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05 ...
-
滕常宇站在讲台上，倒是没有太多他所顾虑的紧张。
下面一个个整整齐齐地坐着五个小朋友。
他第一次在这样的位置和视角去见到五个活蹦乱跳的人。
昨天。
他和她聊到想要算一下房租的事。
张青蔓一开始倒是有点想要生气的意思，后来又轻快地笑着，用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滕常宇，你不是想要算房租吗？我请你当老师吧。”
看他愣住，张青蔓又离他近了些。
“你不是去过很多地方吗，大摄影师。我想，你带小朋友们看看大好河山，看看世界。”
她又稳了稳树枝，拍拍土直起身。
他们得先熟悉熟悉祖国山河。
他们要走出去的。
张青蔓说。
此时，张青蔓站在他的身边。
“今天呢，要给大家介绍一个新老师。”
张青蔓拍了拍手，示意孩子们集中注意力。
“滕老师好。”
滕常宇知道他们也认识自己有半个月了，但还是很惊讶于他们此时自发的问好。在没有任何带领和提示的情况下，很整齐地喊着他。
多乐学院确实把他们养得很好。
好像在之前他就已经认识到这一点。
孩子们的教养和分寸，甚至更多不经意的相处小细节里，都毫无保留地展示出这一点。
他们一直都非常的清晰。
在教室的时候，他们和柴清雪、张青蔓，包括现在的他，孩子们会非常熟练地喊着老师。而教室之外，他们是彼此的家人，孩子们便亲昵地喊他们哥哥姐姐。
滕常宇只是笑着看他们。
而同时，张青蔓已经让他们开始自我介绍。
江月白，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皮肤白白的，她的衣服上有一颗月亮。
李煜杉，挺瘦长的一个小男生，眉尾落了一颗痣，杉树的图案稳稳落在肩头。
姜阑珊，个子看着要小一些，顶着很可爱的短发，她的胸口站着一盏灯。滕常宇一时间觉得自己或许算是了解张青蔓的。之所以是一盏灯，是因为——
灯火阑珊处。
吴万星，很明显是他们中最高的一个孩子，很高挑，五官深邃明晰，几颗星星坠在他的袖口。
于虹，身体壮壮的，很结实，一头干净利落的头发，衣服上是一丛彩虹。
听张青蔓说，他们的名字大多数都是老院长取的。他们从一开始或者在后来被抛弃，但仍旧值得被赋予爱和希望。
张青蔓绕道教室后面坐下。
她几乎看过常安宇宙账号的所有视频，所以在他打开视频的那一刻，张青蔓很快就判断出这是他开始的第一个地方，并且是一版新的剪辑。
他是从南面开始的。
是一个一年四季都很温暖的城市，落座在海边。
视频是从飞机上开始的，他从出发，到怎样到达，怎样去认识这座城市，再到最后结束，事无巨细。
为了完整的感受，长达半个小时的视频他完整的播放完。最后再打开做成PPT模式的照片，大概是为了更真切的感受，滕常宇多放了一些没有调过色的照片，也会向他们展示在账号里展示过的修改过的照片。
但张青蔓发现，调过色的照片其实差别不会太大。在他的镜头里，是一个会留住本色的世界。
沉浸式地走进那座城市，而后孩子们一次次地乐此不疲，展露着对其的好奇。
滕常宇显然有些答不过来，笑得无奈地主动慢下节奏，再让他们将问题一个个重复，他也完全不耐烦，依次为他们解答。
他的答案里，形容会更加贴切且有画面，张青蔓其实也没去过没太多地方，但在一句句回答里，她看见了那座城市。
张青蔓可能自己都不曾发觉，她坐在讲台下望着前面，嘴角却不经意地抬起，倘若滕常宇望过来，兴许也会发现她眼底的光亮。
几乎是下意识地，张青蔓举起手机按下录制键，镜头框住了滕常宇和孩子们举起的手。
