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许阿天

3、你是克我吧

　　陆青孟还沉浸在自己的震惊之中，孟星河已经背着他走出了一段距离。幸好这里本来离主路的路口就不远，走个三百米左右就能打到车。不然真的背着陆青孟这种体型的男生，他也撑不了多久。
　　站在路口孟星河拦了车，让陆青孟先上了车，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他坐进了后座。
　　“中心医院。”没等孟星河开口，陆青孟就先发了话。
　　“我妈是中心医院的大夫。”似是感觉到身边人的疑惑，陆青孟偏头解释到。
　　说到这里他才想起摸出手机给家里打个电话。
　　他这人向来很懒，反正他的电话基本只联系自己爹妈，所以直接按了重播键。
　　孟星河正好偏头扫了一眼，看到陆青孟的屏幕上正在联络的人，赫然三个大字“陆景国”。
　　尽管早上他已经有了隐约的猜想，但这三个字好像还是砸在了他的心脏上。
　　陆景国，并不是常见的会重名的名字。
　　孟星河不由的攥紧了拳头。
　　这个时候陆青孟的电话也接通了，他懒得用听筒，干脆直接开了外放。电话那头沉稳的男声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撞进孟星河的耳朵里。
　　“喂？孟孟？”
　　那声音是陌生的，孟星河从未听到过，这是第一次。但是孟孟两个字却快要把孟星河最后一点理智也砸没。
　　“诶呀爸，说多少回了别这么叫我，多腻歪。”陆青孟清亮的少年音响起来，把孟星河拉回了理智线内。
　　“我刚骑车摔了，把脚扭了，正往我妈医院去呢。”陆青孟没注意到孟星河的情绪变化，只管跟陆景国汇报自己的情况。
　　陆景国那头也回复道：“骑车摔了？怎么那么不小心，你妈妈今天正好夜班，你在哪呢，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了，我有同学陪我，你跟我妈说一声吧，我就不给她打电话了，大概十分钟就到了。”陆青孟说完就挂了电话，往靠背上一靠，长长出了口气。
　　他和家里的关系并非不好，但是怎么说呢，感觉很奇怪。
　　陆景国不怎么管束他，对他甚至可以说是溺爱，基本上有要求就会答应，是个爱儿子的好父亲。但是他对周婉，真是可以说是相敬如宾了。
　　就是字面意思的相敬如宾。如果非要解释，大概就是客气到不像生活在一起十几年的夫妻。
　　而母亲周婉，则是对他有着很强的控制欲，小到早上吃什么，袜子穿什么颜色，大到文理分科怎么选择，和谁做朋友，周婉都希望陆青孟按照她的意思来做。
　　同时她对陆景国有着深深的、病态的依恋。在陆青孟的印象里，陆景国是很少出差的。
　　因为在他小的时候，陆景国时常在外工作，那个时候周婉就会不停的用家里高昂费用安装的座机给陆景国的公司打电话，哭着求他快点回来。
　　过了几年，这种情况愈演愈烈，陆景国干脆也不再接外派的工作，虽说挣得没有原来多，但好歹周婉的状态好了不少。
　　这些年家里就一直维持着这样的一种状态，让陆青孟觉得有点压抑，但大抵上还算是一个和睦融洽的家庭。
　　有些奇怪的事情陆青孟不是没有发现，但是他没有去追究。他向来是这种性格，不愿意去捕风捉影，更不愿意像母亲那样过度敏感。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他在感情上的不作为只是预防自己不要变得那么极端，不要变得……像周婉一样。
　　陆青孟缓了口气，看向孟星河：“带手机了吗？用不用跟家里打个电话啊？”
　　孟星河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缓缓摇头：“我自己住。”
　　孟帆给他办了转学，自己却没有回来。一是在B市的工作走不开，二是，孟帆已经很久没有回过S市了。
　　如果不是B市的户口实在难落，估计他再也不会回来。
　　“你自己住？你父母呢？”陆青孟闻言震惊，虽然自己的家有点不同寻常的感觉，但起码是有人疼爱有人照顾的，自己住算怎么一回事。
　　“唔。”孟星河发出意味不明的单音节，显然没想好好回答。
　　陆青孟也不是那种刨根问底的人，况且两个人也实在不算熟，索性转移了话题。
　　“我说你晚上自己在路上走不要戴隔音效果那么好的耳机，多危险啊。”陆青孟感受着自己右脚脚踝传来的痛感，心里想的却是，这么一个玉做的人，要是车撞到他身上还不得给人撞碎了。
　　孟星河一句“你骑那么快还不看人你还有理了”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随便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S市不算大，学校离医院也并不算远，十多分钟的车程，加上晚上没有堵车，很快就开到了医院门口。
　　孟星河先下了车，转到车的另一侧去接陆青孟。
　　陆青孟自知自己行动不便，自觉把手伸过去，等着孟星河拉他起身。
　　孟星河理所应当的被他这幅模样乖到了一下。
