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阚苏

1、第一章

　　大学校园里，两个打扮时尚的女生羡慕地指着一个女生从车里出来。

　　“周恬，你又换车了？”

　　海神的三叉戟车标，回头率在校园里颇高。周恬得意一笑，也从来不掩饰被别人瞩目的快感，把手里的车钥匙对她们晃了晃，“怎么会。你们看，这像我的风格吗？”

　　两个女生立刻摇头，“不像。”

　　一个耳环大得像牛魔王鼻环的女生，很了解她，笑着说：“也是。要你的话，车钥匙大概要镶钻，还要挂一个超大的玉桂狗娃娃。”

　　“果然知我者，刘唐希也。”周恬满意地走过去，把一颗水果软糖随手当奖励赏给了她。

　　“必须的，咱们可是从穿纸尿裤的时候就认识。”刘唐希接过糖，放进嘴里美美地说，“所以既然不是换车，就是换男友了？”

　　“冰菓。”周恬最近的口头禅，把最喜欢的动漫名字和英文bingo谐音一起说。她自己觉得挺有趣。

　　没拿到糖的女生，看刘唐希吃糖委委屈屈地眼馋，也惊讶带几分佩服地说，“周恬你也太牛叉了，这个月你都换两个男朋友了吧？”

　　“男人如衣服，你难道想要一个月总穿那一件衣服吗？”周恬微微一挑媚眼，天生招摇的甜美脸蛋放在古代就是红颜祸水。

　　念在她夸她牛叉的份上，周恬也顺便给她一颗软糖，以世间真理的语气说，“反正帅哥单着也是单着，不如勾搭一下玩玩，合理使用才不浪费。从小老师家长不都教我们，不要浪费的美德吗？”

　　“美德……至理名言呢。”刘唐希想把她的话记下来。

　　周恬得意一笑，手机来了消息，跟两个好朋友走到门口时，就挥了挥手，“你们先去，我去趟洗手间。”

　　无论在上课的时候，还是私底下，周恬都要保证自己美美的。她准备去补个妆，走去的路上顺便给男友回了个暧昧消息。

　　到洗手间的门口，周恬正要进去，听见里面有几个女生在聊天。

　　“周恬就是个物质女，和出来卖的没什么区别。”

　　“听说她能进这里，还是靠的关系呢。我就知道，她不可能是考进来的。”

　　“仗着稍微有点儿姿色罢了，一没内涵，二没头脑，也就是来混个毕业证的吧？”

　　被几个女生在背后说坏话，周恬没忍，直接一把推开了门。

　　她们回头看见周恬，都吓了一跳。

　　周恬靠在门口，胳膊抱着胸，没好气地一笑，“怎么不继续说了？观众都来了，说啊。就从说我有点儿姿色这里开始。”

　　-

　　“真是醉了。”周恬在酒吧里喝了一口诱惑七号，越想越觉得真让人火大，“快毕业了，就不能好好相处吗？”

　　两个朋友和男友，陪她一起如约晚上出来买醉。也都是熟客，大学里他们没少溜出宿舍出来玩。刘唐希边跟人发消息，边说，“她们就那样，羡慕嫉妒恨呗。”

　　“对，羡慕你能找到我这么好的男朋友？”旁边的黄子铭是个爱玩的富二代，伸出手揽过周恬的肩膀，“宝贝，别放在心里，我就喜欢你没内涵这一点。”

　　周恬一点没有被安慰到，“什么叫我没有内涵啊……”

　　她并不在乎有没有内涵，但是从以前就很讨厌别人给她贴标签。一个简单的标签，仿佛真能把她的前半生给概括了似的，这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好了好了别生气，周恬，再说，你现在能比得上我惨吗？”刘唐希看着手里的这杯酒，眼神好像舍不得一样说，“家里人给我争取了一个支教的机会，说毕业后就去，为了进安排好的公司前安排好一下履历。”

　　“这不挺好的，一毕业就能去当老师。老师是世界上唯一也放寒暑假的工作了吧。”刘唐希旁边的矮个子女生说。

　　“好什么啊。”刘唐希撇嘴，“是要去一个很乡下很乡下的地方，没有夜店没有酒吧，连车都没有几辆，而且最低要在那里支教满一年才能离开。一年啊。”

　　“在哪儿？”周恬蜜唇一扯出幸灾乐祸，虽然很不道德，但听进死党这么惨还是安慰到了，来劲儿地说，“有没有照片什么的，给我们看看。”

　　“有是有，那边的村长给我拍了几张，还是托外面人发来的。”刘唐希拿出手机。

　　周恬兴致满满地抢过来，粉粉指甲划着屏幕上一张张的照片，“不会吧？感觉和古代一样，想想还是个拍古装剧的好去处啊。”

　　矮个子女生也贴过来脑袋一看，“这真的是这个时代的照片吗？住在那里的人，该不会还用牛车代替汽车吧……”

