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谜》二饼鼠鼠

16、雨天

　　明明尚早，天空却暗了好几个度，随着乌云压城，温度连着降低好几低，闷雷不断，一道电光过后下起倾盆大雨。
　　木遥离开学校之前先买了两把伞，随后拦住一辆出租车。
　　雨声哗啦，整个城市都笼罩在磅礴的雨幕之中。
　　他想买个小礼物送给时祁越，虽然心里头觉得生气的理由莫名其妙，但不开心的滋味确实不好受，自己心里头也有点难受。
　　他在商场内逛了一圈，最终决定买下一款雪山模样的名牌小音箱，顺便在文创展览内购买了一套白色冰裂纹的陶瓷茶具，如同北冰洋上漂浮的碎冰般纯洁美丽。
　　木遥暂时将礼物放在了校外的出租房内，打算装作小惊喜。
　　这场雨来得匆匆，去也匆匆，他站在校外执伞看了眼天。
　　一帘秋雨过后，天空如洗，乌云消散，新晴卷来，这变化莫测的天气令木遥有些苦恼自己前不久买下的伞，只好收了手中伞，往一旁抖了抖，直接回了学校。
　　此时走廊内都是学生，已然是下了午休，校内的树被雨点拍打，落了一层黄叶，空气中倒是浮满了草木清香，时祁越正巧站在一楼看着走过来的木遥。
　　“中午的事情是我不对，有点冲动了。”他主动开口道歉。
　　出乎意料。
　　木遥并没想到对方会先道歉，立马笑了出来，氛围瞬间变得轻松不少。
　　“没什么，应该是我说错话了惹你不开心了。”
　　时祁越眼神一顿，没想到木遥会这样说，随后开口：“没事，今天晚上放学我们就直接先去拜访张晓依的妈妈，对吗？”
　　很僵硬的转移话题。
　　木遥点头，“对的，我忽然想起了薛婷，她是我的同学，认识姜超，我打算去问她一些事情。”
　　至于具体是什么事情，并没有直接告诉时祁越，他其实是想打听试探下林子沐和姜超之间的关系。
　　一声急促的上课铃声响起，时祁越只好先回了教室。

　　木遥穿梭在高二教学楼的走廊中，午读时间，学生都在认真复习语文课本。
　　到林子沐的班级外，听见教室内学生们朗读的声音整齐划一，如同海浪拍打着岸边，磅礴富有气势，充满生命力。
　　他刷短视频度过了上课四十分钟，下课后拜托刚出来上厕所的同学喊了一声薛婷，她见是林子沐找自己，故意拉到楼梯口，问：“你不来学校了吗？”
　　木遥解释：“我明年就去美国了。”
　　“那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我之前和姜超关系怎么样？”
　　听到这话，薛婷觉得有些奇怪，眼里疑惑，“你们之前关系确实看起来不错啊，上次还一块去KTV玩了，不是吗？不过我听高一的李朝说有一次他们去别墅玩，你没去，姜超不知道李朝喊了你。”
　　木遥想到那张照片上被众人围在一块的女孩，“什么时候的事情？”
　　薛婷认真思考了下才回答他：“应该是今年八月份，暑假的时候，那会李朝才刚上高一。”
　　这倒是的，李朝和姜超初中时期就认识了。
　　他忽然提起另一个问题：“你认识张晓依吗？”
　　“我和她玩的不错，但前段时间她和姜超走得近，和我就没怎么联系了，怎么了？”
　　木遥：“你们关系一直都很好？”
　　薛婷不带犹豫：“挺好的，之前关系不错，后面淡了，我和姜超他们走得远。”
　　听到薛婷这样说，木遥干脆将张晓依没来学校的事情告诉了她，有问：“她和你联系时，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发生什么了，怎么问这个。”此时她才发觉很反常，要是放在平时，林子沐根本不会管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人。
