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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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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还没有见到永嘉,她已经决定爱他,虽然她也不知道爱究竟是什么。只是因为,祈亲王永嘉将要成为她的丈夫。她的母亲一生都没有抓住过丈夫的心,她不想这样。
她的婚礼异常华美。
坐在轿子中的她自然看不到外面手执琉璃灯的人流水一般走动着,看不到将近半条天街的迎亲队伍,看不到外面的少女对她十六抬的大轿的欣羡,也看不到雍京罕见的大雪覆盖了王城的黑瓦朱墙。
她只能听见喧天的鼓乐声,还有在盖头流苏下面,自己放在膝盖上面的手指。
头发伤的珠冠很重,她微微低着头,从袖子中露出的十指白皙尖尖的,前面是染成红色的长长指甲,皓腕上一对崔镯,手指上则戴着母亲家传的金莲戒指。
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他的新婚夫婿会是什么样子的?
这一切让她有些忐忑不安。
轿子一直在晃,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大轿落地,喜娘的手把她搀下来。她微低着头,从盖头下面看到一双陌生男人的手拉起了她一直握在手中的红绸,引着她向前走。
手是干净,修长,有力量的感觉。
是她的新郎官吗?
在王府的大殿中,旁人说,新郎新娘交拜天地,……
长长的尾音之后就是喧天的喜乐的声音,这个时候天已经黑下来,漫天的烟花几乎照亮了夜空。
“请殿下歇息。”
四位有品级的喜娘行完礼,依次退出新房。
眼前一亮,有人用秤杆把她的盖头挑起来,入眼的是一个陌生人。
他有一种令人感觉锋利的俊美,可是笑容却是宽容的。现在也是是喝了酒,黑玉一般的眼睛中含着水一般的光泽,几乎可以让她看到雍京城外月下的桃花。
他就是祈王吗?
“你,叫什么名字?”
他问了话。
“芙蒹,姚芙蒹。”
她轻声回答。
“哦,有些拗口。怎么起这么个名字?”
“父母所赐。”
“这倒是。”永嘉点了点头,“对了,怎么不说些什么,当上祈王的妃子是不是很高兴?”
这是什么意思?
芙蒹还是用清清的声音说,“太后赐婚是姚氏一门的荣耀。这样大的恩典骤然加身,臣妾一家感到惶恐。”
“新婚的时候说惶恐,……”永嘉沉吟了一下,“不过到有三分吻合。”
这个小女子,应对不温不火,刻板无趣,不过也挑不出她的毛病,就好像给人感觉戴了一个完美的面具。
永嘉把手中的琉璃灯放在前面的桌伤,自己给自己倒了一小杯茶水,忽然冒出来一句,“我见过你的妹妹,你不像她,芙薇比你美。”
芙蒹知道,永嘉原先要聘的女子是她的异母妹妹芙薇,但是太后不同意。太后认为芙薇的母亲是秦淮名姬,这辱没皇家,所以就聘了姚家正妻的女儿作为祈王的正妃。
芙蒹一听祈王这么说,抬头,眼睛看着永嘉,说,“兼金双璧,名有相当。我想,女子的容貌虽然重要,可是别的品德似乎更重要。殿下如此说,有些偏颇。”
好一句回答!
她说自己的妹妹各有千秋,可是后面一句却把自己抬高了。
柔中含刚,掩藏在谦逊之下的傲然。
这就是千金小姐的脾气吗?
不过,她的面具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
可是,……
终于还是没有掉下来。
她不再说话,又低着眼睛。
永嘉到她面前,用手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俯身,想要在她的嘴唇上轻轻亲了一下,不过在她嘴唇那边就停下来了,她的面上有上好胭脂香花的味道。
忽然这样,芙蒹显然被吓住了,她颤抖着睫毛看着他,尖尖小巧的下巴似乎也在颤抖着。
永嘉看着这样的她,在珠宝华服下,她也只是一个小女孩儿。
忽然有些于心不忍,但是这种脆弱却又想让人欺负她。
又微微向前,……
已经听见了她克制的呼吸的声音。
他的嘴角上扬,微微笑了,也停在了那里。
芙蒹看到他的笑容很陌生,也很复杂,她的哥哥永远不可能这么冲着她笑。
那是纯粹属于男人的笑。
“你在害怕。”
永嘉的声音似乎也被屋子中的气氛柔化了。
“没有。”
芙蒹知道自己在逞强,她的手指冰凉,她似乎在发抖。可是,永嘉的手指轻轻在她的脸颊上摩挲着,指尖传来酥麻的感觉。
她的面具已经开始剥落。
永嘉却停手了。
“天色晚了,早些休息。明天要到王城中请安的。”永嘉说着离开她站了起来,“书房中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不用等我了。”
今夜可是洞房花烛,他不在这里,这算什么意思?
