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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寻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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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罡十年,北临国圣地,药谷落日峰顶,一个白衣翩然的少女一边赤足狂奔一边朝山下哭喊。
“师叔……师叔……”
“伯言!”
被唤作伯言的中年男子在听到这一声“伯言”后终于停下了脚步,但他并未回头,只是朝身后冷漠道:“青玄,听话,回去吧!”
“你答应过帮我及笄,为什么又偷偷下山!你又说话不算数!”
少女已然委屈至极,男人却依旧面不改色的冷淡回道:“到时候我会回来!”
“你又要去王城的那些酒肆吗?”少女不甘心的再问。
这次男人却没有再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就消失在了层峦叠嶂的山峰中。
三个月后,在青玄满十五岁那天,伯言再一次食言了。
在落日峰顶,青玄从晨光初露等到夜幕降临,然后再从鱼肚泛白等到夕阳西下,整整三天,伯言始终没有出现。
在这三天里,青玄将这些年来在落日峰的点点滴滴一一回想,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伯言从未在意过她。
她终是决定不辞而别,从此与伯言不再相见,既然他从不当她是家人,她又何必执着于这点所谓的养育之恩。
七年前伯言受青玄母亲茯苓临终所托,将当时只有八岁的青玄留在了落日峰,他答应茯苓会好好照顾青玄长大成人,但在茯苓死后却日日酗酒,难有一日清醒,青玄几乎从未得到过他一天的照顾,就是她如今这一身浅薄医术,也是她为求温饱打着落日峰神医伯言亲传弟子的名号一日日蒙混出来的。
伯言不在意青玄的意愿,也不在意那些千里求医的病人的死活,青玄就算医死了人,他也只会对外说是那人药石无灵,无力回天。从没有人敢质疑他。
王城中医者的身份向来尊贵,更何况伯言还是王族中人,他也不会愧疚,他常说乱世中人命如草芥,救与不救都一样,与他同出药谷的茯苓却说医者仁心,乱世中医者更是难求,有能力就该有责任。
医者仁心的茯苓死于仁心,无人问津,一直视人命为草芥的伯言日日醉生梦死,却受人敬仰。真是可笑,可叹!
出走的这大半年青玄一直在王城周围流浪,她遇到很多人,很多事,一开始她也曾想像母亲茯苓一样做个济世为怀的女医,后来才发现人性要远比想象中更坏,乱世中,即使她有着药谷传人的名号,却实际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单纯少女,一再遭受到恶意的欺骗让她渐渐也冷了心肠。
青玄不记得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能听懂兽语的,也许是在伯言不在落日峰那些日子里,是那些小兽陪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漫长孤独的夜晚,相处久了,她慢慢的学会了兽语,可如今她却后悔学了这项技能。
边关连年交战,朝廷入不敷出,属地大荒,各种灾祸不断,庄稼的收成几乎只够供应王城中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大多数的平民百姓只能选择狩猎为生,在饥饿和生存面前,什么围三放一,不猎幼兽,不猎孕兽的法则都是浮云,人和兽的共处法则很多时候只剩下弱肉强食。
她听的懂那些困于兽笼中野兽的哀嚎与祈求,看的到那些葬身在野兽獠牙下猎人的惨状和不甘,却无法做什么。那种深深的无能为力感时常折磨着她,她安慰自己她不过是乱世中一个孤女,劝不了人不猎兽,也救不了兽不吃人。
她不想像母亲那样明明自己过的不如人意,还见不得人间疾苦,给自己那么多大义和责任的枷锁,伯言说的对,人性都是自私的,在利益面前每个人都只会选择自保。
遇到叶护的那一年她已经十六岁,那天她看见一群猎户在设计抓一只受伤的母狼,母狼高高隆起的腹部让她不由的驻足。
母狼凄厉的嚎叫声很快引来了狼群,红了眼的狼群接连咬死了三个猎户,十几个瑟瑟发抖的猎户被上百头群狼团团围住,那场面一片猩红,惨不忍睹。
青玄就是在那里救下了叶护,他的父兄为了保护他,在狼群袭击而来的那一刻死死把他护在身下,他们一个又一个即使被狼群撕碎也没有一个人退缩,那一刻青玄想起了母亲,或许母亲才是对的,不是所有人都是自私的,也会有人像母亲一样为了救别人而选择牺牲自己,于是她动了恻隐之心,用兽语召唤来了狼王,狼王带走了群狼,她在死人堆里救下了受伤的叶护。
叶护的外伤其实并不重,但他受了严重的刺激,亲眼目睹自己的父兄叔伯被狼群撕咬成碎片,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已然崩溃了。
在最初的每个夜里,他都会拼命抓他的头发,不断的撞墙,不断的痛苦哀嚎,那吼声凄厉至极,以至于几乎每个客栈的老板都会连夜将他们赶出去。
青玄带着叶护走了很远的路,才找到了一间废弃已久的茅屋,她收拾好后和叶护住了下来,叶护睡的很不安稳,梦里不断哭泣和哀嚎,他的哭喊和眼泪激发了青玄的母性,她日夜守着他,学着像她的母亲照顾生病的她那样温柔的唱歌哄他入睡,常常在他身边一坐就是一整夜。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的只要青玄在他身边,他就能安静的呆着,但倘若她离开他片刻,他就会发疯般的寻找,然后像个孩童一般抓着青玄的衣角不放,他像个被遗弃的小兽一样用眼神祈求青玄不要丢下他。
青玄就好像是在弥补当年伯言在她失去母亲后,对她的冷漠一般,她对叶护加倍的好,辛苦行医和卖草药的银子几乎都用来调养叶护的身体,叶护的衣食住行都尽量给他最好的,在街上看到好吃的枣膏就想到叶护会喜欢吃,看到好看的发带就想起用来给叶护束发会很好看。
就这样过了半年叶护渐渐好了起来,好起来的叶护,跟之前判若两人,俨然从一个痴呆稚子变成了一个翩翩少年,走在大街上渐渐开始有胆大的姑娘的主动献殷勤。
叶护一开始还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直到有一次青玄亲眼看到他有些欢喜的收下了一个姑娘送的鹿皮手套,青玄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她第一次把他丢在街上一个人回了家。
叶护找不到青玄惊慌不已,在人前甚少开口的少年开始四处问人,跑遍了全城最后才知道青玄已经独自回了家。
他有些生气的青玄丢下了他,回家后也不理青玄独自去睡了,青玄心里也很不舒服,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她是自由的,应该像风,像云一样来去自由,不该困于世情,不该再对任何人抱有依恋。或许自己也该离开了,缘来则聚,缘尽则散,古来如此!
她默默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想着天亮就离开。
翌日天还未亮,叶护准备把一双鹿皮手套悄悄放进青玄日常采药的背笼,青玄的手生了冻疮,戴着这个会暖和很多,才发现她竟收拾好了所有东西。
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贯穿了少年的心,他不知道他做错了什么,以至于青玄要丢下他,他抱着青玄的背笼坐在寒冬腊月的院子里直到天亮。
青玄发现他的时候他的眉毛和头发都结了冰,只有一双眼睛正流着温热的液体。
“为什么要走!”
少年的声音沙哑至极。
青玄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沦陷!
“青玄,你跟我回猎户村吧,那里有我的母亲和族人,以后换我来照顾你,我是男人,我会保护你,一直保护你!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
青玄走过去抱住了几乎冻僵的少年,在他耳边低语。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