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影像志》蓝与莎

5、夜晚

　　陈叶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反正想着能快点就快点，虽然和这姑娘只有一面之缘，但夜晚的山上不安全，杨桐自己搞不定的。

　　也不知道她一个女生怎么到处往危险的地方去，不然他今天也不会临时换地方。

　　唉。
　　真伤脑筋。

　　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快点找到她，毕竟人命关天。

　　他从天幕黄昏跑到黑夜渐起，直到现在周围已全然被黑暗笼罩，他拿着大灯，继续在不好走的路上艰难奔跑。

　　后来他回忆起这段经历时，觉得自己简直疯了，那种路，他一直跑，就怕晚到一秒对方遭遇什么不测，那时该怎么办。

　　他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在进山前直接找到她，让她别去。

　　那个时候他面前只有黑色的路，和摇摇晃晃的灯光，以及眼眶中起伏的黑暗世界。

　　越来越稀薄的空气也让他头痛，要不是他身体素质本就好，在这里也待了也有一段时间，估计早就扛不住了。

　　但是时间不等人啊，他在心里估算着距离，边跑边跟自己说，再大概跑几分钟，就离她很近了，越来越近了。

　　最后他约摸着应该差不多时，速度就降下来了，开始慢跑，并喊她的名字，希望她能听到。

　　只要那姑娘不要没头没脑地转悠着没找到路，又往反方向走就行。

　　终于，在他快跑不动时，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个微弱的光源在缓慢向前移动。

　　陈叶心里绷紧的弦好歹是松了。

　　他停下来，双腿一时间还打了颤。

　　他努力缓了缓，让自己顺顺气，起码让对方听起来声音没那么抖。
　　随后向那个光的方向大声喊了句：“杨桐！”

　　杨桐听到了，也早就看到了那个转来转去向前移动的大灯。

　　她当时还不确定，是不是来找自己的，又怕是什么坏人，不敢轻举妄动。
　　但转过头来又心想这大黑天的山上应该也没有其他人了吧，而且那人慌忙的样子很像是来找什么人的，直到对方喊出自己的名字时，她才坚定许多。

　　“是我！”
　　“我在这！”

　　杨桐太兴奋了，本来还在给自己壮胆，让自己大着胆子往前走呢，没想到这会儿居然有救援队的来了。

　　现在网络真是发达呀，还能检测到山上有没有人。
　　不过就是辛苦来救援的兄弟了。

　　她这次敢往前跑了，背着自己的大背包一颠一颠的朝来人跑。

　　陈叶也慢慢地向她走去，夜晚温度很低，但他鼻尖上密密麻麻都是汗。

　　杨桐快跑到他面前时心里实在太激动，还没看清对方的面孔就忍不住开口：“你是来救我的吗？”

　　陈叶把手电筒往边上侧，怕光太强闪着她。

　　杨桐到他面前站定，用自己的小光照到他脸庞上，才知道自己所以为的来救她的人，是昨天那个误会哥。

　　她有些错愕，又觉得很不可思议：“是你啊？”

　　陈叶看到她精力还算不错，于是顺带着仔细瞟了眼。
　　小姑娘运气还是挺好的，方向没走错，外观上也毫发未损。

　　于是满意地点点头，意思是，是我。

　　陈叶注意到她的包很大，压在她单薄的背上，一天下来，脸色也很疲态苍白。
　　便很自然地开口：“把包给我吧，我带你出去。”

　　杨桐状态还有点懵，后知后觉了才“哦”了一声，把身后的大包取下来递给他。

　　陈叶干练地把包背上，轻舒一口气后转身往回走。

　　杨桐也跟着他的脚步走到旁边，和他一起出去。

　　“你是今天来这里工作吗？”杨桐在心里设想了一个可能。

　　陈叶看着前路，低音度“嗯”了一句。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里面？”杨桐觉得不是巧合，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吗？
　　“还知道我现在还没出去，还跑进来找我。”难不成真给自己定位了？
　　“你不怕高反吗？”她一连三问。

　　陈叶轻声嗤笑，“怎么不反啊，我现在头就很晕啊。”

　　杨桐知道高原地区运动是什么后果，更何况他刚才跑挺快的。
　　“不是吧哥，那你要不歇会儿，我包里还有氧气瓶呢。”

　　“不用，咱还得出去呢。”

　　“那好吧。”