永嘉忽然打开新房的雕花门,侍立等候在外面的小丫鬟也是一愣,不过毕竟是王府中人,没有显露过多的情绪。
芙蒹一直坐在床上看着他。
永嘉关上了洞房的雕花门。
她没有说话,很安静,可是她知道的脸有些发红。
直到他走了,直到他的脚步声也看不到了,直到有人把她头上的首饰拆了下来,直到她被人服侍着趟在床上,……
这个夜晚,注定成为她最难入睡的夜晚。
因为要到禁宫中觐见太后,天不亮芙蒹就被叫起来,祈王为她找的丫鬟玲珑领着几个小丫鬟进来服侍芙蒹起来,梳妆。芙蒹面容清秀,可是脸色苍白,看上去病恹恹的。
“王妃殿下,要是平时,您最适合的就是病西施妆,如果在额间再有一点红绫,那就更好了。”
玲珑拿着水胭脂,在芙蒹的脸颊上抹上了一些,然后用簪子沾着胭脂在芙蒹的嘴唇中点上一色,镜中的芙蒹的脸色登时显出光彩。
芙蒹听玲珑的话语只是淡淡一笑,她说,“今日不比往常,不合适的。”
今日到禁宫的礼服是红色的,需要佩戴红色珊瑚的收拾和最艳丽的妆容。
祈王正在水榭等她。
芙蒹走过去的时候看见祈王永嘉穿戴朝服站在回廊上,他正在看外面的水面。祈王府有一个很大的湖水,听说是引了雍京外面的镐水建的,一到夏天,火红色的莲花就会铺满半个湖面。如今是隆冬,外面的水已经冻结,上面还铺着雪。
“王爷。”
芙蒹就在花厅站住了,她微微侧身行礼。
永嘉听声回身,正好看见他的新娘子。
王妃装扮华美,头发上簪着黄金凤钗,凤凰嘴中衔着明珠流苏垂在她眼睛彭便。让永嘉有些意外的是新娘子的容貌,那是一种奇异的美,尖尖的下巴,粉白涩的脸颊,鸦翅一般的眉,还有珊瑚颜色的嘴唇和华服明珠,一种经过雕琢的细致。
永嘉到她身旁虚扶了一下,芙蒹站直身体,随着她的动作,她头上的长流苏几乎不摆动。永嘉知道名门闺秀都有这样的功夫,头发上的首饰不能劈哩啪啦的乱响,这样会显得人轻浮。
“昨夜睡的可好?”
因为她的妆容太光彩照人,永嘉看不到她眼睛下面的青色。
可是在芙蒹看来,这句话有些太轻佻。昨夜是他调戏了她,然后她一夜无眠,……
不对,他们本来就是夫妻呀,怎么能算调戏呢,……
可是,芙蒹这么想着,脸色有些微微发红。
“好,多谢王爷挂念。”
永嘉微微一笑,“走吧,别让太后等我们,那样就不好了。”
太后在寝宫召见了他们,她似乎很喜欢芙蒹,让芙蒹站在他身边,就像一个普通的母亲一样,拉着芙蒹的手说,“毕竟是姚相的千金,品貌端庄,娴淑有礼。”
“多谢太后夸奖。”
芙蒹要跪下谢恩,可是太后拉着她,没让他跪。
“别这样见外,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你见我也不要太后太后的叫我,你就随着永嘉他们,称我为母后吧。”
“是,母后。”
芙蒹答的十分乖巧。
沈太后摸着芙蒹的手说,“长的很好,你多大了?”
“过年十七。”
“叫什么名字?”
“芙蒹。”
沈太后一愣,她明显没有明白是哪两个字,于是芙蒹就在她的手心把字描了一遍。
太后笑了,“好名字,雅致大方。”
她说着冲旁边的宫人看了一眼,有一个小宫女捧了一盒子首饰过来,太后又对芙蒹说,“嫁人了就和在家里做姑娘不一样了,在穿衣打扮上都要艳丽一些。这样不说自己高兴,别人看着也高兴。”
说着,似乎用不经意的眼光看了看永嘉,太后继续说,“这里有几样首饰,算是母后给你的见面礼。”
有黄金也有珠玉,小宫女到芙蒹面前让她看了一眼,就合上递给她,这是不用推辞的,芙蒹甜甜的笑着,跪了一下,说,“谢母后赏赐,芙蒹恭敬不如从命。”
“好孩子。”
太后笑着,然后转头对一直站在另外一边的永嘉说,“皇帝很忙,今天就不用见了,改天你们再过来就好。今天外面下雪有些冷,你们也早些回去吧,我就不留你们在这里用膳了。”
“还有,……”
太后似乎没有看她的儿子,而是抚平袍子上本来没有的灰尘。
“永嘉,以后公务能推就推一些,不能总是冷落新娘子了,……”
“这个自然,儿子知道。”
永嘉还是那样的笑容,他和芙蒹一起行了礼,就辞出来了。
原来,太后连昨晚的事情都知道了,那么皇兄呢,他也知道了吗,……
“殿下。”
“殿下,……”
耳边有人说话,永嘉一回神,发现自己已经过了垂花门,正在天街上。
雪已经下了起来,飘飘荡荡的。
而眼前一个女孩用深黑色的眼睛看着他。
“殿下,那些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天街的尽头是宫墙外面,向左走,外面的车马仆从恭敬着站着。
“殿下刚才在想什么?”
永嘉回答,“哦,今年的雪不小,来年春天一定是好年景。对了,你喜欢这里吗?”
芙蒹想了想说,“不喜欢。禁宫没有树,不然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看雾凇很好。”
永嘉说,“禁宫不能种树的,那样可能会隐藏刺客;禁宫的花园中也没有活水,这样也会让刺客乘虚而入,所以这里也没有湖面和莲花。”
他们到了车轿之前,芙蒹忽然停下来看身后这座已经有三百年历史的宫殿。宫殿的顶几乎高耸入云,瓦片是黑色的琉璃瓦,墙壁是朱红色的,人站这里会感觉到很强烈的压迫感。
芙蒹说,“那住在这里的人岂不是会很寂寞,很闷。”
永嘉又笑了,“那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我不是他们。”
芙蒹发现永嘉很喜欢笑,但是笑容很类似,总是那么完美,却没有温暖和快乐。
可是我会爱他,因为他是永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