　　见此，木遥只好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对方，不疑有他。
　　薛婷有些惊讶，“她怎么会选择跳湖呢，平时看起来......不对，她最近碰见我话也不说，神经兮兮的，过于敏感。有时候我拍她肩膀都会吓一跳，确实反常。”
　　“放学校门口等我，我们去拜访一下她家人。”
　　她毫不犹豫直接同意了。
　　薛婷和张晓依认识也有蛮久的了，初中还是一个学校的，关系虽然算不上最好，那也比普通朋友亲密多了，知道了这件事情，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担心的。

　　晚上九点，那本该停了的雨又下了起来，淅淅沥沥如银丝从云层拉下，木遥打着伞在高一教学楼下等时祁越。
　　由于这场雨来得突然，许多学生都没有带伞，大部分的人都堵在教学楼门口等雨停，存在某些“勇者”选择直接冲回宿舍，视线透过熙攘人群一秒就捕捉到正从里面挤出来的时祁越，木遥将伞抬高打在他的头顶。
　　时祁越明显看见了他手上的另一把伞，故作不知，共撑一把伞，对方却将伞递了过来，虽然接过但并没有要再开一把伞的意思。
　　木遥默许这种行为。
　　两人的体温的伞下缠绕交织，雨滴沿着伞骨滑下，落在时祁越的脚边，溅起微不可见的水花。
　　薛婷如约撑着伞在校外等林子沐，却见来者不止一人，目光落在陌生人身上，问木遥：“这位是？”
　　木遥笑着介绍：“时祁越，我的好朋友。”
　　薛婷忽然来劲了，特地凑近瞧时祁越，打趣道：“噢，我记得，李朝经常提起这个人，他似乎很喜欢你呢。”
　　时祁越语气冰冷：“是吗？我对他并没有什么兴趣。”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木遥赶紧转移话题，用手扯了下身边人的衣服。
　　时祁越微笑，抬手拿过伞柄，心平气和道：“我打吧，出校门之前你打的。”
　　等三人到后，发现超市还亮着灯，时祁越赶紧将伞收了收，靠墙放着，一进去，就看见一脸颓废的中年男子坐在收银台里面。
　　木遥走过去，轻声道：“你好，请问张晓依住在这里吗？”
　　中年男子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疑惑道：“找晓依有什么事情吗？”
　　木遥：“我们是她的好朋友，听老师说她不舒服请假了，想着来看望一下，请问她现在怎么样了?”
　　男子似乎是被戳到了伤心处，忽然哽咽起来，掩面止不住地抽泣。
　　“晓依不在了，都怪我，大晚上的还让她出去。”
　　时祁越与木遥对视一眼，薛婷有些过于激动，不太敢相信，着急问：“什么？依依怎么回事？”
　　他认识薛婷，知道这是自己女儿的朋友之一，抹了把眼泪，起身带他们上楼，“昨晚晓依跳湖自杀了，我是她爸爸，尸体现在还在殡仪馆，明天就要办葬礼了，她妈妈和弟弟现在在楼上收拾遗物。”
　　“她平时那么优秀，那么乖的一个女孩子，怎么说自杀就自杀了。”
　　肉眼可见，张晓依父亲路有些走不稳，还在一面哭一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看样子是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睡觉，由于家里还有个儿子要上学，不得不打起精神来经营超市。
　　木遥内心一时五味杂陈，喉咙仿佛被鱼刺梗住，想开口说点什么，却一句安慰的话都无法开口。
　　满脸沧桑的女人坐在客厅沙发上哭泣，一旁十三四岁的男孩子在默默收拾东西。
　　见来人，张晓依母亲擦去眼泪抬头，红血丝遍布眼球，兴许是哭了一天，眼睛已经肿了。
　　薛婷上前半蹲下一步握住女人的手，内心十分难受，“阿姨，节哀......”
