯家丢脸……”
　　“小孩子不懂事，就得磨磨！”
　　“哼，这小子初中的时候就够不省心的，上了高中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会儿，结果最近又出了这么多事！”
　　“哈哈老冯，消消气，一把年纪了别把自己气出毛病来！我马上给你发点有意思的东西！”
　　电话里传来心领神会的笑声，中年男人重新启动电脑，明亮的屏幕背后，是一双放大瞳孔，笑出鱼尾纹的浑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