　　“你们别说了，我更不想去了。”刘唐希脸颊顺着胳膊趴在桌子上，十分不情愿地喝口酒，“支教什么的，让那里的孩子来这里上学好了。干嘛要我去啊。”

　　“那，要不要我代替你去？”

　　周恬的美甲停在一张照片上，在诺基亚画质的图像里，一个男人的侧影拍得很不清晰。随着她双指放大，不清晰的侧影有种莫名的吸引力，周恬以阅男无数的经验来看，一定会是以前没见过的顶级。

　　刘唐希以为听错了，呆呆地抬起头，伸出手放在她额头上，“周恬，你发烧了？”

　　“没发烧。”周恬拍开额头上的手，不明白他们怎么一脸吃惊，“我也是能去支教的好不好。”

　　再怎么说，她也是顺利毕业的。但刘唐希和矮个子女生，还有周恬身旁的黄子铭一对上眼，三个人立刻都笑了出来。

　　“周恬，你知道我们都非常非常爱你。”刘唐希擦擦笑出的眼泪，说，“但我要受不了那个地方，你就更完蛋了。你连手指上起了特别小的刺，都要立刻跑去做全套的手部保养，那可是乡下啊。”

　　”宝贝，是不是还因为别人说你没内涵的事？“黄子铭说，“明天我陪你去衣服吧？随便挑。”

　　周恬觉得他们好烦，把黄子铭的脸用手推开，”谁说的，那咱们要不要打个赌？“

　　”一言为定，我回去跟爸爸说，把机会让给你。“刘唐希和矮个子女生，都点头伸出小拇指，”我们赌你去的第一天就会逃回来。“

　　”输了的人，就请对方一年的伙食。“周恬跟她们勾了勾小拇指。

　　“好。”她们同意。

　　坐旁边的黄子铭起了劲儿，也举手说，“那我也要加赌注。”

　　周恬想起他还在，就侧头一笑，笑容很甜美，“黄子铭，我们分手吧。”

　　-

　　盛夏，去支教那天，周恬第一次乘坐上了短途客车。她不太习惯和别人挤在一块，但无奈那个地方太偏僻一般的车也进不来。

　　“好像是叫蛭子村来着，对吧？”周恬用手机查看智能地图，偏僻得连卫星都没有捕捉进来。

　　周恬想代替刘唐希来乡下支教，一开始是两个原因，照片上的男人刚好击中了她的好球带，她也正好想要换换口味。还有，被那几个多嘴的女生说没有内涵，她要堵一堵她们的嘴。在后面打了赌后，她不来也必须要来了。

　　车窗外变多了阴影，路面变成土路。感受到车震的周恬转过头，望着车的两侧一片葱郁翠绿的树林。树木茂盛，过长的枝桠都擦着车窗玻璃，好像伸手就能触及。

　　应该是差不多要到蛭子村了。周恬打开手机，准备给刘唐希她们发消息的时候，手机的信号也没了。

　　客车慢了下来，前面不知道是不是司机老婆的大婶，拿着喇叭吆喝，”到蛭子村的人下车了，下车了。“

　　周恬没来得及检查手机，车门打开。她一个人下了车，身后的客车立刻扬土而去。

　　她摆弄着手机，举高高想看看有没有信号，开始心急起来。她今天还有推文没发，ins美照也没有好好拍几张，本来还想把去支教的路上记录，发在网上多圈圈粉，现在就连打电话也不能。

　　一群在空中飞舞的小飞虫，在她冷不防拿着手机走上车站袭击过来。

　　“啊。”吓得往身后躲的周恬，拿出包里准备的防蚊虫喷雾，闭着眼对它们一阵乱喷。一罐很快用尽了，她也累了。

　　好在一辆泛黄的面包车，在车还没到她面前时，从树林深处传来了好像收废铁一样的声响出现了。

　　一个稍矮秃头的大叔打开车门，笑容和善地走过来说，“是周恬老师吗？”

　　周恬刚才在车上，想象的是照片上那个男人来开车接她。她为此还穿上了最喜欢的一双高跟鞋，心机妆点满。

　　而眼前的乡下大叔，身上和车一样泛黄的背心，一双鞋底断裂的紫红色拖鞋，踢拉趿拉地走来。

　　一向紧跟时尚潮流的周恬，仅仅看着这副打扮，都是种不忍直视的折磨。心里的落差太大，她不想点头，但还是勉为其难点了一下。

　　“啊，我是蛭子村的村长……”村长自我介绍到这里，笑容突然凝固，盯去了她身边的什么地方。

　　周恬浑身不适，随着他几步走过来，立刻不想被他的汗背心碰到地往边上一躲。

　　村长大叔手里的网杆，就朝着她旁边的树上用力一扣，再把网杆拿回来，手里就多了几只蝉拿给她看一笑，“周恬老师，正好，这几只蝉等拿回去咱们烤着吃给你接风。”

