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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落雪探窗思故人 ...

  •   “喂!喂!你醒醒!别给我装!”孩童惊慌失措的叫嚷着,但躺在地上的那人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提着嗓子试探了一下徐舟野的呼吸。

      “还有气儿……”孩童长舒了一口气,虚汗从他额头上冒出来,风一吹,他浑身寒栗。

      “啊……”徐舟野呕了一口鲜血,“快……带我,回去啊!”倒在地上的人发出无力的叫声,“疼死小爷了!我只剩半条命……我不能死啊……我……”

      他呼吸急促,他想到了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子。

      李溶月。

      从见到她的第一面他便有种莫名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有种愧疚,让他想哭,让他想心疼她。

      徐舟野不止一次想过他与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又或是更早,且是那种更亲密的关系。

      晓东晓东,雾都在东,心在动,动在何处?动在她心,疼在他心。

      “我想见她……”这道话却是那么微弱无力,除了他,连风都不曾听到他的呼唤。

      这一路走来,受饿挨冻,他都不曾惧,他小心翼翼护着自己的那半条命,不敢有半点疏忽,他想,想早点与她重逢。

      是今生亦是前世。

      “好好好……”孩童说着,蹲下来准备把徐舟野架在身上,奈何他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根本扛不动比他大七岁的成年男子。孩童愧歉道:“那个……你还能走吗?”

      徐舟野:“?”

      孩童:“我抬不动你……”

      正当此时前方有人跑过来,依旧是那个高个子的儿郎,嘴里说着徐舟野听不懂的话,低个子的孩童问道:“阿达怎么说?”

      “阿达说让我们把他带回去。”

      低个子的孩童点了点头,道:“那好,帮帮我,把他抬起来。”

      “好。”

      两人边说,一人抬着徐舟野的腰,一人抬着徐舟野的腿,姿势,那叫一个难看。

      “你们能不能不要这样抬着我啊,好丑啊。”徐舟野虽然有点晕厥,但还是注重外貌的。

      “你这人怎么这么挑啊!本来就抬不动你,你再叫嚷信不信我们把你丢城外喂野狼?”高个子孩童唬道。

      “毛病怎么这么多啊。”低个子抱怨道。

      徐舟野不吭声了,被这俩小人训戒着,他莫名有股委屈,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脾气,但总是控制不了,或许除了她,谁还愿意哄他呢。

      ……

      徐舟野被抬着上塌,此处的布置与中原不同。徐舟野能看到的是用橙黄的土坯砌成的土筑墙,墙上架梁,梁上铺竹条,深蓝黄砖硬佤,配色及其精美。徐舟野清楚的看到墙上那些美丽图案,有三角的、有四方的、也有些更复杂的图案,比如一些动植物花纹,其中有块花纹徐舟野仿佛见过,是马缨花。

      徐舟野没有入城内时他就感到此处分布小,他觉得这不是他们真正的居所,只是暂住,把自己家乡的特点展现出来,但不是全部,目的是为了不让自己太过思乡。

      徐舟野看着周围的建筑不由得想象这些人真正的家乡景色是该多么使人震撼。

      这里的房居分为上下两层,徐舟野恰巧住在第二层,稍微一抬眼就可以看到窗外景色,人美风清,即使入了冬吹着冰冷刺骨的寒风,人心的温暖可阻挡一切。

      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五六个人向自己靠近,她们穿着黑黄色,镶边的大襟右衽上衣,头戴黑色包头,她们穿着厚裤,干净利落。虽说都是一些老妇人,但他仍觉得有一些羞耻……

      “快去拿热汤来!”老医妇叫嚷着,许多奴仆来回走动,端着一盆血水,换了一盆又一盆,其中一个老娘娘叹气道:“这公子流的血可真多啊,和那孩子的娘一模一样……”

      “把他衣服撕开,好好给他擦擦,不过要轻点。”

      徐舟野捂住胸口,脸非常红,他在遮盖自己最后一分尊严。

      那老医妇说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话,眉头紧皱的给徐舟野敷上草药,在草药接触到滚烫的伤口瞬间让徐舟野有了一股刺痛之感,接着是清凉的抚慰,直到老妇人把他伤口用药布包扎好才出去。