　　这话不知多少人说过了，明明大家都知道没什么用，可此时只能说出这两个字，她又道：“我和晓依关系不错，以后没事我时常来看你。”
　　女人眼中尽是憔悴。
　　“好孩子，能和我讲讲晓依在学校的状态吗，她从来不和我们聊这些。”
　　闻言，薛婷抬头看向木遥，换来对方许可的眼神，随后她坐到阿姨身边。
　　张晓依的父亲倒了三杯白开水放在坐上，带点歉意：“实在是没茶了，喝点白开水吧。”
　　时祁越面色如常，点了下头，看了眼房子布局，轻声道：“没事。您去休息吧。”
　　房子很小，估计只有个四十平左右，三个卧室一个客厅，以及被隔开的小厨房，餐桌上堆放着初中和高中的课本，写作业和吃饭都是公用一张桌子，不论再看多少次，心里还是会因为这一幕感到难受。
　　明明自己的生活也没好到哪里去。
　　木遥见小男孩在房间收拾姐姐的遗物，他拉过时祁越，对张晓依母亲说：“阿姨，薛婷陪你聊聊，我和祁越去帮弟弟收拾东西。”
　　女人见都是好心的孩子便点头同意了这一行为，她扭头对丈夫说：“老公，你已经一天没睡觉了，去休息会吧，楼下就先不管了。”
　　男人应了声便先下楼将超市锁了起来。
　　时祁越站在屋内看着男孩收拾东西，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了下背，安慰道：“坚持住。”
　　十几岁的男孩早就知道什么是死亡什么是离开，他明白身边的哥哥是在安慰自己，忍耐许久的眼眶立马红了，上气不接下气地哭了起来。
　　时祁越默然不语，安静地陪他坐在地上。
　　房间外传来张晓依母亲和薛婷的聊天声。
　　“阿姨，晓依在学校可好了，她漂亮善良，对朋友也很好。”
　　女人哭得更厉害了，薛婷一下谎了神，不知所措，只好轻轻拍着背安抚她。
　　木遥在屋内走了一圈，瞧地上箱子里放了几本书，大致猜到要整理什么了，他一个男孩子不好去动女孩子的衣服，只好清理桌面和墙角的书籍。
　　女孩的床头柜上面放着初中课本还有名著，不同的是，最下面有一本吸人眼球的黑色笔记本。
　　木遥将书籍整理好码在箱子里，故意用身子挡住门的方向，看了眼坐在男孩旁边的时祁越，打开笔记本第一页，发现十分不对劲，上面简笔画着脖子被绳子捆住的女孩，右下角工工整整写着“张晓依”三个字。
　　字迹十分眼熟，联想到那张从书籍中掉落的纸条。
　　和笔记本上的字迹一模一样，瞬间恍然大悟，“wzr”就是王知润。
　　他来不及细看，只好拿起手机录像，将有记录的一页页翻过去，确保每一页都录到之后，他收回手机将本子合上，放入箱中。
　　木遥一口气将全部书籍收好，把箱子推到门外时看见女人已经哭累睡在了沙发上，薛婷贴心地给她盖上了被子。
　　男孩冷静下来后走出房间，对面前的哥哥姐姐说：“谢谢你们，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好了，阿姐的东西不多，爸妈觉得我还要学习，所以打算将阿姐的房间做成书房。”
　　时祁越说：“好好长大，好好学习，别辜负了他们。”
　　男孩坚定地点了点头，木遥忽然说：“弟弟，你能给我一支笔吗，我把留个联系方式，你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和我们讲。”
　　木遥自知，在这个世界留不下真正的自己的联系方式，他迟早会换掉身份，便在纸条上写下了时祁越的电话号码。
　　下楼从后门离开，三人之间无人先开口，心里都不是滋味，尤其是薛婷已经红了眼眶，热泪在里头打转，迟迟没掉下来。
　　时祁越见状从书包里拿出一包未开封的餐巾纸递给她，抬了抬下巴，对方接过道了声谢谢，实在没忍住，打着伞一边走，一边哗哗流泪，木遥叹息：“事已既此，我们先各自回家吧，有机会多来看看他们好了。”
　　薛婷点了下头，在十字路口与他们分开。
　　阴雨天的街道上，人迹寥寥，略显清冷，两人鞋底濡湿，踏着人行道彩砖而过，溅起的水珠沾湿了裤脚。
　　木遥看了眼时祁越的鞋子，忽然想给对方买新鞋了。
　　“别搞得自己闷闷不乐，别自责，当务之急是先揭发王知润，我知道你会难过，但这世界上有太多苦难人了。”时祁越忽然安慰道。
　　木遥苦笑着摇头，“正因为如此，世界上苦难的人太多了，所以我想尽我所能，去帮助我能帮到的每一个人，包括你。”
　　时祁越一愣，惊觉，自己从未这样想过，他总是在抱怨，为什么自己经历那么多苦难时，没人愿意帮自己。
　　当自己拥有了能力时，却开始习惯对一些苦难的人冷眼相看，连最初帮助木遥都是被迫的。
　　他是一个自私到连帮自己都不愿意的人。
　　木遥和自己不一样。
　　又一次清晰地认识到这种差距。
　　同样的血肉，同样的灵魂，根和蔓永远都是缠绕一起的，又为何不同。
　　木遥得到过的东西比自己要拥有的太多了，甚至是他没有努力，别人也愿意捧上来献给他。
　　时祁越讨厌他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想要的，讨厌他对每个人都无私自己的爱，讨厌他的血肉躯体以及那颗比自己干净漂亮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