下课铃响。
孩子们为他鼓起掌。
滕常宇一瞬间笑了，他看向教室最后的张青蔓。
女生的眼底是肯定的，没有藏着，纤细的手合上又分开。
第一堂课。
滕常宇要比那天更加明白张青蔓想让他带孩子们看世界的用意。
他曾经看过一些节目，大山里的孩子又或是变相意义上的留守儿童，他们太小负担起生活的重量，再散去热情与好奇。
环境变成他们的枷锁，却不曾有往外迈步的机会。
多乐学院，无论是老院长，还是到现在张青蔓和柴清雪这一代，将他们的世界托举的很好。
他们要始终怀着对这世界的好奇，然后再不会散去希冀与热情。
而今天。
孩子们展露出对未知的好奇与渴望。
在他将一座城市呈现在他们眼前时，在他一一回答他们的提问时。
他当初孤注一掷的坚持，突然就不仅仅只是做自己，至少这一刻，他兴许是为他们塑造起一个崭新的世界。
-
滕常宇从下午开始就一直闷在房间剪辑视频和处理照片。
一直到傍晚，他背着相机出去采景。彼时，张青蔓刚从音乐教室走出来，欣然地望着他走出去的背影。
手机提示音响起。
常安宇宙：晚餐不用等我。
是短视频app的消息，张青蔓回复他，才惊觉二人到现在还没有留下彼此的联系方式。
滕常宇这次出去要比以往久一些，不知道是不是拍摄不太顺利。
阿柴叔倒是回来地比之前早很多。
闲聊过后，多乐学院更早地进入安静的时刻。张青蔓巡完教室，又去孩子们的房间看了一圈，才更安心。
张青蔓走去厨房，留的菜放在保温柜里，她又将红枣牛奶茶热了一下，盛了一杯一同放进保温柜里。
刚合上柜子，呼吸一滞，张青蔓却早就习惯，她慢下呼吸的节奏，双手撑着桌台，调整了三十秒，不适感减轻很多，只剩下四肢不太严重的酸痛感。
张青蔓自顾自笑着叹了口气。
她走到冰箱前，眼神探索了一下，挑选了一瓶清透的山竹荔枝冰。
走去茶室。
她时不时喝一口，甜中带涩，甜味更重但不腻，反而因为酒精的中和更清爽。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打开的投影。
滕常宇举着那杯红枣牛奶茶走到茶室外，就是这样一幕。
在她的背后望了很久。
投影上播放的是电视剧《百阶行》，滕常宇走到她身后的时候，播的是这部剧倒数几集里面传播度最高的片段，女主踏上云中梯的最后一阶，转而进入最后一劫，爱而不得。滕常宇听见她吸鼻子，大概率是哭了，却又调整的很快。
在张青蔓刚举起酒杯时，滕常宇走到她的身边，与她碰杯后又落座她身边。
随后两人一同集中注意在电视里，张青蔓的共情能力很强，此刻全然沉浸在剧情里。
最后发觉男主的婚事实为其历劫之一，并非真的。但女主已经深以为然。
一直到最后，男主怎样已经变得不太重要。所以在天帝赐婚时，女主一口回绝，隐于仙界，从此逍遥。
滕常宇听见张青蔓释然般笑了一声。
“不遗憾吗？本来可以得偿所愿。”滕常宇问她。
张青蔓摇摇头：“她的愿不是在一起，所以执念也并不在此。她甘愿受罚换他入仙界，仅仅是因为爱他且想要他活着。这样也很好，不是谁要困住谁，也不是只有并肩才是好结局。”
去留随意，皆为前程。
滕常宇突然明白，分开与离别，在张青蔓这里或许并不是一个贬义词。
他扭头对上张青蔓的视线，直接地问着突然产生的疑惑：“张青蔓，你会一直留在这吗？”
“当然。”她肯定得很快。
至少在不得不离开之前。
“那如果孩子们的想法也不是要走出去呢？”他想毕竟多乐镇有太多美好的东西。
但他没懂的，是张青蔓的用意。
张青蔓此刻转过方向，面对他坐着。
电视剧已经响起片尾曲。
“他们要走出去，不是彻底告别多乐镇。要扩大他们的人生阈值，不想他们被困住。想让你用你的热爱与专业让他们去认识世界，是因为，想让他们有选择的空间，想让他们知道存在的方向。最后有底气去生活。”