      而在正堂。一个穿着藏蓝白绒衣的高挑女妇走到里屋,她头戴荷叶帽,粗羊毛线缝制成的瓦拉,与绒衣蓝相同,围腰上有精美的绣花图案,连带着袖口也是,女妇的肤色与那两个孩童很相似。这女子生的一双琥珀瞳色眼睛,水灵灵的,仿佛能从她瞳色里窥见到高山峻岭,她的眉毛浓黑如烟,薄唇被冷风吹的干裂,此时眉头紧紧皱着,神情担忧的走进里屋看着床上那人。

      片刻后。

      “暮古,出去领罚。”女妇冷声声道。

      “我不。”

      “阿莫惹古·曲木·暮古,出去领罚。”女妇念出孩童的全名,嗓音低沉带着怒意,似乎是在警告。

      阿莫惹古·曲木·暮古是低个子孩童的全名,阿莫惹古是他的家族,曲木是他的姓氏,暮古是他的名字,暮古,只有亲密之人才可以称呼。他们是彝族人但却久居中原,不为别的,只为了淡如峙。

      早年的淡如峙的身份谁人都不知,因从小被人抛弃,他阴差阳错的被阿莫惹古一族收养,他为人正直,善良,长大之后的他才年仅不到十八就独自来到中原谋生,千里迢迢从南诏来到中原学习景宁的兵法,但皇帝介于他的外族身份,不得不留点心眼,皇帝说:“你可以留下,不过,也得留下一些他们。”

      他们,也就是阿莫惹古家族。

      淡如峙心道:“这是把他们当人质了。”淡如峙之前叫阿莫惹古·曲木·凌沙,是族长阿泰起的名。

      名字的寓意是想让他凌驾一切美好事物。后来来到中原,凌沙不得不换一个名字过活,于是被皇帝赐名为淡如峙,他做的战功皆归于中原,淡如峙曾经向皇帝请求放他家人回故乡。

      皇帝却说:“如峙啊,你到底还是不明白朕的苦心,朕留他们在此,虽是为了拴住你,你知道的,中原兵法本是不得传给外族的,我留他们,也是为了给景宁一个退路,朕探不到你的底,哪是你会不会学完兵法救就要逃跑?朕连自己京城的将军大府都要防,何况是一个外族呢?”

      说到底,皇室内心复杂,对人或事都掺杂着些许怀疑,但当时的淡如峙却听不出皇帝的言外之意。如果皇室真有意防他,那又何苦让他领兵为将?皇帝心里对此人是有点钦佩的,但兵法却又极为重要,所以只有慢慢考验他,看看他会不会为本国拼命,如果他有一点叛逃的心思,皇室就会杀了他最重要的东西。

      即使淡如峙极力为自己的家族辩解,但还是无济于事。回到家族与阿达商量,阿达很是犯愁,但他知道凌沙的苦心,他去中原学习兵法不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整个民族。淡如峙常年在边关驻守,知道一些小国总是偷偷攻打其他小族,死伤惨重,淡如峙不想有一天看到自己的家族灭亡,于是就来中原了。

      他安慰族人:“阿达,您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待太久的。”

      阿达没有责怪他:“中原比不得自家,要处处留心处处小心!实在不行,我们不学了!我们回家!”

      淡如峙握住阿达的手,含泪摇了摇头,道:“阿达,您放心,等我学得一身本事,我们就再也不用怕任何人了。”

      “阿达知道啊,你自小就懂事乖巧,阿达怕你在中原受人欺负,但既然你心意已决,阿达就不再挽留,你且去吧,但你要知道一点,你这一走,须多个年头我们不再相见。”
      “但你要记住,千万不要爱上中原女子,千万不要。”

      “阿达放心,凌沙不会的。”

      *

      “阿莫!我又不是有心的!”

      女妇转过身,满脸寒心,她道:“你和暮若一样,暮若分不清你也分不清是敌是友吗?我早就说过,只有皇室那边需要有所戒备,你难道没有见过年年有中原人来这里讨水喝吗?皇族与平民都分不清,这也就算了,但你还这么蠢,不仅把人射伤,还说一些胡话。”

      “出门跪火炭!”