　　周恬：……

　　她的心情有些复杂。

　　村长的这辆面包车动力不详，遇敌则强，载着周恬，直接以满速开进了树林的泥土路。自然没有安全带，与周恬一起在车里上下颠簸，快要和车身一起散架的还有乱七八糟的脏毛巾、垃圾瓶、腐烂的橘子，潮湿的购物宣传单。

　　“周恬老师，为什么想来我们这里支教呢？”面包车都起飞了，村长还是稳得像个老狗一样笑着问她。

　　周恬不想说话，两只手死死地扒在车内，也因为车的颠簸，或者车里有股说不上来的气味，她紧闭着嘴很不舒服。

　　为了撩汉，要忍。

　　可是再忍，从来没有晕车过的她，也随着面包车终于到蛭子村，赶快就下车当着地面吐了。

　　她抬起头。刚才树林里的车站，已经给了周恬很偏僻的感觉。眼前的蛭子村还要更胜一筹，被一大片的水稻田围着，水稻田外面的外面，再外面都是森森郁郁，好像被现代社会遗忘了一样。

　　村子里也没有多少房子，但每一座房子都独占一个坡头，几百户人家炊烟升升。

　　周恬跟着村长朝村子里走去，用镜子补了补口红，看着两边低矮土旧的房子，心里开始有了一点来支教的后悔。

　　该不会是刘唐希故意引诱她来代替的吧？不过她又认真一想，这货大概没这个脑子。

　　“周恬老师，你就住在我们这里吧。”村长把她带进一个没有墙的院子说。

　　一个女人正在门前晾晒衣服。周恬躲避着头顶上晾着的小孩尿布，漂漂亮亮的高跟鞋一脚踩进泥里，就忍不住心疼地叫了一下。

　　凭心而论，周恬喜欢大自然，也偶尔向往一下这种田园生活。

　　但隔着屏幕觉得美，真正的乡下，她还没进屋就已经不想进去了。

　　村长也随手把院子里的麻袋放一边，给她让开路，不好意思地说，“今天碰巧，村子里是要去山上插稻苗。”

　　周恬没怎么在乎，无奈看着手机上仍然与世隔绝的信号，只想见一见那个帅得不像地球人的男人，来安慰一下内心。

　　她就立刻把手机上的照片拿给村长看：“村长，要不先带我去学校那边看看吧？我记得这里还有另一个老师对不对？就是照片上的这个人。”

　　村长看着一笑，“啊，温谏啊。是个好小伙。但，他不是这里的老师。”

　　“不是这里的老师？”周恬还没听明白他的意思，一辆摩托车就从身后开了上来。

　　“噢，是温谏啊，来了。今天也一起去后山？”不少村民扛着农具，捎着麻袋在和摩托车上的人打招呼。

　　摩托车开进了村长家，这些村民们也都到了周恬的面前。他们本来一是要去山上插稻苗，二就是来看看从城里来的支教老师。

　　那是辆看起来是很精贵的德系摩托，跨坐在上面的男人也有这个意思。

　　他随手拧上钥匙，拿下头盔地说：“多一个人插稻苗也能快些。村长，支教的老师来了吗？”

　　“刚来刚来。”村长对温谏笑着伸出手，指指身边半天没反应的周恬，“这位，就是要来支教的周恬老师。”

　　周恬忘记了刚才对乡下环境的挑剔，好像是不是乡下都无关紧要了。男人拿下头盔的那一刻，从发梢洒下的两滴清汗在阳光下闪烁不已。

　　他留着干净清爽的短发，五官雕琢得像一件艺术品，在院子里一棵大树切割的光线下显得棱角分明。但并不会给人阴柔感，那双细长眼角的双眼凌厉，加上裹住有力长腿的工装裤，浑身气质有种伺机而动的野性。

　　“周恬老师，这位是温谏老板，村子里一直都很仪仗他呢。”村长互相介绍地说。

　　周恬感受到温谏的视线朝这边移过来，才从稍微看呆中回过神。

　　想给他留一个好的印象，她摆出对校内任何男生都带杀伤力的甜美笑容，就用手撩开颊边的头发走上去。

　　“我是周恬，你是温谏对吧？我听村长说起过你。”周恬刚才听村长说他不是老师，还以为不会碰到他，好在眼前的男人在她看来比想象中还要帅得冒烟。

　　堂堂的北校第一美女的她，主动对温谏伸出了手，“很高兴认识你。”

　　温谏看了看周恬身上的打扮，特别是她脚上那双的高跟鞋。微微眯了眯眼。

　　他轻轻地踢出摩托车的支撑，站起来比周恬高很多，走到她的面前。

　　以为要握手而微笑等待的周恬，看见温谏弯下身，只是帮她拿起行李，说了一个字，“嗯。”