　　杨桐看着他的状态好像还可以，就像是普通人跑步过后该有的反应，也没有呼吸急促、嘴唇发白什么的。
　　可能确实身体好吧。

　　反正她今天在山上，可是吸了不少氧。

　　兴许是今天对方特意来找自己吧，她心里挺感激的，对他也没有昨天那种讨厌的情绪了。
　　反而是越看越顺眼。

　　昨天是承认他长得帅，有棱有角的，一股子英气确实长在她点上。

　　但他昨天身上太多灰了！

　　简直就是一整个不修边幅几星期不换衣服的流浪汉形象啊，哪怕这个流浪汉长得好看也没用。

　　算了，或许和他的职业有关吧。

　　杨桐觉得此刻觉得也不能以外表看人，人家一身灰反而还是认真工作的象征。

　　但今天在山里，他整体就要干净很多。没有昨天大漠黄沙的摧残，导致他今天看起来格外整洁。

　　而且还脱掉了丑丑的工作服，换上了自己的便衣，虽然……额……他的便衣也是暗色系，黑色灰色军绿色的。

　　杨桐是个很外向的人，心情不错时就爱和人多讲话。

　　所以这会儿这么安静的氛围，她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该多讲点话。

　　讲什么呢？

　　她仔细想想，好像还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只听见昨天他的小弟叫他叶哥，那么就从问名字开始吧。

　　“额那啥，你叫什么名字啊？”她有点怕对方觉得突兀，又加了一句：“听他们叫你叶哥呢。”

　　陈叶对她的疑问不意外，他是知道她的名字，但杨桐确实还没机会知道他叫什么。

　　“我叫陈叶，耳东陈。”

　　杨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哦哦。”又小声地重复了一下他的名字，陈叶。

　　“好听诶，挺有韵律感的。”她语气很轻快，无意识地说了句俏皮话。

　　陈叶倒是没什么感觉，“就是一个名字而已。”他附和着她。

　　下山的路走起来轻松，杨桐身上的包袱也没了，整个人都觉得很舒爽，觉得比上来舒服多了。

　　于是又开始和陈叶交谈。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啊？”

　　陈叶：“跑来的。”

　　杨桐无语：“这我还能不知道？我是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啊。”

　　陈叶挺累的这会儿，说是只是头痛，但就刚才的运动程度，正常人都受不了。
　　所以现在他心脏也开始有点不舒服了。

　　他也没多少力气再逗她了，但是也不想跟她说太多实话，只是回答：“前面那户牧民家的人跟我说的。”

　　什么定位啊，他不想跟她说。

　　杨桐一听到牧民就来劲了，又开始了一顿输出：“啊那个穿着少数民族服装，在他家门口呜哩哇啦的那个大叔啊。”

　　她继续：“我根本听不懂他说什么，还以为他让我去做客呢，寻思这里的人怎么都这么热情。”

　　“然后我就跟他讲，我要进去，就不来啦。”

　　以杨桐的脑洞她能这么想陈叶也是能够理解的，毕竟昨天也小小地见识了一下。

　　但还是得跟她说人家牧民好心的真实意图。

　　“他是想跟你说，你一个人进去不安全。”

　　杨桐不解：“你不是也是一个人吗？”

　　陈叶不知道要怎么跟她解释，就她那一进山对什么都好奇的样子，一看就没经验，还是一个小姑娘，让人对她的实力更加阙疑了，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勇气，就算要拍片子也不能傻大胆，不考虑后果吧。

　　“我们搞研究，会常来这些地方。”他最后也只是简洁地这么说。

　　这下杨桐就理解了，“所以你对这种野外工作生存之类的很有经验咯。”

　　陈叶不知道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倒是不否认这个事实。

　　他这些年做地质，在野外待的时间比正常在城市里的时间多得多，从前是他跟着导师四处走，积年累月下来也存了不少学术疑惑。

　　现在自己进研究所了，也想着重走一下祖国大地，再好好研究一下，既是看看能不能解开困惑，也想着为祖国的地质研究付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所以要问野外生存经验，他确实有不少。

　　但是杨桐有自己的理解：“不过你能就这么跑来找我，肯定是很有经验才敢这么做的。”

　　陈叶回答她：“祁连山我读书的时候就跟老师来考察过，后来工作了，也来。”

　　“这一片我是比较熟悉了，但是你作为一个，类似游客的身份吧，不建议再来。”

　　陈叶说话很理性，他知道杨桐有自己的职业追求，但没必要这么冒险。

　　杨桐确实知道自己鲁莽的做法不可取，但她正觉得有点灵感起来，不愿就这么放弃。

　　“那我下次拍摄的时候注意点时间，然后再多做做攻略吧。”

　　她还是很乐观地看着陈叶，继续阐述自己的想法。
　　“你看啊，我起码出来的大方向都是对的，说明我本身就挺有方向感啊，对吧？”

　　陈叶转过去看旁边的姑娘，她的一身白色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头发被束成马尾，但是现在也已经变得凌乱。

　　他突然有点欣赏她这份执着和果敢。

　　可能他俩本质上，就是一种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