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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 5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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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身上被扎了十几刀,他住了一周院,回家养了两个多月才能工作。
警察过来调查,他就说自己的女儿要杀他,还添油加醋地说妻子的死女儿脱不了干系,求警方明察秋毫,把这个小恶魔送进去。
妻子的死是否与任雪相关,警方很难查证,但任雪用剪刀捅了爸爸十多下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任雪年龄太小,这种情况没法判,至多送到少管所。
爸爸不甘心,找了些关系,最终把任雪送到了精神病院,据说是折磨病人最狠的那家。
任雪成了那家精神病院最小的病人之一,她被关在一个小隔间,每天吃药、打针、偶尔挨打。
她的眼神越来越黯淡,就像妈妈死前那样。
但上天没把她逼到绝路,一年后,精神病院来了个新院长。那是个慈祥的女士,短发、白皮肤、矮个子,笑眯眯的,与精神病院的氛围格格不入。
院长很快就认识了这个瘦瘦的小姑娘,只相处了半个月,小姑娘便平静地对院长说:“院长,我没有病,可以放我出去吗?如果不能,就不要给我吃药了,我会听话。”
自此任雪不再吃药,她小小的房间里堆满了旧书。
三年过后,任雪在院长的帮助下参加了中考,一举获得了全镇第一名,全市前一百名的好成绩。
势利眼的姥爷听此后接走了任雪,任雪去了当地最好的高中,终于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
任雪偷偷去看了弟弟,弟弟被爷爷奶奶照顾得很好,任雪这才放心。
接下来是高考,任雪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大学,但任雪并没那么高兴。
也许她真的是恶魔或者精神病,她心底有个想法,她想杀了爸爸。
“抽空去看看姑爷,再怎么着他也是你爸爸。”这是姥爷常对任雪说的话。
那个姥爷口中的“姑爷”,经常把他女儿打得鼻青脸肿,还是间接杀死了他女儿的凶手。
爸爸家里为了怕姥爷闹事,赔给了姥爷一笔钱。就是这笔钱,让姥爷仇恨全消,甚至时不时还要抱怨几句自己的女儿不惜福。
任雪听之木然。
她要杀爸爸,但必须全身而退,她不能为了爸爸这种烂人把自己搭进去。
大学生活她过得很简单,打工、学习、谋划。
她有不止一个方案,但最后她没机会用上任何一个方案。
她的爸爸死了,死于疲劳驾驶,事故另一方出于人道主义赔了些钱,全部给了弟弟。
任雪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她甚至怀疑这一切都是她做的。可惜不是,可惜她没机会亲手杀了爸爸。
20岁的任雪从此天大地大。
她断了与所有“家人”的联系,她考研成功,来到B市,重新开始。
接下来她工作、升职、买房……然后遇到了时中谦。
她不相信爱情,但她相信他。
他是个可爱的、谦和的、有趣的、正值的人,很难想象这样的人竟然出自那样的家庭。
一开始任雪的想法很简单,时中谦说喜欢她,那她就陪他玩玩。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几个月,他就会觉得她无趣,然后离开她。这样很好,她损失不了什么,只会得到快乐。
可厌烦没有如期而至,即使两人已经认识了几年,时中谦依旧像只大狗一样围着她打转。
好吧,几天,几月,改为几年,也许明天时中谦就会厌烦,她时刻准备着。
但时中谦却求婚了。
虽然求婚的理由不在她的接受范围内,但看到戒指的那一刻,一种强烈的感觉束缚了她,她不想还回去,于是把戒指戴在了自己手上……
后来她知道了束缚她的是什么——是爱。她不想,也不能把时中谦让给别人。
她不应该相信爱的,她怎么可以相信爱?
所以她终于遭到了反噬。
时中谦走了,离开了她和小宣,是十年,还是永远?她不确定。
任雪病了,她时常恍惚,她呆呆望着一个地方,很久都不能回神。有时候她分不清现实与幻想,明明昨晚时中谦还在那里做饭,为什么今早时中谦就消失了?床是冷的,家里是空的。小宣回到家不再吵着找爸爸,而是安静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任雪辞职,卖房,归拢了存款,然后带着任宣回到了A市,找到了多年未见的弟弟。
任书长大了,眉眼像妈妈。
任书百感交集。这些年无论是爷爷奶奶还是爸爸都没少说姐姐的坏话,说姐姐是疯子,说姐姐是杀人犯,但任书只记得姐姐用她瘦弱的肩膀死死护住自己的样子。
“姐,你怎么了?”任书潸然泪下。
姐姐很憔悴,眼神涣散,有点像当年的妈妈。
任雪强作一个笑容,把跟着她的任宣推到任书面前,柔声说道:“这是你的外甥,以后可以拜托你照顾他吗?”