滕常宇一时分不清她眼底亮着的是灯光还是泪光。
他注视着她的眼睛，再次被她的坦荡、赤裸与坚信撼动，又败下阵来。
他发觉自己更能感受到张青蔓了。
心变得滚烫。
好像。
我们能站的比世界高，不是只靠心气。
张青蔓被他的表情逗笑。
喝下最后一口山竹荔枝冰，想到什么事怕自己忘了，动作急了些，洒了些到衣服上。
她忙着开手机。
滕常宇站起来越过她抽了张纸，坐下帮她擦落在衣服上的酒。
他坐在椅子上，微微俯下身。
张青蔓恰好举着手机微微仰头看着他。
滕常宇很专心地替她处理那点酒渍，结束后往旁瞥了一眼，才看见她打开的二维码，反应过来后失笑。
张青蔓又被他的反应笑到。
他的笑容挂在唇边收不下去，藏不住的惊喜与喜悦。
“你有点开心。”张青蔓道。
本意是开点玩笑。
谁知。
滕常宇的眼皮一抬，直勾勾地对着她的眼神：“嗯。”
他直接到她躲不开。
嘀的一声响，张青蔓收回手机，又佯装自然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臂。
投影的电视剧片尾曲已经快到终了。
空间突然安静。
张青蔓的手往后一撑，视线又回到电视上。
搭着片尾曲的尾声还在播放着剧情，最后卡在女主还在狐狸真身的时候带男主去她待过的山洞的画面。
屏幕黑了。
“滕常宇。”
张青蔓喊他。
滕常宇在黑暗里扭头，眼神探过去。
“带你去个地方啊。”
音落。
滕常宇想到了她喝着柚子酒走进院子的那个晚上。
她今夜喝的也是果酒。
度数很低。
但滕常宇好像醉了。
“走啊。”
走下楼梯。
张青蔓将山竹荔枝冰的瓶子放到花架的下面。
滕常宇眉眼温柔，笑意显露，看着她在那摆放的动作小心又雀跃。
他不自觉地露出宠溺，笑着转头走向了房间。
张青蔓摆完站起身：“对了，记得把你相机带上。”
话音刚落，转过身就看见从短巷里走过来的滕常宇，刚刚把相机往脖子上挂。
两个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滕常宇出门带相机已经是必备。
张青蔓随处都可以看见他的相机不离身。
所以刚才想到要去的地方，或许第一次见到所能记录的东西对于滕常宇来说是很重要的，在清池花圃之后，她可以不用言说地感觉到。
去的地方和清池花圃是反方向的，绕过一条石板路，还有攀过一条弯弯曲曲的矮坡山路。
这条路其实是有些绕且远的，所以张青蔓都会走的特别慢，在这种时刻，她都会时不时抬头看看夜空。
张青蔓示意他看。
滕常宇眼神晃了晃，眨眼想看得更清楚一些。
张青蔓笑了。
多乐镇常年看不见明晰的月亮和星星。
像一层薄雾蒙在空中，虽然不太清晰，但其实也挺美的。
拐过最后一个弯。
他们走到了目的地。
藏蓝洞。
洞口进去是一块平地，再往里走藏着一汪河水，是流动的，但不太好发觉口子在哪里，斜上方有一个小小的洞，窥进天光。
但现在是晚上，只有点微弱的月光，却还是能看见整个洞穴泛着微弱的蓝。酷似冰岛蓝洞，切切实实地坐在多乐镇的一方小天地。
借着小小的天洞，藏蓝洞里是微微亮的，滕常宇只能大致地看清张青蔓的轮廓。她站在离他一步远的前方，像展示自己珍藏的宝贝等着被夸的小朋友。
滕常宇看不真切，但他能够百分百确定，此刻她一定亮闪闪的眼睛。
他更坚定的这天。
他离她更近的这天。
在这天。
张青蔓带他到了藏蓝洞。
她说。
是她的秘密基地。
而他几乎是靠着自己专业的本能，在相机里存下了这一切。在也许不久的未来，他会翻看成千上万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