　　他不自在的摸了摸耳朵，随即拉住了陆青孟伸过来的手，另一只手绕到他的背后，手上用力把人往出带。
　　不知道是手上没有准头还是陆青孟自己也用了点力气，这一拉一带就把人带到了自己怀里。
　　陆青孟的下颌骨结结实实撞到了孟星河的锁骨上，俩人都疼的“嘶”了一声。
　　“我靠你是克我吧，我这一天净被你撞了。”陆青孟捂着自己的半张脸抱怨道。
　　孟星河揉了一下自己锁骨的地方，没有作答。本来想转身把陆青孟背进去，但是陆青孟死活不同意。
　　“我在这医院长大的，好多人都认识我，让你背我进去岂不是脸都丢没了？”他倔强地推开孟星河，坚决不让背。
　　但是脚又实在吃不上力，他就指挥着孟星河去门诊的地方要个轮椅出来。
　　孟星河无语看了他半晌，还是认命的去了。然后老老实实推着陆青孟进了电梯。
　　陆青孟先去了内科找周婉，周婉本来挺心疼陆青孟，但在看到孟星河的时候微微一僵，虽然表情只出现了一瞬，但是孟星河和陆青孟都捕捉到了。
　　孟星河觉得这眼神来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开口叫了一声“阿姨好”。
　　陆青孟实在太熟悉周婉这个眼神了，紧忙开口：“这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同学，叫孟星河，我今天摔的时候正好他在附近，就送我来了。”
　　从小到大，其实陆青孟看着人缘好，但是并不怎么真心交朋友。
　　因为但凡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周婉都会极尽全力去了解，什么时候出生的、父母是做什么的、学习怎么样、性格如何、有无不良嗜好，都会从各种途径了解的清清楚楚。
　　陆青孟甚至怀疑那些给自己写情书的女孩们，他妈了解的恐怕也比他还多。
　　这种过分的保护欲下，陆青孟就不愿意和别人走得太近。当然，也没人愿意跟人交个朋友还被调查祖宗八辈。
　　所以其实陆青孟真的能称得上朋友的人也只有张超。
　　对于这位冷不丁出现在周婉眼前而她居然不认识的“陆青孟的朋友”，周婉自然会觉得有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
　　但她还是拿出了一幅和颜悦色的表情，看着孟星河笑着点了点头。
　　“小孟是吧，今天麻烦你了。”周婉开口说话的声音是温温柔柔的。仿佛刚刚那个露出戒备与抗拒表情的人不是她一样。
　　“没事的阿姨。”孟星河摆摆手道。
　　陆青孟心里有点打鼓，今天还真的有点邪门，自己居然忘了这回事。
　　周婉生起气来不会大吼大叫，不会动手打人，也不会唠唠叨叨，就是自己一个人默默的掉眼泪。家务仍旧做，只是不理人。
　　陆青孟时常不懂为什么周婉身上有种全世界都对不起她的脆弱感。
　　偏偏他还就受不了这一套，他爸也受不了。
　　所以父子二人有种默契就是尽量不要让周婉生气，凡事顺着她点，家里的气氛就会好一些。
　　陆青孟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抱歉地看了孟星河一眼。
　　孟星河没什么表情，也没说什么，客客气气地把陆青孟的书包塞到他怀里：“你这边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陆青孟实际上是想留他一会儿等检查完再一起走，但是想到周婉还在旁边，立刻装出一副很疏离的样子：“真是麻烦你了，谢谢你送我来医院。”
　　这句话用尽了陆青孟所有的客气。
　　孟星河一挑眉，觉得有点意思，点了点头迈开长腿离开了医生办公室。
　　看他走了陆青孟松了一口气，周婉好像也没有特别在意。推着他去了骨科检查。
　　所幸没有伤到骨头，医生开了敷料，叫他回家去冰敷。
　　一趟折腾下来已经十一点多了，周婉把陆青孟送下楼，扶他上了出租车：“我告诉你爸在楼下接你了，你自己注意一点不要再碰到了。”
　　陆青孟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车子发动之后，他如释重负地靠在椅背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他早慧，或许是小时候陆景国常常不在家，而周婉又神经敏感，他从小就很听话。
　　随着渐渐长大，他对待什么都挺无所谓的。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也没什么特别喜欢的，所以干脆很多时候就顺着周婉的意思。
　　这好像是第一次他对周婉的干涉感到强烈的不快。
　　风顺着窗户缝吹进来，他抬手揉揉眉心。
　　陆青孟从兜里摸出手机，想给孟星河道个歉。拿出来才发现，自己压根也没有人家的联系方式。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把手机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