      “凭什么?!”暮古怒道。

      女妇深吸了一口气,道:“凭你妄下结论,凭你粗鲁无礼,凭你滥杀无辜,凭你无善之心。”

      见暮古仍不动弹,女妇转身从房角拿了一块鞭子,“你出不出去?!”
      暮古不吭声。
      周围奴仆纷纷望向他们。

      女妇甩着鞭子狠狠抽打在暮古身上,每一道都有一块血印,实属残忍。

      在床上看到此景的徐舟野实在不忍,他边下床边阻拦:“夫人别打了别打了,我无碍。”

      女妇收起怒意:“你身上有伤先不要动。我要好好教训这个狼子!”说着,女妇又挥了鞭打到暮古身上,鞭子抽打在背上,布料都破了一条,火辣辣让暮古疼的满眼噙泪,但他仍不服软。

      徐舟野看着这个要强的的孩子,心道:“这孩子真是个硬骨头,鞭子打在身上得多疼啊!”

      第五鞭即将落下的时候,徐舟野嬉笑着火速从女妇手中把鞭子拿出来,讨好道:“夫人歇歇吧,我看你打的手都累了,别为了一个孩子动这么大气不值当!何况他只是一个孩子。”徐舟野强调“孩子”一词,实属是为了提醒女妇停手,再打下去孩子就要打坏了。

      徐舟野用眼神示意暮古,意为:快跑。

      暮古狠狠抹了一把泪,带着倔强的步子跑走了。

      “暮古!你给我回来!”女妇喊道。

      这时徐舟野插话,他拿着鞭子,惊叹道:“夫人这鞭子真不错啊!看这纹路,看这质地!妥妥的上等货啊!”

      女妇收起怒焰,换一张笑脸,朝着徐舟野行了一个礼:“公子莫怪,我儿……被我惯坏了,以后定会好好教导。”

      接着朝周围的奴仆道:“你们都退下!”
      众奴仆道:“是,夫人。”

      徐舟野没有管顾其他,一心一意的把玩着手中的鞭子,他凝空自言自语道:“是该教导,但是呢,希望下次夫人能挑个人少的地方教导,这么多人多伤孩子自尊呢,而且我看不得打斗,总会多管闲事。”

      女妇怔愣片刻,看着眼前这个中原人,听着他说着没有一点规矩的话,心道:“怎和她不一样,这个人……”女妇口中的那个“她”有着严谨的礼数,说话谈吐温润如诗,不像眼前这个人,说话胆大。

      徐舟野的出现,让女妇不再局限于一种对中原人的看法。

      “夫人?夫人?”徐舟野见女妇愣神,弯腰在她面前挥了挥手,女妇瞬时回过神,忙道:“公……公子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女妇满眼懊悔。

      “十几岁的孩子正是要脸面的时候,当着众多人的面打骂他,一点点都不考虑孩子的自尊之心,换谁谁都受不了,就比如现在吧,夫人比我年长,我如若在刚刚这么多人面前教导起了夫人,那夫人是不是很没有面子?”

      女妇没有吭声。

      徐舟野不是一个死缠烂打的人,看着女妇思量了起了自己,他见好就收:“看夫人的穿着,好像不是中原人?”

      女妇笑道:“忘了和公子说,此城的所有人是阿莫惹古一族,也就是彝族,我们随夫姓,都姓曲木,我的名字叫阿雅。”

      “阿雅……好听,但这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象征温良淑德之意。”

      “这样啊,夫人的名字甚是好听!”

      “那……?”

      “哦,对,我忘了!”徐舟野打了一下自己的头,朝女妇作了一个拱手礼:“免贵姓徐,没有字,夫人叫我徐舟野就好。”徐舟野爽朗道。

      女妇点了点头,她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少年,生的倒是俊俏,特别是那双眼睛。嘴也挺厉害,但他的头发……

      “徐公子?你的头发?”女妇问。

      听到有人问起自己的长生辫,徐舟野不由自主的想把玩起长生辫,却发现长生辫已经被砍断,一想起长生辫,徐舟野就想起那个人。

      他黯然垂眸。

      “已经过了这么久了,我怎么还是很喜欢她。”他心道。
      怕旁人揣摩起自己的心思,他转悲为笑道: “头发太碍事了,干脆就剪了。”

      “现在已入冬,徐公子这样可不好。”女妇思虑片刻,她猛然间想起了凌沙。

      “那个孩子……还是走错了道啊。”