接下来任雪去了疗养院,那里有她的院长妈妈。
疗养院位于B市南郊蜂黄山,旁边就是她住过的精神病院,而以前的院长调到了疗养院里当院长,任雪便住到了这里。
蜂黄山的景色很好,如果只论风景,任雪很喜欢这里。
当年任雪把自己的故事原原本本告诉了时中谦,时中谦听后无言,他低着头,许久后抬头,却满脸是泪痕。
时中谦抱着任雪沉默了很久,然后要任雪必须带他去看院长妈妈。
他们开车来到了蜂黄山,带礼物见了院长,院长很开心,邀请他们在这里多住几天。
任雪带时中谦去山里看小溪,看花草,看瀑布。时中谦要往更深处走,却被任雪拦住。
任雪说:“深山里有杀人蜂,杀人蜂你知道吗?据说本来是培育出的品种,对人畜都有致命伤害。再说那边也没路了,爬野山很危险。”
时中谦听此不再前进,两人并排坐下来,惬意地享受着山里的凉风。
忽然,时中谦站起,对着深山方向,三指向天:“我时中谦这辈子如果辜负任雪,就让成千上万的杀人蜂把我咬死!”
时中谦说完又坐了回来。
由于他这套动作太连贯,完全没给任雪反应的时间,直到时中谦坐好,拉起她的手亲了一下,她才反应过来。
“疯子,发这种誓。你知道杀人蜂咬人多疼吗?”
任雪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明白时中谦的用意。
自从她讲了自己的过往,时中谦便以各种方式不停地告诉她,他不在乎所谓的精神病,相反他心疼她,他绝无可能因为这种事离开她。
任雪知道时中谦又是在见缝插针地给她打定心针。
她听在耳,感动在心。
多少年过去了,任雪又回到了这里。
任雪多数时间都在疗养院,想任宣的时候就会回家,但她不敢靠任宣太近,她怕自己像妈妈一样失智,然后把拳头砸在最爱的人身上。
十多岁时她时刻提醒自己:虽然自己身处精神病院,但她没有病,她是正常人,她不是妈妈,她神志清醒,她要离开这里。
四十多岁的她却时刻怀疑:她真的是正常人吗?她会不会也疯了?她会不会像妈妈?她会不会失智?她最后会不会也……自杀?
在疗养院的她时刻与心魔斗争,她应该相信小谦的,她应该照顾好小宣,然后静等小谦回来接他们母子团聚,但负面的东西却不停在她心中闪现,辜负妈妈的同学,只爱了妈妈一年的爸爸,豪门的残酷无情……小谦还能回来吗?这些想法像魔鬼一样纠缠着她,令她的神识越来越虚弱,如陷入泥淖般,她的意识陷落。
任雪死于任宣高三时,在此一年前,任雪的院长妈妈因癌症永远地离开了人世。任雪的精神再次受到重创,她于某天在睡梦中猝死,院里的医生怀疑是心脑血管疾病,由于后期任雪极度排斥医疗检查,所以她的病情没有被及时发现。
视频暂停在此,林滋荣的情绪翻江倒海,如浪如潮,久久不能自已。
他终于理解了自己的话对任宣的伤害有多大。
他不相信他姥姥父母重男轻女,会因为一点彩礼,就把他姥姥轻易嫁掉。
他说他姥姥没有独立精神,为什么婚后被家暴却不逃跑?
他质疑任宣的妈妈,说他妈妈既然爱他爸爸,为什么不相信他爸爸?
……
第一次笔记本告诉他这些,他只觉得自己傲慢无礼说话不走脑,这次再回看自己说过的话,他简直该死,他那么喜欢任宣,怎么忍心对他的家人说出这样混账的话?
任宣不原谅他都是他活该!
林滋荣心情低落至极点。
他因任宣妈妈和姥姥的人生而感伤,又为自己的失言而自责,他久久无法平复。
许久后他才哽咽道:“接下来呢?任宣怎么回到的时家?经历了什么?他父亲的死是怎么回事?我们这些年一次都没再见过吗?”
笔记本没有直接回答他,页面正中的播放键闪了闪,林滋荣明白了笔记本的意思。他深呼吸一口,再次按下播放键。
时间来到任宣大二,有一天,叔叔时中珩找到了任宣,交给了他一个记事本,并告诉他他的父亲并非自杀,而是被意图争夺家产的时溪设计害死。
任宣耸容。
他带着笔记本回到了与林滋荣共同的小公寓,林滋荣回到家中,看到神情呆滞的任宣,赶紧询问他发生了什么。
任宣幽幽抬起头,露出了林滋荣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绝望神情。
记事本里的内容任宣已读完,这是由妈妈和爸爸先后完成的一本记录。
前半本由妈妈书写,她详细写明了自己一生的经历,还有自己的心路历程。
妈妈的懦弱、彷徨,她的爱、犹豫、绝望,毫无保留地书写到了本上。
任宣也第一次真正明白妈妈为什么会疏远他,不是因为不爱,相反正是因为爱,妈妈才把自己封闭在了牢笼中。
而在此之前,他对父母的认知仅停留在父亲抛妻弃子,母亲身体孱弱,且对他完全不上心,常年住在山里。
“怎么了宣宣?”林滋荣担心地问。
任宣呆滞许久,才抬手把记事本给了林滋荣看。
林滋荣看完后,便开始发表他的言论……
林滋荣说那些话也不是因为他真的有多混账,而是他不理解。在穿越到这个世界前,他的人生过于简单,他无法理解生命的厚重,所以才做出了如此肤浅傲慢的点评。
林滋荣看至此忽然意识到了一个令他极为痛苦的真相,他认识的那个疏懒的、神游的、对什么都不在乎的任宣,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而是在无可奈何下选择了自我封闭。那时任宣太小了,面对爸爸突然消失无踪,妈妈对他莫名的疏离,他能怎么办?只能用不在乎掩饰自己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