      “夫人在说什么?”徐舟野茫然问道。

      “啊没什么,我等下给你做个帽子,你和我孩子都差不多大,当阿莫的总归看不得孩子受冻。”女妇道。

      徐舟野挠了挠了脸颊,道:“多谢夫人。”

      “你伤还未好,先躺在榻上好好修养,我已告知族人你的身份,他们不会对你有任何敌意的。”女妇说着,把徐舟野扶到塌边,安慰他坐下。

      仅半刻,徐舟野便感受到一丝丝的人暖亲情,这是他从未拥有的。

      很快,女妇关上房门,此时已入深夜。徐舟野躺在榻上,窗外异常发出刺眼的白光,徐舟野也没了困意,他看到窗边红梅枝覆雪,白茫茫一片,周围没有任何声响,只有雪落下的声音,听的让人直发困。

      徐舟野没有很开心,他一直都是难过的,此刻落下的雪正在抚慰着他的疲惫, “落雪了,李溶月,你看到了吗?”他喃喃自话道,“我其实一点也不想离开,我想一直陪着你,我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你知道吗,我有多么想告诉你我这一路走来受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我知道自己这样很矫情,但只有你这个傻姑娘愿意哄我。”

      “你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喜欢我,我这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可让你喜欢的点,但我还是不想让你喜欢上别人,你不知道,当你说出你成过亲,我有多么羡慕那个姓陈的就有多么妒恨,当我听到你说他死了,我竟然有点开心,这个念头我被自己惊到了。李溶月,你不会喜欢这样自私又恶毒的我的。”

      “我也不想你喜欢这样的我。”

      徐舟野哽咽的拂去眼角的泪,他不敢深想,因为身上的梅花烙印又开始发作,徐舟野苦思冥想着接下来的路,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了。

      徐舟野猛然起身,走近门边却发现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孩童,她是个女娃,长相白嫩,与阿莫惹古族人不一样,她的眼睛很像一个人。徐舟野努力回想着却始终想不起来是谁。

      他只知道她的眼睛散发着沉重的悲伤。

      小女娃身上都是白雪,脸被冻的通红,肩上还有落下的梅花瓣,一双如鹿瞳一般的眼睛就这么与徐舟野相视,可爱又可怜。很快,徐舟野蹲下来仔细瞧着这个小女娃,小女娃看向徐舟野的神情很镇定也很迷惑,但她没有被他吓到。

      “你……”
      “爹爹!”
      “啊?我?你等会!”小女娃疯狂往徐舟野怀里钻,口中呢喃着:“爹爹。”
      徐舟野想推开小女娃,但他明显的感受到小女娃抓他抓的很紧,肉乎乎的手指在发抖。
      “我不是……”
      “爹爹,我想你。”
      “爹爹……我想娘亲,你带我去找娘亲好不好?”

      徐舟野心道:“她说的竟是中原话……那她的父母很有可能……”

      一般来说这个年纪的孩子走路说话都不很利索,但这个女娃一路跑到徐舟野的屋舍,还叫他爹爹。

      徐舟野抿唇没吭声,也没有再把她推开,任凭她撒娇,任凭她抱着,徐舟野没有任何表情,他也很孤独,面对突如其来的片刻暖意,他也握住了她的手指。小女娃的手指很凉很凉。

      此时小女娃声音嫩如水带了点抽泣:“爹爹,我梦见娘亲今天来接我了。”女娃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她小心翼翼的抱着徐舟野,生怕一松手眼前这个人就会消失不见。很快小女娃就跌入睡梦中,抱着眼前的人就像找到了某种依靠。

      徐舟野以为这女娃睡着了就会松手。

      但她没有松,反而比之前抓的更紧了。

      “爹爹在。别怕。”徐舟野轻声安慰着小女娃,他起身把她抱了起来,小女娃的身躯很小很小,他抱着犹如荷叶中的水滴,他安慰她也是在抚慰自己那颗孤独的心。

      把她放入床塌上,给她盖好被套,小女娃熟睡过去却依旧抱着徐舟野不松手,徐舟野也就这么哄她睡了一整夜。

      落雪一夜中,他几乎一夜未眠,时不时口中安慰着小女娃:“爹爹在。”明明自己很悲苦,却也看不得别人难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落雪探窗思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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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作者不会弃文!!!不会烂尾!!! 这个故事写完之后会精修,不更新的时候在捉虫,谢谢大家的支持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